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能睡好》自由热

91、谢谢 再见

　　江斯湃甚至没有来得及穿上外套，为同事们多点了几杯FF的网红酒结了账就往门外走，前后不过两分钟，裴晞一首歌没有唱完。

　　推开门，年初的晚风比傍晚时候更凉了几分，江斯湃倒觉得自己清醒了几分，也没那么痛了。他左右看了看，在想家里是往哪个方向，他只喝了几口金汤力，绝对不可能喝醉，可是脑子为什么糊糊的，他决定先穿上衣服再给自己开个导航。

　　手指冻得很麻，江斯湃哈了口气抖开大衣，包却掉到地上，他想捡起包，大衣一角又掉到地上沾上灰尘，穿好衣服，拍了拍脏了的包，他才想起围巾忘了拿，怪不得还是很冷。江斯湃靠在墙边，在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没电了，他感到很丧气，今天的一切都特别不美妙，像是存心要与他作对。

　　事已至此，江斯湃打算先回学校，学校回家的路他是认得的。这么晚了路上还有不少学生，他看见一个男生把自己的手伸到另一个男生的脖子里，冻得那个男生缩了下脖子追着他打。

　　江斯湃低头笑了下，他想年轻真好，笑着笑着又觉得难过了起来，他讨厌这种动不动就想起过去的状态，明明近两年已经好了许多才决定回国的，一切在遇到裴晞后又改变了，江斯湃有些后悔了，自娱自乐地想不知道乐团还缺不缺大提琴首席。

　　他终于接受，忘记一个人真的好难好难，他长了这么多岁，四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用来努力忘记裴晞，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生活里没有他的身影，江烨和宁陌都不曾提起他，但是在南城一个小小酒吧他遇到裴晞，时间、遗忘和说不清的情愫，不过是堪堪保存在泡泡里而已，一戳就破了，于是一切都白费。

　　想念日日时时不曾消亡。

　　这是不对的。

　　是裴晞不要你了。

　　他甚至有了新男朋友吧，那个像年轻的自己一样挂在他肩膀上的人。

　　要学会有自知之明。

　　江斯湃抬头用力眨了下眼睛，像是重复了成百上千次，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多了，没那么想哭了，也没有那么想念了。

　　身后有人快速靠近的声音，江斯湃没有当回事只是想这么晚还有人锻炼身体好勤奋，但是下一秒他的袖子就被从后面拉住，江斯湃停下来，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住了，他回头看见不久前还在台上唱情歌的裴晞。

　　裴晞像是跑过来的，江斯湃可以感受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喷洒在附近。裴晞没说话，手上拿着不久前他落在FF的围巾，一圈一圈地缠在江斯湃脖子上，他的手法不太好跟以前没得比，笨拙地包住了江斯湃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就这样看着江斯湃，什么也没有说。

　　江斯湃下巴往上抬了抬，钻出来压在围巾外面，沉默了一小会时间说：“谢谢。”又说“再见。”

　　见裴晞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江斯湃转身就准备走了，走了几步在地上还是能看见裴晞的影子，江斯湃侧身看了看他，是问他什么意思。

　　裴晞那张脸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倒是很好意思：“可以加个微信吗？”

　　“手机没电了。”江斯湃愣了一下告诉他，是事实也是婉拒。每次江斯湃这么说，对方一般都心领神会不会再多做纠缠，但是裴晞没有，他只是点点头，然后说：“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江斯湃继续往音大南门走，裴晞一直走在他身后，期间一共问他好几个问题，不限于一些另江斯湃觉得莫名其妙不想告知的问题，比如：

　　“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在音大授课吗？”

　　“在乐团不开心吗？”

　　开不开心跟你有什么关系，看见你才特别不开心。江斯湃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他，所以江斯湃一个问题也没有回复，一句话也没有再跟他多说。

　　快走到音大门口的时候江斯湃就意识到不用再往前走他就认得路了，家在酒吧出来过了十字路口的反方向，本不需要左拐经过音大，裴晞还在身后跟着，他不想显得自己很路痴很傻被裴晞看见自己走到一半要往回走，所以他停住脚步看了裴晞一眼。

　　自以为很不客气地说：“你是变态吗？不要跟着我。”

　　裴晞肉眼可见地愣了下，江斯湃想自己用词是不是太过分，虽然是前任关系但其实也没必要恶语相向对吧，正想着用什么措辞补救一下，就听见裴晞说：“是不是不认得路？”

　　“好像跟你无关，不认路我自有导航。”江斯湃有些被拆穿的羞赧，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而且我认识路。”

