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心动》白小包

9、敬星星

　　林知许的脸颊突然发烫，慌忙转头去看远处的水面。水库的水蓝得发绿，像块被打磨过的翡翠，岸边的石头上还留着水退去的痕迹，印着圈淡淡的白。“这边的水好清啊，”她指着水里游动的小鱼，“好像能看到底。”

　　夏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忽然弯腰捡起块扁平的石头，手腕轻轻一甩，石头贴着水面跳了三下，才慢悠悠沉下去。“小时候在老家的河沟里练的，”她拍了拍手上的灰，“那时候能跳五下。”

　　林知许眼睛亮了亮：“教教我吧？”

　　夏野捡了块更光滑的石头递过来，掌心的温度透过石头传过来。“手腕放松，像甩鞭子那样，”她站在林知许身后，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慢慢调整姿势，“力道要匀，不能太急。”

　　呼吸落在林知许的颈窝，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她紧张得屏住呼吸，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比石头落水的声音还要清晰。

　　“放轻松，”夏野的声音就在耳边，“瞄准水面那片亮的地方。”

　　林知许跟着她的力道甩出去，石头“咚”地一声砸进水里，连个涟漪都没跳就沉了底。她懊恼地跺了跺脚，却听见夏野低低的笑声。“第一次这样已经不错了，我小时候练了半个月才学会跳两下。”

　　风卷着芦苇的气息扑过来，林知许看着夏野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刚才的笨拙也没那么难堪了。虽然都能把石头“咚”的一下扔水里，夏野的话只是温柔的安慰。

　　两人沿着水岸走了很久，直到太阳爬到头顶，才回到格子布旁歇脚。夏野从越野车后备箱里翻出个小铁锅，又拿出两包泡面，晃了晃：“中午简单吃点？”

　　林知许看着她往锅里倒水，突然想起自己带的热可可，连忙从包里掏出来。“这个给你，我昨晚煮的。”

　　夏野接过去拧开盖子，热气混着可可的甜香冒出来，她低头抿了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喝。”

　　泡面煮好时，香气在风里散开，引得几只麻雀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歪着头看她们。林知许挑了块最大的火腿肠递过去，夏野却往她碗里塞了个荷包蛋：“多吃点，下午还有力气走路。”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碗里，把泡面的热气染成了金色。林知许看着夏野低头吃面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简单的午餐，比杭城的网红餐厅还要好吃。

　　下午的枫树林果然没让人失望。成片的枫树沿着山坡铺开，红得像团火，风一吹就簌簌落下，铺在地上像条厚厚的地毯。林知许踩着落叶往前走，裙摆扫过树干，惊起几只停在枝头的飞鸟。

　　“这边有个观景台，”夏野指着山坡顶端，“能看到整个水库。”

　　石阶上长满了青苔，夏野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伸手扶林知许一把。她的手掌很暖，带着点薄茧，却让人莫名安心。爬到顶端时，林知许已经气喘吁吁，扶着栏杆往下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整个水库像块蓝宝石嵌在山谷里，岸边的芦苇荡泛着白，远处的村庄冒着袅袅炊烟，美得像幅画。

　　“好看吧？”夏野站在她身边，声音里带着点得意，“我上次来就觉得这里最好看。”

　　林知许点头，拿出手机想拍照，却发现无论怎么拍，都拍不出眼前的万分之一美。“还是记在心里吧，”她收起手机，转头看向夏野，“这样记得更清楚。”

　　夏野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是个小小的铁皮盒子，上面画着褪色的向日葵。“给你的，”她有点不好意思。

　　林知许打开盒子，里面是枚用铜丝弯成的枫叶，叶脉清晰，边缘还坠着个小小的铃铛，晃一下就发出叮铃的轻响。“这是……”

　　“昨天磨齿轮剩下的料，”夏野挠了挠头，“不太好看，你别嫌弃。”

　　林知许捏着铜枫叶，指尖能摸到上面细微的纹路，是夏野一点点打磨出来的痕迹。她突然想起夏野指甲缝里的机油，想起她深夜发来的修车照片，眼眶忽然有点发热。“我很喜欢，”她把铜枫叶放进帆布包最里层，“谢谢你。”

　　风穿过观景台的栏杆，带着枫叶的香气扑过来。夏野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伸手，轻轻拂去她发梢沾着的落叶。指尖的温度落在头皮上，像羽毛轻轻扫过，让林知许的心又开始发颤。

　　下山时，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夏野牵着林知许的手慢慢往下走，石阶上的青苔有点滑，她的步子放得很慢，像怕摔着她。林知许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夏野的手掌比她大一点大，掌心的薄茧蹭着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密的痒。

