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书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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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每逢一、四、七赶集，集上热闹非同寻常，每一条过道都挤满了人，男女老少比比皆是，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尹清川头一次赶集，所以瞧什么都觉得新鲜。
路边的摊主在地上铺上一块干净的塑料布，随后将新鲜采摘的蔬菜、水果从背篓里取出挨个儿的整齐码放好，一个摊子便简单收拾好了。
这样的摊子随处可见，从市集门口一直摆到最深处，摊子卖的物品也囊括了一切生活所需，吃得、穿得、用得，无一不全且价格相对往日更加低廉。
人们在摊子前停留，挑选自己心仪的商品，妇人们货比三家，同样的菜要把这条街逛完才作出最后判断。
即使是这样，也能听见激烈的讲价声，双方有来有回，都不肯让步。
“妹妹，这已经是最低价了！再低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哎呀，大姐，把零头抹了嘛！抹了我把你这几捆空心菜一齐买了！”
尹清川听着有趣，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最终妇人以退为进，以她满意的价格成功买走了最后几捆菜。
买菜的高兴了，卖菜的虽不十分满意却也没有过多抱怨，把称放进背篓早早的收摊回家了。
这个时候赶集才真正开始，尹清川的耳朵被高音喇叭震得嗡嗡响。
“半价大甩卖！”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
“又脆又甜的西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花坛中心的黄桷树有三人合抱粗，浓密的树荫使这里成为摆摊的绝佳位置。
早上五点钟出门，才有可能抢到这样的好位置。
“一块钱一斤，不熟不要钱！”
夏莱坐在小马扎上大声吆喝着，地上铺了一层粉白相间的塑料布，上面有她亲自挑选的卖相最好的西瓜，无论是色泽还是形状都没话说。
不过，西瓜这种水果在夏天还是太普遍，每走十步就能碰到一个西瓜摊，因此她的摊位前虽然有人驻足，但买得并不多。
过问的人少，加之早晨的太阳温暖而不灼热，阳光透过叶隙，暖暖地洒在她的脊背上，夏莱本就困乏的精神更加难以支撑，她双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老板，西瓜怎么卖？”
有人在她的摊位前停下了。
“一块钱一斤……”夏莱意识尚未清醒，根本听不清楚，全凭着卖瓜的本能低低回道。
事实上，她连自己上一秒刚说出口的话都忘了。
“这瓜保熟吗？”
来人扣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西瓜，清瘦纤长的手在墨绿的瓜皮衬托下更显白皙。
“我做生意的，还能卖你生的不成？”夏莱打了个哈欠，一字一顿，说得格外缓慢，有种说到一半就会忘记的松弛感。
“要是不熟怎么办？”
“怎么可能，不熟不要钱。”
夏莱用左手按住圆滚滚的西瓜，右手屈指敲了又敲。
“咚咚——”西瓜内部传出略显空洞沉厚的响声。
“听见这声了没，这西瓜已经熟——。”
夏莱费劲儿的捧起西瓜，挺直上半身，试图让买瓜的顾客自己再凑近了听，却没想手上一时乏力，西瓜没拿稳眼看着要从怀里掉下。
“啊！”夏莱脑中像团乱线纠缠，宕一时间手忙脚乱。
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托住西瓜底部，夏莱惊慌之下宕机在原处，她愣愣的看着那人从她手中接过瓜，稳稳的放回摊子上。
“睡醒了？”尹清川戏谑道。
“尹姐姐！”夏莱一时瞌睡全无。
“原本打算问问西瓜卖得怎样，没想到却看见了某人在偷偷打瞌睡。”
“嘿嘿，昨晚上没睡好，早上又起太早了，所以困。”夏莱睡的时候忘了点蚊香，夜里被蚊子咬的睡不着，今早起来一看，手臂上鼓起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小包。
尹清川这才发现她眼下的一圈儿青黑。
“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的，奶奶去南边儿买药去了，谢哥哥在另一边。”
“谢哥哥？”尹清川面露疑惑。
夏莱挠了挠胳膊，向她指了指街对面。
如果是夏莱这边儿是水果蔬菜专区，对面就是药材专区，满满一大袋的药材靠墙垒起。
在一众大龄人群之间，穿白色短袖的青年显得格外突出，他左手拿记账单，右手对电子秤比比划划，似乎是看到了夏莱，青年抽空冲她们挥了挥手。
“谢哥哥家里是收药材的，今早就是他帮我们把西瓜运下来的。”
“这样，还有多少没卖出去？”尹清川粗略扫了一眼夏莱的摊子，没在她周围看到更多西瓜。
“就剩摊子上这几个了，应该很快就能卖完！”夏莱想到先前卖出去的西瓜，又有了动力。
