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离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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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来来回回好几趟，后面夏爷爷也来了，三个人合力将瓜田里的西瓜清空。
当最后一个西瓜被放置在屋里阴凉处，夏莱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我以后都不想看见西瓜了。”夏莱趴在尹清川耳边有气无力的嘟囔。
尹清川也热得不行，她找夏莱借了根皮筋将发尾扎起，同时伸手推了推夏莱的脑袋。
“别趴在我肩上，热。”
“好的，姐姐。”夏莱从善如流，她讨好似的献上湿巾，擦去尹清川脸上的汗珠，而后脑袋顺势往下，扒拉住夏莱的胳膊。
“你……”尹清川心累，没话说了，干脆任由她扒拉着了。
屋里，风扇已经不能驱除她们身上的热意了，空调闪亮登场。
冷风吹得人头皮激灵，夏莱斜靠在尹清川身上，觉得好多了。她微微仰起头，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尹清川小半个侧脸。
“来，冰箱里刚取出的，还冰着呢。”夏奶奶从厨房端来一大盘切好的西瓜。
“吃点消消暑。”
夏莱前脚还说以后都不想再看见西瓜了，现在西瓜端上来了，她又蠢蠢欲动了。
“姐姐，吃一块儿吧。”夏莱从里面挑了块儿籽儿少的递给尹清川。
“你吃吧，我暂时不想吃。”尹清川没有接，她现在还是很热，体内的燥热让她开口的欲望都没有。
夏莱定定的看了眼尹清川，说了一句“等等”，而后将西瓜放在一边哒哒哒跑开。
等到她跑回来，尹清川才看清她手里拿的什么。
夏奶奶和夏爷爷在厨房忙活，夏莱把吸管插好塞到尹清川手里。
“姐姐，你把这个喝了会好一点。”她满眼都是认真。
尹清川转了转手中的药瓶，药效说明上有针对夏伤暑湿的疗效，她了然，意外的看向夏莱。
“奶奶以前就给我喝这个，姐姐你也喝一点，说不定有用。”
尹清川这次没拒绝，她一口气喝光了药水，味苦，但喝完喉中一片冰凉，像含了薄荷片一样。
“谢谢。”尹清川感觉舒服多了。
“有用就行。”夏莱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她没再多说，又找回先前的位置趴了回去。
“姐姐，你快看！”夏莱激动地摇了摇尹清川的胳膊。
尹清川喝过药又歇了一会儿，她原本是有些犯懒的躺在椅子里，被夏莱这一惊，瞌睡也没了。
“怎么了？”尹清川撑着扶手支起疲倦的身体。
“它动了！”原来夏莱把在瓜田里发现的那只蝉连同瓜藤带了回来。
她现在正小心翼翼地把蝉所在的那根瓜藤偏转过来，方便尹清川查看，整个过程，蝉都用它那强壮有力的前足死死的挂在树枝上。
尹清川竖起手指轻轻碰了碰蝉，蝉缓慢地扬起前足扎在她手上，不痛。
眼前这只蝉应该是进入准备阶段了，全身精力都积蓄着，只为等待羽化一刻。
“它的背上有一道口子！我刚刚看见那口子动了！”夏莱迫不及待的给尹清川点明自己激动的原因，她把蝉捧得近了，直到尹清川也和她一样注意到了那道口子。
“看来它马上就要蜕壳了。”
尹清川在书上看到过蝉蜕壳的过程，背上的口子裂开就是前兆。
“真的吗！”夏莱闻言更激动了，两只眼睛就差贴在蝉的身上，她手上动作也更慎重，生怕一不小心就让蝉出了意外。
“你别动它。”尹清川让夏莱找东西把瓜藤支楞起来固定在桌上，蝉就倒挂在瓜藤上静待蜕变一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二人热切的注视下，蝉终于肯动了。先是背上隆起的外壳微微震颤，那道口子从中间缓缓裂开，裂隙越来越大，蝉的头和前胸率先向上拱起，破开外壳。
很难用语言形容这是怎样的绿，像是春日里最嫩的芽叶，晨露未晞，淡淡的青中又透着莹润的光泽。
“居然是绿色的，好好看！”夏莱惊叹不已。
蝉不为言语所动，它颇有耐心地扭动后仰躯体，几乎与旧壳垂直弯折，像做仰卧起坐一样，不断后仰收缩又借力向前抽离，如是重复，直到腹部末端也成功脱离旧躯壳，她才暂时有喘息的余地。
夏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神奇的一幕，她以前只觉得蝉很聒噪，喜欢捉来玩，但没想过蝉还有这么漂亮的时候。
尤其是那双翅膀，像隔着蒙蒙烟雨眺望远处青山，云雾缭绕，那一抹极浅极淡的碧色半遮半露。
分明是大热天，却让夏莱想到了雨后的蜘蛛网，银丝晶莹美丽却又易碎，她屏住心神，隐约间恍惚嗅到了雨后竹林的清香。
“姐姐，它怎么不叫啊？”
方才还是淡绿色的蝉，不到五分钟就穿上了黑亮的铠甲。夏莱惊奇，用手抓住蝉在它滑润的外壳上来回摩挲。
“因为它是雌蝉。”尹清川给夏莱指了指蝉的腹部。
“蝉是靠腹部发声的，我记得雄蝉这里会有两片像挡板一样的东西，所以它们能叫，而雌蝉是没有的。”
夏莱恍然大悟，她回想自己以前抓过的蝉，好像是这个道理。
“姐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夏莱眼神崇拜。
“我知道的很少。”尹清川摇头，她不过是碰巧看到过相关知识，事实上这也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蝉蜕壳。