　　“手机不是没电了吗？”江斯湃觉得裴晞过了这么多年越来越没有情商，并且听不懂人话一般地说，“你刚回来，南城变化很大，不认识路也很正常。”又自顾自地问：“你住在哪个小区，我很熟，可以送你。”

　　江斯湃已经不想解释什么了，总之今晚过后他再也不会去FF，心里又有些失落地想以后应该也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闷头往回走，拉高了围巾假装听不见裴晞在身后说的“原来是走错路了吗”。

　　上一次跟江斯湃这样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走在一起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裴晞久违地感到轻松和高兴，如果江斯湃的步伐不要这么快就好了，高中时候总是懒洋洋不好好走路经常要裴晞拖着或者推着的人，现在脚步大得像正常183身高的人，快得像要去参加竞走比赛。

　　想到这里裴晞又没那么轻松了。

　　他没想过会在FF见到江斯湃，一瞬间以为是没睡醒出现的幻觉，那首歌的确是见到江斯湃之后很想特意唱给他听的，原定的歌曲是一首摇滚，更符合FF平时的格调和氛围。

　　可是江斯湃只听了两句就拿着衣服起身想要离开，裴晞的眼睛没有从江斯湃身上移开过，所以他立马就发现了。他很慌乱，面对面相见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甚至弹错了一个音，在FF弹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错，他也从没觉得一首歌的时间原来这么漫长。顾不上对着台下点头致谢，也没来得及跟员工交代一声，脑子里的念头似乎只剩下“真的不想放江斯湃走”了。

　　拿上围巾推开门左右张望的刹那，还能看见江斯湃转过拐角的衣摆，他又觉得幸好还来得及。站在江斯湃面前帮他戴围巾的时候，裴晞想，怎么没请江斯湃再喝杯酒。

　　其实江斯湃很早就走路变快了，在美国第一次在咖啡馆看见江斯湃的时候裴晞就知道，因为他的身影几秒就消失在拐角，那之后的每一次也很快就看不见江斯湃。

　　小区本身离音大很近，江斯湃还没来得及想出合适的理由支走裴晞，就已经到了小区门口。江斯湃顿住脚步，裴晞在他身后一直看着他的后脑勺，小区门口的大灯特别亮，他一转过来，裴晞就可以看见他的眼睛，和鼻侧那颗小痣。

　　裴晞想，真的很久很久没见面了，连在梦里都不曾看得这么清晰的江斯湃就这样又出现。

　　江斯湃似乎是又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裴晞猜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也许是“你快走吧”，也许是“有完没完”，总之江斯湃的嘴巴不太适合用来说话。

　　于是他很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在江斯湃发出声音之前。裴晞如愿以偿地看见江斯湃的话止住了，皱了下眉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像刚注意到自己古怪的着装一般，没有任何关心意味地说：“真是老当益壮。”

　　裴晞这次是真的咳嗽了，南城的风比安城的还要湿冷几分，穿得很少的时候裴晞能感受到江斯湃从前说的骨头缝都痛的感觉，总在奢望下一秒江斯湃就突然出现撩起自己的裤脚骂自己怎么不穿秋裤，也会接着搓一搓自己的膝盖让自己变得全身都暖和起来。

　　现在江斯湃出现了，他没有搓自己的膝盖，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

　　但他没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跟保安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打算进门了。江斯湃自暴自弃地想，不用自己赶，反正裴晞会被保安拦住，像个变态一样被挡在外面，有点好笑，但是走了一段路，他意识到，脚步声和路灯下的影子并没有消失不见。

　　江斯湃在心里暗自责怪保安一点都不负责，居然随便放了外人进来，又很快善解人意地想，住户那么多保安不记得所有人也是难免的。他很快地走到了自己所在的17号楼门口，每栋楼都要刷卡，这下裴晞总不至于再跟着自己上楼了。

　　等两个人都站在电梯里的时候，江斯湃有些尴尬了起来，裴晞也有这栋楼的门禁卡！难道他也住这？他怎么不按电梯，总不能还是同一层吧？江斯湃认为这么巧合的事情不该在同一个晚上出现在他身上两次！

　　裴晞的心情很微妙，巨大的狂喜裹挟着一丝如释重负降落到他的大脑皮层。他见过隔壁的业主，去年房子刚装修完成她带着自己的女儿来检查，依稀记得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太，不知何时变成了帅气的二旬少年，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如果江斯湃不要流露出那种不开心不愿意不想要的表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