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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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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的分红又白搭了吧?”程青梧坐在吧台上漫不经心地调颜色鲜艳的酒,“啧”了一声有些不满意的样子,随意地把酒推过去,睨了来人一眼,南城经常下毛毛细雨,这人不爱打伞,穿着一身黑雨滴落在大衣上不怎么看得清。
“不至于,程老板生意这么好,沾您的光一个月分红也没那么不经花。”对面坐下的人笑了下,习惯性地端起面前花花绿绿的酒喝了一口,不知是真是假地评价,“不错,上架吧。”
“你这甩手掌柜当得真轻松,四店这个月就开业了,你倒好,这回又跑哪个国家哪个大剧院去了?”
“真佩服你,人家巡演,你也满世界跟着跑,去哪里捡你这种二十四孝前男友!”程青梧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骂裴晞,“这次见面没?”
裴晞不懂程青梧对“见面”的定义,裴晞认为只要他看见江斯湃就算见面,但是程青梧显然不赞同,总是嘲笑他无私奉献自我感动。
“以后会少去。”裴晞的嗓音带着很少出现的笑意,前男友三个字让裴晞的笑意停滞了一瞬,但很快他又高兴起来。
程青梧有些意外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裴晞终于要放下一些了,就看见他垂眸摩挲着手上酒杯沁出的水珠,像是陷入回忆里一般补充:“他要回来了。”
程青梧:晕……!
裴晞和程青梧认识第七年了,裴晞大一的时候找兼职机缘巧合地到了程青梧刚开业没两个月的酒吧里做驻唱,酒吧生意不好,程青梧让他一周来三次,一次两小时,一小时五十,裴晞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每周一三五来,赶在寝室门禁前结束,就这么唱了两个月,程青梧酒吧的生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好起来。
程青梧经常靠在吧台上看着弹着吉他的裴晞,啧啧点头,暗道真是捡到宝了,听听这技术,听听这嗓音,看看这形象,再看看来喝酒的女孩子一大半都是冲他来的。于是裴晞的时薪从五十涨到了一百又到三百到五百,从一周三次到一周两次又到一次,直到有一天裴晞说不来了没有时间了。
裴晞是南城大学英语系的高材生,程青梧一早知道他打工拼命成这样是为了学校出国交换的名额,现在提出不干了,想来是钱攒得差不多够出去了。
程青梧沉默了良久都没答应裴晞,裴晞在调酒和经营上都给了自己不少好的建议,即使他一再保证以后有需要的可以随时联系,程青梧也不愿意轻易放走一个这么好的员工,所以程青梧问他。
“我打算开个分店,你要不要入股和我合开?”
这次沉默的轮到了裴晞,他手上的资金入股开家酒吧是没问题,前提是他不出国的话,他已经两年没见江斯湃,久到他偶尔会想当初是不是只是梦一场,梦太甜蜜,才足够支撑他走在每一条去兼职的黑暗路上,陪伴他啃完一本本枯燥的专业书和翻译本。
裴晞是嗜甜成性的赌徒,他亟待再舔一口糖浆才能像个永动机一样再独自坚持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
值得一提的是交换名额被裴晞争取到,遗憾的是交换学校离江斯湃上的音乐学院需要来回飞行时间将近6小时,裴晞选择坐火车,来回不过10小时,裴晞想这也不算什么。
他认为自己还是很幸运,前往费城的第三个周末,他就看到了江斯湃。
江斯湃背着裴晞没见过的黑色的琴盒,穿着黑色的风衣,推开了裴晞坐着的咖啡厅大门,用比英语专业的裴晞还好听的口音说要一杯美式,他没转身没找位置坐,双手插兜目光随意地落在菜单上又虚虚落在门口的风铃上再也没有移动,大概没有超过五分钟,江斯湃接过咖啡道了谢就目不斜视地走了,所以他没注意到五米距离内通红着的一双眼。
裴晞又去吧台点了一杯美式,很苦。
江斯湃瘦了不少,头发也短了许多,以前也不爱喝咖啡,喜欢白色,背白色琴盒穿白色T恤。
从那天后直到裴晞第一次交换结束,裴晞又来了七次,但在那家咖啡馆只见到江斯湃三次,他穿不同款式的黑色风衣牛仔裤,行色匆匆。
总是一个人。
裴晞觉得自己有些像一个变态了,尾随江斯湃在学校里面走了不短的路,但他感到两年来从没感受到的满足。江斯湃练琴,他就在对面楼的连廊一动不动等着,眼也不眨地等江斯湃练3小时或者4小时出来。一开始裴晞没那么嚣张,等江斯湃走出学校就会转身去赶火车。
最后一次他做了自我建设良久,跟着江斯湃到了公寓楼下,离学校倒是不远,步行二十分钟,他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三楼的灯光亮起,昏黄的温暖的,就像两年前在一起的那样,他克制住拿出烟抽的欲望,站了很久才去赶最晚的那班火车。
回国后裴晞更拼命地赚钱,接很多活,多到室友问他是不是把睡眠进化掉了。
随着学业和考证的不断完成,他兼职赚钱似乎越来越容易了,帮外校的写写论文,偶尔接点翻译的活,裴晞查询银行卡的余额时想的是,够出去一次了,够出去两次了,够出去三次了……
大三的时候裴晞问程青梧:“开分店的事,还开吗?”