“你多看书就能知道更多。”尹清川随意捏了捏夏莱的辫子，没再说话。
“……”
屋内温度渐低，最后一丝燥热也被消除，夏莱盯着蝉看得太久，眼睛逐渐泛酸，眼皮也变得沉重。
她趴在桌上半合着眼，怀里还固执的抱住另一人的手臂。
将睡未睡时，夏莱恍惚听见有人将空调温度调高了，原本缩成一团无意识哆嗦的人，这下彻底舒适了，睡得昏天暗地。
等到她再醒时，尹清川早已经走了。
…………
…………
手机在口袋里不断震动，屏幕亮了又灭。
直到对面的人放缓了攻势，不再高频发消息，尹清川才把手机拿出来。
微信消息99+，点开一看，全是好友项臻一个人发的。
最上面的一条消息还要追溯到三天前的毕业聚会，她提前离场，项臻给她发来的八卦消息。
“你在哪儿呢？快来看！咱班上有人表白！”
“人呢？你不会走了吧？”
……一连串追问盘查，直到今天早上。
“没意思！清川，你出去玩居然不叫我！”项臻语气幽怨，连发了三个沧桑点烟的表情。
玩？尹清川眸光一闪，她长按消息回复：
“谁和你说的？”
消息发出去不过两秒，对面一直显示输入中，最后却只发过来一句话。
“哟，大忙人终于有时间回我消息了？”
项臻用力地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恨不得顺着网线把这个不爱回消息的人拉出来暴打一顿。
“别贫，谁告诉你，我去玩了的？”
“阿姨啊，还能有谁。”项臻无奈摊手。
“……” 尹清川停留在聊天框许久却没敲出一个字，对面忍不住了，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怎么了？”尹清川接通电话。
“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那头，项臻锁上卧室的门直截了当道。
“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傻，我还不知道你？”项臻翻了个白眼，“平常周末能在图书馆待到闭馆的人在暑假第二天突然出远门旅游，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这句话像按下暂停键，电话这头，尹清川沉寂了足足一分钟才又开口，若无其事道。
“哦，和他们闹掰了，不回去了。”
项臻愣住了，她此前只知道好友和父母关系不好，但没想已经恶劣到了这个程度。
“等等，你这个不回去是指暑假不回去，还是……以后都不回来了？”
尹清川听到后半句话，心跳陡然慢了半拍。
她拉开房间的窗帘，外面的天空一碧如洗，白云悠悠，远山如旧。
“大学我会报南方的志愿。”尹清川没有给出绝对的答复，但其中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除非必要，她是不会再回去的。
项臻听出了尹清川的言外之意，慌了神，她意识到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别来。”尹清川轻轻笑了，她还有闲心开玩笑。
“不都说了我在外面旅游度假吗，你来算什么。”
“你还笑得出来！尹清川！你要是还把我当朋友就别瞒我！”
项臻气得拿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她不自觉红了眼。
尹清川无法，叹了口气，给项臻讲了那天发生的事。
…………
六月九日，尹清川高考结束。
参加完晚上的毕业聚会，尹清川回到家却发现原本饭桌上都凑不齐的一家人，此刻居然都坐在客厅沙发上。
她推开门的那一刻，敏锐的察觉出屋内气压低得吓人。
尹清川扫了一眼客厅，在茶几边的地上发现了自己的书包，以及被翻出来乱铺了一地的试卷和题册。
尹清川内心沉了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皱紧眉头，目光扫过在场的人。
“为什么乱翻我东西？”
尹父兀自抽烟，尹泽樾戴着耳机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唯有尹母坐在靠近扶手的沙发上，阴阳怪气道。
“你还有脸回来。”
“……”尹清川脸色不变，她沉默片刻平静开口。
“又怎么了。”
“砰——”从尹父那边丢过来的书，狠狠砸进了尹清川脚下的地板，尹清川倒退两步，抬眼望去，尹父粗梗着脖子，对她怒目而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自己好好看看！”
尹清川没有说话，她蹲下身捡起书，用袖子轻轻地擦拭书封上的烟灰。这是她最喜欢的书，平时上学也一直装在包里，带在身边。而现在，书脊被生生砸断，粗略翻看能明显看出书页有被撕扯过的痕迹。
尹清川捡起书时，零零散散的书页如秋日枝头的枯叶在凄风中凋落。
淡蓝色的信封在这一堆“枯叶”中显得格外扎眼。
尹清川捡起信封，封口已经被拆开，她抽出其中的信纸，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内容，便被尹母一把夺过。
“…我问你，陈孟淇是谁？”她目光冷厉如刀刃，常年多病瘦弱的身体因为情绪的强烈起伏而左右晃动。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尹母声音尖锐变了调，从看到这封信时便熊熊燃烧怒火在此刻爆发，不可收拾。
尹清川结合那封信和尹母所提及到的人名，已经有七分明白了今天这场闹剧发生的缘由。
