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为名的夏天》一只云雀

5、安抚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尹清川至今恍然如梦。
　　她曾经不止一次计划过自己离开，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尹清川内心确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和解脱，她清醒的收拾行李，拿走证件，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尹清川便知道自己有生之年永远都不会再回这个地方。
　　“我现在在我小姨家，隔着几千公里呢，别担心。”尹清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骂声，安抚道。
　　“他大爷的，凭什么啊，他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父母！”她气得扬起拳头狠狠锤在桌上，为尹清川打抱不平。
　　“啊啊啊我真想捶死他们！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你！凭什么啊……他们怎么敢的！”
　　为什么？这一点就连尹清川自己也不明白，她小时候不明白，现在也不需要明白。
　　眼看项臻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恼怒，尹清川连忙劝解，试图让对方消消气。
　　“别气了，我现在挺好的。”尹清川没说谎，脱离那个让她窒息的家庭是她很早就有的打算了，这次意外虽然来的猝不及防但也如她所愿。
　　尹清川给项臻讲了自己来这边后的经历，她有意减少项臻的担忧，所以在描述时村子的每个人和每件事都显得真诚动人。
　　项臻爆发的怒火也随着她的描述渐渐平息，好歹不再气得一个劲儿捶桌子。
　　“气死我了，还好你走了！”项臻语气忿忿，她长长地吐出一口郁气，为好友的离开感到高兴的同时，她又后知后觉的生出忧虑。
　　“我靠，那我俩以后岂不是见不到面了？”
　　项臻原本想着和尹清川报一个地方的志愿，不过以她妈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让她离家太远的。
　　“会有机会的。”
　　尹清川这样说着，但她自己也清楚这话背后的不确定。
　　“哎呀，要不我直接过来找你算了，反正暑假在家也没事。”项臻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别。”　尹清川一连说了好几个别，她不希望项臻搅和进这事来。
　　所幸项臻也知道自己这话的不现实，她两腿一蹬，向后弹倒在床上，举着手机仰天长啸。
　　“乖宝，难道咱们的母女情分就要到此为止了吗？为娘舍不得你啊！”
　　“滚。”　尹清川无语。
　　“帮我个忙，我有一些东西暂时还寄放在明书那里，你帮我寄过来吧。”
　　尹清川没搭理发疯的项臻，她微信发去一张清单，上面详细罗列了她没来得及带上的东西。
　　当时情况太匆忙，尹清川只挑了几件重中之重的东西带走，也是现在空闲了，她开始清点自己留在那边的物品。
　　“你什么时候和明书这么熟了，放她那不放我这儿？”项臻不解，她和明书没多大交情，三年同学情还没毕业时的八卦给她留下的印象深刻。
　　怎么尹清川看起来和明书关系很好的样子？
　　“她人挺好的。”尹清川和明书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对方性格相对内敛但为人很体贴。在知道尹清川烦恼不知道把东西放哪儿时，甚至主动提出了可以暂时寄存在她家。
　　“没怎么接触过，也就阿晏和她走的还挺近。”项臻弹了弹指甲，视线落到桌上的毕业照上，她和尹清川站在最右侧，左边再才是晏礼和明书。
　　她从前都没怎么注意过，原来明书和她们隔的这么近，项臻的脑子仔细回想，也只能回想起毕业那天的尴尬画面。
　　月桂树下，白色衬衫的女生面对男生的告白时茫然无措的样子。
　　“唉唉唉！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毕业聚会的事儿？”项臻八卦之魂复燃，她神神秘秘对着电话那头的尹清川卖关子。
　　“我知道。”尹清川对八卦不感兴趣，但不代表她就不清楚。
　　李珩暗恋明书的事全班都清楚，表白不过是迟早的事。
　　“啊啊啊我服了，姐，你下次就算知道了能不能也配合我说不知道！”项臻像一条被甩上岸的鱼，在床上徒劳的翻滚。
　　“好的，知道了。”尹清川瞬间改口，主打一个配合。
　　“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项臻双眼麻木，痛苦得声音都变了调。
　　天知道她此刻内心落差有多大，刚才因为八卦积蓄了的、饱胀到几乎要炸开的兴奋感，像一瓶用力摇晃后蓄势待发的顶级气泡水。
　　在她带着十足的期待拧开瓶盖时，却没有预想中喷薄而出的快感，更没有那令人心醉神迷的“滋滋”声。
　　有的只是一股沉闷、温吞、带着可疑甜腻的……糖水味道，慢悠悠地顺着瓶口飘散出来。
　　过期了——
　　项臻两眼一黑，把枕头揉搓成团又丢开。
　　“你为什么要知道啊，为什么不等我给你讲——”
　　“你现在说也可以，我不知道细节。”尹清川想了想，改口道。
　　“这还有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了。”话是这么说，但项臻还是全力发挥她的语言天赋，将事情的发展、高潮和结局描述的堪称淋漓尽致！
　　“我就知道这事不能成，明书就不像会喜欢人的样子。”话末，项臻津津有味地点评。
　　尹清川听了笑而不语。
　　“你这是质疑我？”
　　“不敢。”尹清川拖长语调，懒洋洋道。
　　“毕竟求人办事，态度不放好点，你不帮我怎么办？”
　　“哼，看在你态度还不错的份上，就原谅你之前的行为了。”项臻得意洋洋的翻过身，在班群里寻找明书的联系方式。
　　“等我先加好友要个地址，争取明儿就去她家把东西寄给你，省得您老在村里待着无聊。”项臻这嘴说着说着又损起人来了。
　　“真孝顺。”尹清川受宠若惊，俨然一副空巢老人接到孩子打电话关心时的感动模样。
　　“……别以为隔得远我就拿你没办法！”项臻凭空打拳，似乎是把枕头当作尹清川了，锤的砰砰响。
　　“我哪敢小看你。”尹清川眼睛都没眨一下，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二人好一阵插科打诨，从天南聊到海北。直到项臻感觉背后一凉，忐忑的转过头一看，项母系着围裙拿着扫把，倚在门框不知看了她多久。
　　“那个，妈，怎么了？”项臻差点把手机丢出去，她怕项母就像老鼠怕猫一样，气势陡然被削去一大截。
　　尹清川光听都能想到电话那头项臻颤巍巍的模样。
　　“祝你好运。”她默默同情了项臻三秒，果不其然在最后一秒听见了电话那头传来的项母的咆哮。
　　“……狗窝都比你这里干净！”
　　还隐约能听见好友蚊子声大的狡辩。
　　最终，这场闹剧以项母扯着项臻衣领将人一把拖了出去被迫中止。
　　尹清川挂断电话，很有仪式感的在微信给项臻点了几只赛博蜡烛，随后她坐在桌前，桌上东西不多，雪白的纸张水平铺开，墨色笔迹如闲云流水，清隽无拘。
　　窗外有风吹过，惊起桌上白浪，尹清川按住纸张一角，却无暇顾及昨夜翻开的书页。
　　“沙沙。”书页在微风中清浅的呼吸，尹清川的目光被书上的文字吸引，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就这样躺着，永不起身，任指间长出灌木，发间长出阿尔卑斯玫瑰，我的双膝是山丘，身上是葡萄园、房屋和小教堂。我就这样躺了一万年，向天空眨眼，向湖水眨眼。”
　　如果我死了，世界也就死了；那么我便穿越世界的海洋，去摘一个新的太阳。
　　尹清川双手枕在脑后，出神地望着窗外风景，脑中不自觉的放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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