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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好久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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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这么多年了,江斯湃差点快忘记了窒息的感觉,在这一瞬间又卷土重来。但是时间往前走,他也已经学会了比当初泪流满面地挽留更体面的重逢方式,他扯着唇角笑了下客气地说:“好久不见了。”
标准的老情人多年相见开场对白,江斯湃有些惊讶地听见自己嘴里吐出这四个字,在心里评价道“电视剧照进现实了”。
裴晞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要意外,坐在高脚椅上很久都没有做出反应,过了一会才放下手上的吉他从台上下来快步走到他面前,然后很没礼貌没礼尚往来地没回江斯湃一句“好久不见”,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江斯湃莫名其妙,觉得裴晞这些年越活越回去,在酒吧驻唱就算了,居然都不懂得维持成年人的体面,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几秒,江斯湃率先移开了目光,但他能感受到裴晞的视线还钉在自己脸上。
他在想裴晞怎么会在酒吧?吕天佑跟柏兰分手也不让裴晞在瑞林呆了吗?他理科那么好没考上好学校吗?裴晞他妈的能不能不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了?!
现场的气氛火热,这一小块空间像是格格不入,四面八方其他人投过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江斯湃已经习惯性的地视若无物,只有那一道离他最近的视线……
“江老师,认识啊?”方雪依看着两人之间的氛围似是不简单,本着打圆场的初衷八卦地问道。
她没想到真被她八卦到了,因为她听见江斯湃说:“嗯,前男友。”
江斯湃感觉自己听见了在场四五位大学老师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国外久了不会把性向当什么秘密,他也没想过在自己同事面前出柜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此处不接受自有接受处,只是方雪依第一个反应过来在嘴上比了个拉链的动作说:“我们会保密的!”,其余几人也连连点头。
江斯湃看他们小题大做的样子觉得好笑说“没事,不用”。又无奈地提醒:“你们还走不走了?”说着就要路过裴晞,平静的表情真的就像路过一个无关紧要的随便什么人路人甲。
“前男友”三个字刺耳地进入裴晞的耳朵,他蜷了蜷指尖,鬼使神差地伸手拉住了江斯湃的手腕,冰凉的细的,裴晞还没来得及怎么思考,一句“怎么穿这么少”就已经问出口。
现场的氛围已然有些呆滞,方雪依打量了下江斯湃的穿着,黑色高领打底,蓝白条纹衬衫加黑大衣,现在年轻人不都这么穿,怎么样也算不上少吧?江老师这么穿特别帅啊!而且这是酒吧,说真的江老师这么穿还算多的吧,Pay自己就穿个黑衬衫……
江斯湃没想到裴晞会来这么一句,轻轻挣了下,把手重新揣进口袋,抬眼看裴晞微微歪了下头,是他以前表达疑惑的小动作,裴晞低头看了看自己很快空了的手心,虚虚地握了下拳头,看了方雪依一眼。
“哦…哦哦那我们先走。”方雪依福至心灵,眼珠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打转,推着其余几人往位置上走,才刚迈出一步,他们自以为小声实则能被当事人听得很清楚的讨论声就传过来了。
“江老师,是gay啊?”
“不过他前男友挺帅的哈。”
“Pay确实喜欢男生,我看过好多帅哥纠缠他要联系方式的。”
“果然帅哥都被帅哥预定了。”
“挺般配的,怎么就分开了?”
怎么就分开了?裴晞当年是怎么说的,累了?