“同班同学。”她平静道。
“只是同学，那她为什么要给你写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尹母气急，手里的信狠狠地甩在尹清川脸上。
“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和女的勾搭在一起，我看你是疯了！你要把全家的脸都丢尽吗！”
她越说越气，到最后甚至不得不依靠墙壁来支撑起这具病弱的身体。
“……我没有。”尹清川垂眸看了看地上的狼藉，解释道。
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有这封信的存在。
“你没有？那你告诉我，这封信从哪儿来的？哪儿来的！你说清楚！”尹母怒火中烧，早已失去了理智，她根本听不进去尹清川说的什么，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手指甲深深的扣进肉里。
尹清川顾不上手腕传来的痛，她被拽得脚下踉跄，右小腿猛然间撞上茶几的尖角，她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脑中不断炸开剧烈的疼痛感。
你这样对得起我和你爸吗！对得起这个家吗！”
“我说了没有，我也不知道信——”
“啪——”
一声清响回荡在整个客厅，这一巴掌，尹母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
尹清川本就因为刚才的撞击腿上麻木，这一巴掌让她更加无力支撑，几乎在那一瞬间，小腿失去了力量，尹清川摔倒在地，带倒了边缘的玻璃杯，碎成一地残渣。
客厅内，安静得能听见人的心跳声。
尹父抖了抖烟，尹泽樾充耳不闻继续打游戏。
尹清川依靠着手肘的力量撑起上半身，她的胳膊和腿被碎玻璃划伤，鲜血淋漓，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尹清川低头咳嗽，嘴角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咳嗽裂开，有血溢出。
尹母站在原地，眼神晦暗，无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吵死了！要吵出去吵！”
尹泽樾输了游戏不耐烦地叫道，他从沙发上弹起，拿着平板径直回了房间，路过尹清川，他一脚踢开碎渣。
“让让。”
……
房门关上，因他这段插曲，客厅气氛由剑拔弩张的对峙，转变为双方无话的凝重。
尹清川慢慢地撑起身子站起来，这个过程看似简单，但她用了很久，白色衬衫的衣摆上被鲜血浸染，无比刺眼。
“我是你妈，教训你是应该的！”尹母气喘吁吁，她看着尹清川的狼狈，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
做了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她这是为了尹清川好。
尹清川抬手擦去嘴角血渍，她眼神冰冷，漆黑的瞳孔如墨云翻涌。
“你敢瞪我？信不信我——”
“砰——”
尹母卡在嗓子里的话没能说完，玻璃碎裂的巨响在她耳边炸开！
尹清川抓起茶几上仅存的玻璃杯狠狠地砸向尹母背后的墙壁，杯子从她耳边擦过，带过一阵劲风，随后碎裂的玻璃片反弹，划过她裸露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后，尹母尖叫。
惧意和恨意同时涌上心头，尹母冲上前一把扯住尹清川的头发。
头皮传来撕裂的痛感，尹清川毫不留情的抬手扣紧尹母的手腕，指甲以同样的力道深深扎进肉里。
“啊！”尹母吃痛，下意识松开手，尹清川顺势锢住她的手腕，对方越挣扎，她越不放手。
“你躲什么？”尹清川冷笑。
尹母怒极，却挣脱不了束缚，她隐晦的将目光转向尹父。
“你疯了？”
尹父看了一晚上的戏，终于不再置身事外，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形遮挡了客厅的大半光线，尹清川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尹父态度倨傲，居高临下地责问尹清川。
“她是你妈！你怎么敢对你妈动手！”
“哦。”尹清川语调嘲弄，她手上用力，一把推开尹母，后者被自己绊倒，摔在沙发里。
尹清川目光森冷，她漠然的注视着眼前的人。
“你是不是还要说你是我爸？”
“你！”尹父额上青筋暴起，双手攥紧成拳，他一脚踢翻旁边的茶几，厉声吼道。
“你他妈的无法无天了！老子还收拾不了你！”
尹清川毫不畏惧，她眼神癫狂，扬起手中的玻璃碎片抵在自己的咽喉，手上稍微用力，锋利的玻璃就在咽喉留下一条殷红的血线。
“来啊，打死我。”尹清川嘴角含笑，话语中翻涌着浓浓的恶意。
“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
对上那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尹父胸口狂跳，扬起的拳头晃了晃最终也还是没能落下去。
“滚！给我滚出去！以后都别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离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