“姐姐要回去了吗？”
“没，还差些东西没买。”尹清川晃了晃手里的纸袋，递给夏莱。
夏莱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封口一看，里面是热腾腾油滋滋的小笼包，皮薄馅厚，每一个包子都沁着金黄的油光。
诱人的肉香轻而易举地勾起她的馋涎，夏莱早上本就没吃东西，眼下肚子已经咕咕叫个不停了。
“快吃吧，还热着。”尹清川顺势在夏旁边的马扎上坐下，夏莱吃包子，她就帮着看摊子。
等到夏莱吃完，尹清川从兜里取出纸巾给她。
“你知道这镇上的书店在哪儿吗？”
夏莱快速擦干净嘴“书店啊，我知道！”
可要她说出具体位置，夏莱却犯了难，镇子虽然不大，但是历史悠久，长长的巷子交错复杂，并且没有明显的地标。
像尹清川这样基本算作第一次来镇上的人，很难按照指示找到路。
“路不好找，要不姐姐等等我，我待会儿带你去？”夏莱看向尹清川，征询她的意见。
这已经是夏莱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了，不过她不确定尹清川愿不愿意。
“可以，我不赶时间。”尹清川完全没意见，反正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夏奶奶生病了吗？”尹清川想到夏莱说得夏奶奶去买药了。
“是也不是，奶奶这几年一直都在喝中药，说是调养身体用的，爷爷偶尔也会喝一点。”夏莱帮着熬过药，那段时间厨房的空气都带着苦味儿，不过闻久了就习惯了，甚至夏莱还有点喜欢这个味道了。
两人坐着，纯靠聊天打发时间，等到顾客上门又仓促止住话题。
九点多，夏奶奶提着大包小包的中药回来了，彼时她们正完成最后一笔交易，最后一个西瓜被打包装入袋子。
“终于卖完了。”夏莱跺跺脚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奶奶，你等会儿和谢哥哥一起回去吧，不用等我了，我带尹姐姐去逛逛！”夏莱把剩下的东西都收拾好，把人送到了谢桉的车里。
“你俩路上要注意安全，过马路记得左右看了再走。”夏奶奶隔着车窗叮嘱道。
“知道啦知道啦！”夏莱一个劲儿的点头。
“你这孩子…”夏奶奶无奈看向夏莱边上的尹清川。
“小尹啊，你帮我看着点她，你们逛完了就早点回来。”
“奶奶放心。”尹清川自然答应。
“今天倒是比我想的要早一些。”一道温润舒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尹清川转身望去，发现是被夏莱叫做哥哥的青年正缓步走来。
“你好啊，我叫谢桉。”名叫谢桉的青年在尹清川跟前站定，笑着同她打招呼。
“尹清川，你好。”
“谢哥哥！那就麻烦你送奶奶回去了！”夏莱挽住尹清川的手，冲谢桉使劲儿眨眼挥手。
“我们先走啦！”
看到她这幅迫不及待的样子，谢桉忍不住卷起账本敲了敲夏莱的头。
“我看你魂都飞了，记得早点回来。”
“哎呀，我知道，你们不用说了！”夏莱捂住头，浑然不在意，她握紧尹清川的手腕。
“姐姐，不要理他，我们快走！”
…………
沿着窄道西行，拐过歪扭的巷子，眼前豁然开朗。
院子打理得整洁，靠墙的两边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盆栽，墨绿叶丛中，纯白的茉莉花生出米粒大小的花苞，玫红色的三角梅沿着围墙攀援直上，在墙头开成一片热烈的汪洋。
尹清川和夏莱拾阶而上。
老式书店，规模不大，屋檐下支起的木架子上摆满了杂志，没有特定分类，时尚、情感、科普类的都有，最新的期刊杂志整齐的叠在最前面，反倒是多年前的旧杂志更受欢迎，书页被翻的卷边儿。
尹清川收回目光，抬手拢过珠帘，进入店中。
书店内部采用了木质装修，暖黄色的光线投在圆桌上，反射出圆润的弧光，生机盎然的绿萝垂下柔韧的枝条，任性的向下探索。
店里只有个小姑娘正在把书一本一本的摆上书架，怀里的书累得比她人还高。
“随便看。”女孩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听见人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
“姐姐，你要找什么书？”夏莱置身书店，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
“你去做你想做的，我自己找就好了。”尹清川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夏莱念念不舍的目光。
果然，她话音落下，夏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姐姐找到了记得叫我！”
然后她脚步飞快的跑出店门，目标明确的挑出其中某本杂志看的不亦乐乎。
尹清川走过一排又一排的书架，时而弓腰，时而蹲下，仔细挑选着什么。
这里的书数量远超尹清川所想，她原本对镇上的书店不抱太大希望，却没想到真在这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微凉的风带着潮湿的水汽透过门帘悄然渗进书店。
店里的温度和亮度都正好，加之舒缓的音乐，几乎是让人挪不动脚了。