江斯湃嘴角拉平,没有别人在场他懒得摆出一副随和的模样,眼睛直直地跟裴晞对视,像一场悄无声息的拉锯战。
五官长开了看起来更锋利了些,发型没什么变化,自己穿件衬衫还好意思说我穿的少,拉着张脸不知道还以为当年是我甩的他呢。没跟我在一起了是不是轻松许多,为什么还看起来不开心?江斯湃面上不显,脑子里早已经跑了一万里火车。
“江斯湃。”过了一会裴晞看出江斯湃没有继续寒暄的意思才轻轻开口叫他,他想说手这么凉快怎么不多穿点,两个多月没见怎么又瘦了不少,脸比以前更白了,是不是没有好好睡觉黑眼圈这么明显,但他没有立场,话在喉头滚了又滚,斟酌着只补了一句,“好久不见。”
“嗯,没事我先过去了。”江斯湃听他憋了半天憋出四个字,想来是多年没见也没什么话想跟自己寒暄的,就点点头抬步往方雪依那边走,刚转过身就被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人撞了下肩膀。那人似乎毫无察觉,连句道歉都没有,径直越过他搭上裴晞的肩膀,整个人都挂了上去。
“怎么还不上台啊宝贝儿,大家都已经等着了哦。”
江斯湃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两个人有多亲密,也不想听两人还在说些什么。
裴晞的…朋友跟裴晞一样没礼貌。江斯湃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想。
江斯湃点了杯简单的金汤力,就坐在卡座里发呆,大家看起来对他和裴晞的感情很好奇,但看江斯湃兴致缺缺便也没多问。环境音太嘈杂,让江斯湃发呆都没有好好发呆,才坐下没十分钟告辞的话不太礼貌,外面真的好冷出去吹风也不现实,方雪依在断断续续地介绍FF。
他又突然想起原来会弹吉他名字叫Pay的真的是裴晞,真的有这么巧的事,裴晞来了南城,在自己工作的学校附近街上的酒吧工作,原来隔了这么多年再看见裴晞,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吧。
其实真的还好,当初真心实意地爱过。其实也没到谈放不放下的程度,只是多少让人有点难以忘记。面对开始,面对结束,面对分离,面对重逢,曾经江斯湃以为每一件都需要无限勇气,但是稀里糊涂的,一切都随机发生。
世界好小,谁和谁都会殊途同归的,不论以何种方式为了何种意义。
四周突然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声,江斯湃却提不起半点兴趣去看热闹。酒吧里就是这样,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一阵骚动,没什么意思。但是很快,麦克风里传来的熟悉声音还是让他愣了愣。
是裴晞说:“我唱首歌。”
欢呼声更热烈了,江斯湃很少来这些场所,在剧院演出也很少听见这样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有些不适应地皱了下眉,也不知道是在不适应环境,还是在不适应周围人欢呼的对象。他克制住自己没有抬头看,目光空空地落在桌上的金汤力上,气泡一个一个冒上来,冰块慢慢消融,像他辛勤搭建了七年的城墙。
“一首——就是爱你。”
“哇情歌啊。”比起FF本身,方雪依更像是裴晞本人的追捧者,她自发地解释道,“听说Pay这两年从来不唱情歌的。”她的眼睛亮亮的,很期待地往台上看,用更浮夸的语气说:“别提这种这么直白的情歌了。”
话当然一字不落地落进江斯湃耳朵里,一首歌而已,能代表什么,就算是以前给自己唱过的歌也不代表只唱给自己。
江斯湃早已经学会不要太过看重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分量,一直以来收到大大小小的示好,他会礼貌地说“谢谢”,也有诚挚地问“你喜欢我什么”,然后委婉地拒绝“抱歉,我是个很麻烦的人”。
裴晞的确是因为江斯湃才突然改了要唱的曲目,拎着旧吉他坐在高脚凳上的时候,他的视线直直落在江斯湃身上,但他没有抬头看一眼。裴晞想这是应该的,江斯湃不想看自己哪怕讨厌自己都是应该的,他对江斯湃不该有任何要求,在他这里江斯湃永远都是自由的才对。
酒吧空调打得很舒适,他看见江斯湃脱下大衣放在一边,端正地坐着像在上课,眼睛没有看自己一眼,就像当初很少看讲台上的老师一样。
熟悉的前奏,熟悉的嗓音,他听见裴晞唱的明明是“我一直都想对你说,你给我想不到的快乐”,耳畔听见的却赫然是“不是,是我累了”。
像两个小人来回拉扯江斯湃的神经,争执不休,本已经逐渐降低回忆的频率,在这个冬天的夜晚猝不及防的重新到来。
江斯湃竭尽全力克制自己也还是会想起裴晞第一次唱这首歌的样子。想起裴晞问“要不要听歌”,在台上光明正大地说“唱给你”,眼睛里盛的满是自己说“谢谢遇见,也谢谢你”。
从“我接受一切”到“其他都不要了”,江斯湃像溺水的人,不断深呼吸渴求空气,却吸进来更多水,漫入自己的鼻腔让自己窒息。
不要想了。
江斯湃晃了晃脑袋,很难受地盯着桌上的金汤力,透明的酒水不知怎么逐渐变成橘调,跟当年的龙舌兰日出重合,明明江斯湃再也不喝龙舌兰日出的。
黑色卫衣清爽的男高中生过去这么多年早就是能独当一面的成熟大人了,肩膀看起来也比那时候可靠,只是不属于自己。
江斯湃有些受不了这个充斥着裴晞的一切的地方,他站起来有些抱歉地对同事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走了,今晚我买单。”犹豫了下对着几位男同事说:“记得照顾一下女士,祝你们今晚尽兴。”
方雪依闻言收回投向台上的目光,担忧地看着江斯湃,“没事吧,要不要送你。”
“没事,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