《星币国王》棺材本

7、邀请

　　黑白分明的眼珠在眼眶里缓缓转动，倒映出如同老式电视机般的画面。

　　白色的窗户，黑色的乌鸦；
　　白色的衣裙，黑色的披发。

　　房间里的温度正随着女人的病躯而流失。
　　腐朽的、冰冷的气息淌下床底，攀扯他的双脚，捂住他的口鼻，逐渐没过头顶。

　　他晦涩地眨了下眼。
　　抬起眼珠，和窗外的乌鸦对视。
　　黑眼睛的乌鸦张开尖喙——

　　简渡被一阵嘶哑的乌鸦叫声喊醒。

　　“……”
　　梦里的干涩似乎还遗留在眼球表面，简渡眨了眨眼。那双瞳仁没能因为湿润变亮多少，依然黑得渗人。

　　窗外乌沉沉一片，仿佛拥挤的乌鸦群。
　　维多兰德天气诡谲，昨天下午还是难得的大晴天，今天又迎来一场大暴雨。此刻外面阴雨蒙蒙，雨声哗啦，像是某种打击乐。

　　今日周六，无课。
　　简渡中午出了门。

　　他打群架的视频不知道被谁拍了下来传到论坛上，众人彻底歇了惩治他的心思。不停更新的偷拍照随之平息，但那些若有若无的注视感却没有减少，澎湃的恶意似乎只是被暂时按下，仍在暗处涌动。
　　无论如何，目前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好事，简渡得以光明正大地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这种天气不适合到处翻墙。

　　他湿漉漉地出现在食堂的时候，不止吓了艾舍一跳，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简渡拖着水痕在某个位置落座，所到之处蕴含着各式各样情绪的视线舔舐过他的皮肤，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也因此备受瞩目，但艾舍甚至顾不上表达局促。

　　“简渡……！？”他慌张地扯了条毛巾擦拭简渡的头发，“你又被人欺负了吗？”

　　“没有。”简渡否认，他解释道，“我没有伞。”

　　“……你可以让我去接你。”艾舍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习惯性地埋怨自己，“不，都是我不好，我应该问一句的，都怪我……”
　　他又开始嘀嘀咕咕，简渡一边听着，一边解了外套扣子往下脱。

　　“……总之这都是我的错——你在做什么！？”艾舍舌头打了结，他蓦地停下，那块毛巾被他扔到一边，空出手去拽他的外套。
　　紧贴着皮肤的半透明白衬衫一闪而过，又重新被制服外套遮挡。艾舍发誓他听到了闪光灯的声音，还有不加掩饰的咂舌。

　　“衣服湿了。”简渡咕哝。

　　“那你，那你也不能……”艾舍噎了噎，“你知道他们会偷拍你……”
　　他当然知道，并且毫不介意，他还亲耳听他说过“没关系”。对上简渡黑洞洞的眼珠，艾舍咽下了所有的说辞，最后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穿得太少了。”

　　维多兰德的制服是整套的西服式，黑色三件套，西装外套左胸口绣有维多兰德校徽，银色的盾徽，正中间是个城堡形状的“W”。。
　　制服一年两套，夏季换短袖衬衫，冬季则会在外面多加一件黑大衣。领带每年级略有不同：一年级是纯黑领带，二年级是黑底的灰条纹领带，三年级是同色的格纹领带，四年级则是银灰领带。

　　雨日降温，不少人把马甲换成了更保暖中衣。但简渡别说保暖衣物了，他外套下除了一件白衬衫，其它什么也没穿。而且还淋了雨，身体比平时还要凉。

　　“要不你、你穿我的外套吧……我的外套是干的，而且我里面还穿了别的……”艾舍视线飘忽。

　　“谢谢。”简渡没有拒绝。

　　在艾舍的执意要求下，简渡去洗手间换上了他的外套。艾舍体型比他大些，外套也相对宽松，袖子能盖住半个手背，削减了他那股子尖锐的危险气质，变得无害不少。
　　外套暖烘烘的，柔软又舒适，简渡适应良好。反倒是艾舍有点儿坐立难安，活像那件湿透的外套正穿在他身上似的。

　　艾舍外套底下剩件灰色的厚毛线衫，整个人毛茸茸的，看得简渡有点手痒。

　　“体育课？”简渡问。
　　艾舍就知道他没看学院邮箱，论坛的事情还是上午通过兔讯告诉他的。
　　他点头：“没错，这周末要选好，下周开始正式上课，你想好要选什么了吗？”

　　简渡执行力强大，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着兔子洞的界面捣鼓半天，然后抬头问艾舍：“怎么选课？”
　　“……”艾舍默默帮他调出选课界面。

　　简渡选了射击课。
　　“射击？”艾舍犹犹豫豫地说，他并不担心简渡的运动能力，“何晏好像也是射击课，不过他不怎么去上课，应该不会碰上……”

　　简渡：“何晏？”
　　“F3。”艾舍提醒。
　　“哦。”这下简渡知道是谁了。

　　他问：“不上课？”
　　“对，反正都知道他以后会去军校，只要成绩还过得去，学院对他出勤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几天他不是在赛车场那边就是在体育场。”艾舍说，“听说他很小的时候就摸过枪了，学院的射击课对他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两人边吃边聊，大多时候是艾舍一个人在絮絮叨叨讲个不停。简渡很少回应，但听得安静又专注，让他想起以前对着墙壁或者花瓶说话的时光，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说起来，昨天那些人没把你是特招生的事情说出去，可能是担心报复。”艾舍说，“那个视频也不像是他们发的……”