尹清川把选好的书放到前台时抽空往夏莱的方向看了一眼，夏莱正左手支着脑袋，斜倚在墙上看书，那本杂志应该是看完了，被她搁在了一边。
“要袋子吗？”女孩接过尹清川手上的书问道。
她见尹清川并没有带包，五本书说少也不少，手里抱着多少会不方便，更何况是这样的下雨天。
“要一个，谢谢。”尹清川视线从前台背景墙上的风景照落到桌上的相框上，简单的三人照，其中一个正是眼前的女孩，另外两个，一个被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深邃的眉眼，一个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书店老板不在吗？”她随口问道。
“她经常不在，你找她有事吗？”女孩轻车熟路的扫码收款，把书装进袋子递给尹清川。
“有事的话，告诉我也可以。”
“没事，问问而已。”尹清川摇摇头，放轻脚步拎着袋子从背后走近夏莱所在的位置。
“我们等雨停了再走吧。”尹清川拉开椅子，在夏莱对面的位置坐下。
“哎？外面下雨了吗！”夏莱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她单膝跪在椅子上，凑上窗台小心的拉开窗户。
带雨的凉风立马糊了她一脸，夏莱甩甩刘海，慌忙合上窗，只留出一道手掌宽的缝隙。
夏莱紧张回头，瞧见尹清川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风雨侵袭才松了口气。
她把手伸出窗外，带雨的凉风细细密密地包裹住她温热的手掌，落在手背冰冰痒痒的。
“外面好凉快。”夏莱抽回手，意犹未尽的感叹。
“嗯，下得不是很大，应该过会儿就停了。”尹清川低头翻着书，神色冷淡。
夏莱不敢打扰尹清川，但她又实在好奇尹清川看的什么书，蓝色的封皮，黑色的图画在夏莱的视角，扭曲的像只大象。
“姐姐，你在看什么书啊？”她索性问个清楚。
尹清川翻过书页，抬眸见她好奇，便将书合上推给她，夏莱把书拿在手里这才清楚的看清书名。
在轮下？好奇怪的名字。
夏莱只看了名字也猜测不出这是什么类型的书，她翻了几页犹豫要不要看下去。
“想看就看，我看过了。”
看过了，为什么还要重复看？
“姐姐，这书讲得什么啊？” 夏莱不明白，但她隐隐知道这是拉进她和尹姐姐关系的一个机会，所以这书她当然要看。
尹清川不知道夏莱在脑补些什么，她略微沉思，而后开口。
“看过海的女儿吗？大概是她的翻版的吧。”
这还是个童话故事？夏莱狐疑。
“那我要看！”
“嗯。”尹清川又重新拿了本书。
圆桌半径内只听得到翻书的沙沙声，夏莱慢慢看着倒也能看进去，就是太困了。
大抵是累狠了，夏莱看着看着就睁不开眼了，密密麻麻的字一刻不停地挑战她的生理极限。
她半趴着换了个姿势，想着能好受一点，没想到手一耷拉，就直接趴桌上睡着了，书被她压在胳膊底下充作垫枕。
尹清川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毫不意外。
夏莱睡着睡着感觉喘不过气，又磨磨蹭蹭的换了好几个睡姿，直到半张脸露出，鼻尖有新鲜空气吸入，皱紧的眉头才放松，沉沉睡去。
窗外雨丝连绵不绝，头顶暖色调的灯光持续发热，弥漫的金色光点编织成网，捕获一个潮湿的梦。
屋外雨停了。
尹清川看着睡熟的夏莱，一时犯了难。
她轻轻拍了拍夏莱的肩膀，夏莱还在梦中，不满地哼哼两声，她把脸埋在胳膊肘里拱了拱，然后又不动了。
算了，时间还早，再等等又何妨，尹清川这样想着，又回到座位上。
夏莱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醒来是因为耳边孩童的喧闹声。
“吵死了……”她下意识抱怨。
对面的人早在听到声音时就放下书了，见她依旧睡眼惺忪的模样，打趣道。
“睡懵了？”
夏莱动了动脑袋，首先看到的是放大版字号，她目光飘移，落到一旁的杂志封面上，又顺着书脊往上滑，最后陷进尹清川冷淡的眉眼。
唯有低眸时可以看见那双眼中的温度。
“我动不了了，手和脚都麻了。”夏莱眨了眨眼，神情无辜。
她现在浑身上下只有头能动，胳膊早被压麻了，一动便像针扎似的刺痛，用尽力气和手段也只是手指微蜷。
她似乎听到对面的人叹了口气，随后麻木的手被捧住，从手指到手腕，尹清川根据经验轻轻揉捏夏莱发麻的双手，直到刺痛如潮水褪去，温热的掌心贴上冰冷的皮肤，夏莱冷不丁一个哆嗦。
“好点了吗？”尹清川见状收回手。
“好了好了，不痛了！”夏莱甩甩手，虽然还有残余的痛感，但已经不影响行动了。
就是脚上还得缓一缓，夏莱和尹清川又坐了一阵，期间尹清川继续看书，夏莱怕犯困就盯着尹清川看。
等到店里逐渐安静，吵闹的孩童被大人牵走，两人这才起身。
外面雨停了，阳光刺破灰蒙的云层，照进院中水镜，折射出明亮的光。
“你醒的倒是时候。”
雨后空气清新，尹清川深呼吸，鼻尖还能闻到草木的芳香。
“要是天天都下雨就好了。”夏莱一脚踏碎水镜，飞溅的镜片将前路都曲折。
“那你就要一直打伞了。”
“不打伞也没关系，我喜欢下雨天！雨淋着很舒服。”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书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