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心动》白小包

10、合照

　　帐篷里的呼吸声渐渐重合，像被晚风揉碎的星子，落进彼此的梦里。林知许半梦半醒间往热源处靠了靠，鼻尖蹭到夏野的锁骨，带着皂角香的体温漫过来，把秋夜的凉都挡在了帐篷外。

　　天快亮时起了雾。林知许是被鸟叫惊醒的，帐篷外的光线已经透进来，带着点朦胧的白。她睁开眼，夏野还没醒，侧脸埋在睡袋里，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平日里带着点锐气的轮廓，此刻软得像块被晨露浸过的棉花。

　　林知许屏住呼吸，轻轻挪开压在夏野腰上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她竟把胳膊搭了过去。指尖碰到夏野工装外套的布料，昨晚火锅溅上的油渍还在，像朵深色的花。她突然想起夏野低头煮面的样子，阳光把她的头发染成金棕色，之前只觉得这双手握扳手才合适，那时候却发现这双手也有日常生活气的温柔。

　　“醒了？”夏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像只没睡醒的猫。

　　林知许慌忙收回手，脸颊发烫：“嗯，外面好像有雾。”

　　夏野坐起身，拉开帐篷拉链。乳白色的雾气涌进来，带着水库的潮气和青草的香。远处的枫树林只剩模糊的红影，像被打翻的颜料盘，芦苇荡在雾里若隐若现，偶尔有几只白鹭掠过低空，翅膀划破雾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这雾要到中午才散，”夏野揉了揉头发，“正好带你去看个地方。”

　　收拾帐篷时，林知许发现夏野的睡袋上沾了片枫叶，是昨晚从她发梢拂下来的那片。她悄悄把叶子夹进帆布包的侧袋，像藏起了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夏野从车里翻出两罐牛奶，放在太阳晒得到的石头上温着。“小时候跟师傅走山路，就把牛奶埋在草堆里，太阳出来没多久就热乎了。”她蹲在地上生炉子，火苗舔着锅底，把她的影子投在雾蒙蒙的草地上，忽长忽短。

　　林知许靠在越野车边看她忙碌，突然发现夏野的鞋带松了，一半踩在泥里。她走过去蹲下，指尖碰到鞋带的瞬间，夏野猛地低头看她，眼里闪过点惊讶。

　　“鞋带松了。”林知许的声音很轻，手指飞快地打了个蝴蝶结，抬头时正好撞上夏野的目光。雾里的阳光穿过枝叶，在她眼里碎成点点金斑，像盛着半罐星星。

　　“谢了。”夏野移开视线，转身去翻背包，“我带了红薯，埋在火里烤吧？”

　　烤红薯的香气在雾里漫开时，林知许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的灶台。每次放学回家，灶膛里总埋着个烤得流油的红薯，剥开焦黑的皮，金黄的瓤烫得人直吹气，甜香能飘满整个院子。

　　“你小时候住的地方，也有这么大的雾吗？”她咬了口红薯，烫得直吐舌头。

　　“山里雾大，”夏野看着她笑，“有时候早上起来，帐篷外面全是雾，师傅就说这是山在喘气，得等它喘够了，路才肯出来。”

　　林知许想象着那个画面：年轻的夏野跟着师傅，在雾里搭帐篷，烤红薯的香气混着机油味，师傅的扳手在晨光里闪着光。她突然觉得，夏野说的“心里要有颗星”，或许那颗星就是这样的时刻——是雾里的炉火，是手里的红薯，是有人陪你等雾散。

　　雾散时已是正午。阳光把枫树林照得透亮，红得像燃起来的火。夏野牵着她往林子深处走，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说话。

　　“到了。”夏野停在块巨大的岩石前。岩石后面藏着个小小的瀑布，水流从崖上跌下来，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虹光。瀑布底下有个水潭，水绿得像块被泡透的玉，岸边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沾着星星点点的枫叶。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结着冰。”夏野坐在潭边的石头上，脱了鞋把脚伸进水里，“夏天来最好，能戏水。”

　　林知许也学着她的样子坐下，溪水凉丝丝的，漫过脚踝时带着点痒。阳光穿过枫树叶的缝隙，落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金子。她看着夏野低头玩水的样子，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慢得像被拉长的糖丝，甜得让人想咬一口。