　　“当时现场还有另一个人。”简渡说。

　　“哦哦，那应该就是他拍的了……另一个人！？”艾舍震惊，“你，你怎么没说……”

　　简渡困惑：“没有人问。”

　　“呃，好吧。”艾舍很快接受这个解释，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道，“问了你就会说吗？其、其它的也……”

　　“‘红心’？”
　　这时，身旁传来一声询问。被打断的艾舍只好闭上嘴，闷闷转头，看到一位系着条纹领带的二年级生向他们走来。

　　那人站在餐桌边，目光径直落到他面前的简渡身上。先看他的是艾舍，但这人似乎笃定谁才是“红心”。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艾舍立刻就认出了那是什么：“兄弟会的邀请函……？”

　　“明晚旧实验楼，兄弟会诚挚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夜宴。”二年级生说道。他来这一趟似乎仅仅只是为了递出邀请，并不需要得到本人的同意，留下邀请函就离开了这里。
　　艾舍不用想都知道这件事肯定已经上了论坛，他焦虑地问：“你要去吗？他们肯定没憋什么好主意，兄弟会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去。”简渡盯着那封邀请函，酒红色的火漆纹路精美，黑底硬纸还融了金粉。
　　艾舍：“……你不能因为邀请函长得好看就决定要去。”
　　“唔。”简渡道，“只是因为邀请了。”
　　“哦……”艾舍看起来不怎么赞同，“邀请函是一人份的，我不能陪你一起去，帮不上忙……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简渡认真回答。
　　那份邀请函摆在他的手边，紧挨着餐巾上漂亮精致的餐具。

　　——

　　邀请函被拆开，工作人员检查并确认没问题后给他放行，一旁的等候已久的兄弟会成员为他领路。

　　但简渡没有立即进入旧实验楼，他看向身侧的艾舍——高大阴沉的男生仿佛分离焦虑症发作，八爪鱼般死死抱紧他的胳膊，嘴里念念有词。
　　……很明显，这不是“不怎么赞同”，他十分、非常、极其不情愿简渡的选择。后者觉得自己简直不像是要去赴宴，而是即将进行一场历史存活率为零的高危手术。

　　“我不会有事的。”他说。
　　“当然，当然……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艾舍翻来覆去地念叨，更像在说服自己。

　　“我也可以不去。”他又说。
　　艾舍这下没说话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含混不清地嗫嚅：“……我没有不想你去，我只是，我只是太担心了……”
　　他艰难地松开手，动作缓慢得像坏了骨头的老人。简渡没有丁点挣扎的迹象，旁边等候的兄弟会成员却看得不耐烦，对着艾舍翻了好几个白眼。

　　男生领着简渡离开的时候，艾舍还在入口处深深凝望着他，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

　　旧实验楼的外墙氧化，呈现出深色的质感，让人想到故事里恶龙盘踞的古堡。它被用作兄弟会俱乐部的活动楼，如果说教堂行政楼是学生会的大本营，那么旧实验楼毋庸置疑就是兄弟会的窝点。
　　今天雨势小了些，淅淅沥沥如恶龙垂涎。他们穿过一条肋状拱顶的长廊，如同行走在动物的脊梁。

　　建筑内部装潢奢华，处处透着昂贵，仿佛真正的古堡，只能从规整有序的构造中找出曾经作为实验楼的影子。男生把简渡带到了一楼宴会厅的角落，半明半暗的光线，红木的大件，让他想起之前的礼堂。

　　“一楼可以四处走动，□□的种植区挖了泳池，注意点别掉下去了。”男生叮嘱，“二楼区域禁止入内，尤其不要去二楼尽头的实验室——那是商哥的房间。”

　　“千万，千万不要进入那个房间。”他强调。

　　——

　　【4号洞】
　　主题贴：最近怎么没看到某人照片了？
　　主楼：就因为那个视频？偷拍这么多天现在才担心被打是不是有点太晚了，一帮怂货。

　　1L：
　　看上瘾了直说。
　　2L：
　　没少拍，那群人私底下发着呢。
　　3L：楼主
　　哪里，拉我一下。
　　4L：
　　现在怎么说，最后一批人都倒下了，他连风纪委都敢惹。
　　5L：
　　已投降。
　　6L：
　　学生会不是处分他了？
　　7L：
　　又不是劝退，还不是该干啥干啥。
　　8L：
　　维多兰德只能自己退学或者特招生成绩排名掉到20％开外吧。
　　9L：
　　而且逼他退学也得先知道是谁家的少爷……不是说想他退学的意思。
　　10L：
　　姓简的就那么几家，还没人扒出来？
　　11L：
　　也可能不随主家姓啊。
　　12L：
　　当事人呢，学生会不是能调学生档案吗，没听到一点？
　　13L：
　　被打怕了呗，一大半都在校医院呢。
　　14L：
　　感觉不像被打怕了，像被打服了……
　　15L：
　　有什么区别？
　　16L：
　　想不想再来一次的区别。
　　17L：
　　？不是，也不能仗着商家的医疗资源这么莽吧。
　　18L：
　　别想了，兄弟会肯定会有动作的。
　　19L：
　　[链接]报！最新消息，兄弟会给某人递邀请了。
　　20L：
　　这下有好戏看了。
　　21L：
　　话说他真的会老老实实去参加吗？
　　22L：
　　不知道，不过他确实挺遵守规则的，从来没有缺勤，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
　　23L：
　　那个表情绝对是听不懂吧。
　　24L：
　　他不是一直都没有表情吗……
　　25L：
　　还是照片看少了。
　　……
　　66L：观鸟社官号
　　静候您的佳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