程青梧经常想跟裴晞合伙是最明智的选择,从选址到装修到招聘等等裴晞都一手包办,分店的生意自一开始就好得不得了,时光在流逝,裴晞的帅气没有,反而与日俱增,同时与日俱增的还有账面上的利润和裴晞越来越频繁的出国次数。
程青梧在第一次面试裴晞的时候就看见过他的锁屏照片,两个同样帅气青涩的男孩子亲密地凑在一起,程青梧用0秒猜出两人关系,本以为是现在式,过了几年都没见到另一位,只看见裴晞自顾自往外跑,才弄明白原来是过去式。
裴晞很少再上台弹吉他,在国内的时候他一周会在店里至少五天,偶尔当服务员偶尔当调酒师偶尔做个在卡座上写作业的大学生。
本月开业的是四店了,程青梧觉得三个店已经够让两个人有些分身乏术,也已经不少赚,不明白裴晞为什么坚持要再开四店,尤其是这次大动干戈,装修得比前三个店都用心,店面比前三个都大,上下两层。
四店开在南城音乐学院侧门的热闹街上,是除了一店外再一个离大学很近的酒吧。
临近年关,徐奕晨又在群里叮叮当当询问聚会的事儿,过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一日之计:@所有人几号放假?
是瑶瑶:随时。
不是无语:大年三十……
今晚不吃夜宵:已寒假
老王:已寒假
一日之计:@Pay 裴哥呢?
Pay:随时
类似的对话在这么多年准时出现在各个大大小小的节假日以及寒暑假,裴晞最开始几年只有过年会回安城,所以其他节假日机动,过年几人是必聚,是再忙都会抽出时间见面的关系。
二中门口那条坑洼的老路早已翻新拓宽,铺就的沥青路面平整干净。胡姐的儿子儿媳妇在前两年回安城发展,裴晞多住了四年的四楼不得不退租还给主人家,彼时的裴晞咬咬牙在附近的楼盘买了一套平层,一边忙着本科毕业的事一边忙装修,程青梧劝他读研,所有人都劝他争取保送,但他本来就是个主意很大的人,说什么也没松口。
英语对他来说,是与江斯湃见面的工具而已,论喜欢,远远谈不上。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来到安城他住在买的房子里,门上依旧贴着那幅熟悉的小鳄鱼福字,这福字他年复一年地更换,仿佛成了某种执拗的仪式。推开门的瞬间,暗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漫开,恰到好处地让他能想起七年前江斯湃身上温暖的感觉。可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地板上映出的只有他孤单的身影,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大年初一,裴晞的门铃一大早比自己的闹钟响得还早。裴晞昨晚凌晨才到安城,起来开门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这几年手头宽松许多之后睡眠好像也退化了不少,他努力地让自己每天都睡满八小时,但是通常只有出国见到江斯湃之后的一小段时间可以睡够。
江斯湃是他的解药,他不否认。
“Surprise!!”
徐奕晨一行人齐刷刷挤在门口,欢呼声震得楼道嗡嗡作响。声音响得裴晞感慨当初狠心买的这一梯一户的户型算是买对了,不然非得遭邻居投诉。
“过年好各位。”裴晞刚睡醒的嗓音还很沙哑,拉开门让大家进来。
“啧啧,瞧瞧这资本主义的做派。”徐奕晨又来了,台词他听了不下三次,每年都要重复一遍。
“羡慕啊?羡慕你也在楼下买一套。”金昕瑶放下手中的东西,皱着眉问裴晞,“没开空调?你也不嫌冷。”说着自顾自去找控制面板打开了。
“裴晞好久不见。”叶潇被老王揽着肩膀,笑着寒暄了一句,还没等裴晞做答就被老王迫不及待地拉走了,“赶紧坐会,有人大年三十赶稿到半夜,还没睡醒呢。”
同样一蹶不振的还有吴宇:“当初是谁劝我学医的?真该遭天打雷劈。”医学生特有的疲惫写在他青黑的脸上。
徐奕晨拍拍他的脸说:“振作点老吴,以后我们大病小病的可就全指望你了。“
吴宇:“滚。”
裴晞看着几位自顾自地说话,家里有点人气儿了,大家的好意他都懂,看他逢年过节总是一个人,让他去自己家总说打扰,于是这群老友默契地达成共识:每年大年初一雷打不动地来给他"强行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