　　回到营地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夏野从后备箱里拿出帐篷，手脚麻利地搭起来，金属支架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傍晚格外清晰。林知许想帮忙，夏野笑着拿出折叠帐篷的杆递给林知许说：“那麻烦你把这些杆子都接起来喽。”

　　林知许弄好手上的活，看着夏野弯腰固定地钉，夕阳的光勾勒出她挺直的脊背，工装夹克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林知许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比刚才的枫树林还要让人难忘。

　　帐篷搭好时，星星已经开始在天上闪了。夏野从车里翻出个小炉子，点上火煮起了火锅，番茄汤底的香气在风里散开，引得林知许直咽口水。“老家寄过来的番茄，我爷爷奶奶自己种的，跟他们说过了，这里什么都有，但是她们觉得家里自己种的没有打过药，就是想给你寄点，比超市买的酸一点，”她往锅里下着青菜，“煮火锅正好。”

　　“是的，我们在外面，家长就是会挂记。”林知许回道。

　　两人坐在折叠椅上，围着小炉子吃火锅。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天上的星星亮得像撒了把碎钻。林知许喝了口汤，酸中带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暖得从胃里一直热到心里。

　　“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露营？”她看着夏野熟练地摆弄炉子，忍不住问。

　　“嗯，跟着师傅到处跑，”夏野往她碗里夹着丸子，“那时候没什么钱，就找块空地搭帐篷，师傅煮的面条比这个好吃多了。”她顿了顿，眼里闪过点怀念，“他总说，人这一辈子，就像修车子，有时候得停下来，看看哪里坏了，修好了再接着跑。”

　　林知许看着她，突然想起图书馆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文献，想起催着交稿的老师，心里那点因学业而起的焦虑，好像被这晚风一吹，就散了大半。“你说得对，”她轻声说，“是该偶尔停下来看看。”

　　夏野笑了，举起手里的可乐罐：“敬星星。”

　　“敬星星。”林知许也举起罐子，和她轻轻碰了一下，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好听。

　　吃完火锅，夏野拿出个小音箱，放起了舒缓的音乐。两人躺在帐篷外的防潮垫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风里带着草叶的清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一切都安静得恰到好处。

　　“你看那三颗，”夏野指着天上的星星，“像不像个三角形？我师傅说，那是‘修车星’，以前走夜路的时候，看到它们就不会迷路。”

　　林知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三颗星星排成了小小的三角形，在墨蓝色的天上闪着光。“真的像，”她笑着说，“你师傅是不是还说过别的？”

　　“他还说，人心里也得有颗亮的星，不然容易走歪路，”夏野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天上的星星，“我以前总觉得他在讲大道理，现在才有点明白。”

　　林知许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的轮廓照得很柔和。她突然觉得，夏野心里的那颗星，一定很亮很亮。

　　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剩下风吹过芦苇的声音。林知许的眼皮有点沉，靠在露营椅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她能闻到夏野身上淡淡的机油味，混着青草的香气，让人安心得想就这样睡过去。

　　“冷不冷？”夏野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带着她体温的外套暖暖的，裹住了满身的凉意。

　　“不冷，”林知许往她身边靠了靠，声音有点含糊，“这样很舒服。”

　　夏野没说话，只是轻轻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得更稳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知许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帐篷里了，身上盖着夏野的睡袋。帐篷的拉链没拉严，能看到外面的星星还在亮着。她坐起身，看到夏野靠在帐篷边，手里拿着本旧书在看，手机屏幕的光照着她的侧脸，神情很专注。

　　“你怎么不睡？”林知许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夏野转过头，把书合上：“怕你半夜醒了害怕，我在这儿守着。”她顿了顿，“要不要再睡会儿？离天亮还早。”

　　林知许摇摇头，挪了挪身子，给她腾出点位置：“一起躺吧，地上凉。”

　　夏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躺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点距离，却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帐篷外的风还在吹，带着远处水库的潮气，在帐篷里弥漫开来。

　　“夏野，”林知许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夏野转过头，帐篷外的星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落了把碎钻。“我也很开心，”她轻声说，“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林知许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她想起第一次在修车铺见到夏野的样子，想起她递过来的齿轮，想起她烤的蔓越莓饼干，想起手腕上的齿轮挂坠，想起口袋里的铜枫叶……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人已经在心里占了这么多位置。

　　风从帐篷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点秋的凉意。林知许往夏野身边挪了挪，将小毯子一起盖到夏野的身上，毯子上带着和夏野身上一样的皂香，和阳光晒后的味道，很安心。

　　夜渐渐深了，星光却越来越亮。林知许靠在夏野的肩膀上，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个晚上，会像那些星星一样，在记忆里亮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