　　“你看水里。”夏野突然指着水潭中央。

　　林知许凑过去看，水底下沉着片完整的枫叶，红得像团火。阳光透过水面照在枫叶上，连叶脉都看得清清楚楚，像谁把秋天的颜色封在了水里。

　　“好看吧？”夏野的声音就在耳边，“我去年秋天来就想，要是能把这片叶子带回去就好了，结果第二天来，它就漂走了。”

　　看着夏野的表情有一抹失落，林知许拿出手机说，对着夏野说：“如果舍不得的话就把他们记录下来吧。”

　　林知许还没等夏野回复，就把镜头稳稳对准夏野，开始进行摄影指挥：“你往水潭边再挪半步，对，就踩着那块青石板。”她后退两步，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调整角度，“头稍微低一点，看水里的枫叶，别笑太明显，嘴角带点弧度就好。”

　　夏野依着她的话调整姿势，阳光透过枫叶落在她侧脸，睫毛上还沾着刚才戏水时溅的水珠，在光里闪着细碎的亮。她平日里总带着股利落劲儿，此刻被镜头对着，倒显出几分不自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头。

　　“放松点呀，”林知许举着手机笑，“就当我是空气。你看水里的枫叶多红，配你这工装夹克正好，像幅画呢。”

　　夏野被她逗笑了，抬眼看向镜头时，林知许赶紧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轻响，把她眼里的笑意和水潭里的红枫都收进了画面。

　　“我看看。”夏野站起身凑过来，湿漉漉的裤脚在石头上蹭出浅痕。屏幕里的自己半蹲在潭边，身后是飞珠溅玉的瀑布，水里的枫叶像团燃烧的小火苗，确实比她想象中好看。“你还挺会拍。”她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佩服。

　　林知许没说话，突然拉过她的手腕往瀑布方向走：“来，我们拍张合照。”

　　夏野愣了一下，脚步跟着她动，眼里闪过明显的意外：“合照？”

　　“嗯呐，”林知许找了块平坦的石头，点开自拍模式举高手机，“难得来这么好看的地方，总得留个纪念。”她往夏野身边靠了靠，肩膀几乎碰到一起，“你往我这边来点，对，看镜头。”

　　夏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身体僵得像块石头，连嘴角的笑意都带着点僵硬。林知许注意到她的不自在，突然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声音压低了些，像说什么悄悄话：“笑一笑嘛，不然以后看照片，还以为你不乐意跟我拍呢。”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夏野的耳尖倏地红了。她侧头看林知许，发现对方正仰着脸看自己，眼里的光比瀑布的水珠还要亮。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刚才的僵硬忽然就散了，她放松肩膀往林知许身边靠了靠，嘴角慢慢扬起自然的弧度。

　　“好了好了，看镜头！”林知许说着举起手机，在按下快门的瞬间，轻轻往夏野那边歪了歪头，肩膀贴上她的胳膊。

　　“咔嚓”一声，画面里定格了两个身影：林知许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夏野嘴角噙着浅淡的笑，背景里红枫如火，瀑布似银，连空气里飘着的枫香，仿佛都被收进了这张照片里。

　　夏野看着照片里挨在一起的两人，喉结轻轻动了动：“我……我都没准备好。”

　　“这样才自然呀。”林知许在微信点击原图将两张照片发给夏野，“你看，多好看。以后想这地方了，就看看照片，跟看到我们俩在这儿似的。”

　　夏野点开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着照片里林知许的笑脸，突然觉得刚才心里那点莫名的慌乱，像被瀑布的水流冲过，变得清亮又温暖。她抬头看向林知许，对方正蹲在潭边捡枫叶，阳光把她的发梢染成金红色，像落了把碎光。

　　风穿过枫树林，带着水汽和叶香扑过来，把两人的笑声揉碎了，混着瀑布的水声，在山谷里轻轻荡开。

　　回去的路上，林知许捡了片最大的枫叶，夹在夏野那本旧书里。书的封面已经磨破了，是本关于机械原理的书，里面有很多手写的批注，字迹和夏野的很像，却比她的字多了点苍劲。

　　“这是师傅留给我的。”夏野看到她在看书，随口说道，“他以前总说，修车不光靠手艺，还得懂道理，就像这书里说的，每个零件都有自己的位置，错了一点就转不动。”

　　林知许想起自己的论文，那些被老师批注的地方，红得像扎眼的刺。她总觉得自己像个装错了位置的零件，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磕磕绊绊，连呼吸都带着点滞涩。可在这里，在夏野身边，她好像突然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像潭水里的枫叶，哪怕沉在底下，也能安安稳稳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