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能睡好》自由热

87、错过

　　巷子口在打车软件上不好定位，徐奕晨图方便就定在了二中大门口，三人下了车慢慢地沉默地往巷子口走去。夏夜晚风一吹，裴晞的酒散了大半，越是清醒越是痛苦。

　　“唉，那是不是小江家里的车啊？”徐奕晨指着前方，憋了一路的话，这会乍一找到可以开口的机会就没放过，“是吧，那个司机是李叔吧？他手上抱的是……小江的琴？”

　　没得到身边两人的回复，徐奕晨挠了挠头闭上了嘴，和两人一起站在不远处，直到汽车开始发动，犹豫着又问：“唉……小江是不是搬走了啊？不知道小江有没有在车里啊？”

　　“也是，他本来就是突然来的，不过这突然走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啊？”徐奕晨偷偷侧头打量两人的脸色，“裴哥，小江跟你说过没有啊？”徐奕晨询问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看见裴晞的脸色变得很差，好像很难过。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裴晞，裴晞跑着往前追了两步，但是两只脚是无法跟四个轮子相提并论的，二中门口这条路的黄沙还是跟一年前的一样多，汽车开过带起一片尾气。

　　金昕瑶看了徐奕晨一眼，慢慢摇了摇头，徐奕晨噤声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就自己如履薄冰的？又往裴晞那边看了一眼，裴晞呆呆看着前面汽车消失的拐角，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是一会才抬脚往前走。

　　徐奕晨感觉裴晞最近心情一直很差，高考完几乎所有人都放轻松了一大截，连吴宇都和老王结伴去烫了个渣男锡纸烫，虽然被叶潇狠狠嫌弃了。但是只有裴晞，不管是叫去打游戏还是出去吃饭，通通都拒绝了，明明以前大部分时候他也是会愿意出去的，难道是高考没考好？裴晞和江斯湃，一个玩消失一个不理人，徐奕晨仰天长叹一口气，这个小团队迟早解散。

　　江烨动作很快，当天是江斯湃出院的日子，江烨带他回了老爷子的别墅，他坐在阳台可以听见江烨跟李叔和方姨在交代搬家的事宜，两人决定午饭后就动身去巷子里，方姨一向手脚麻利，想来今日之内就能收拾齐整的，然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回去的理由了。

　　也许注定是要错过的。

　　六月的天真的很热，坐在阳台上听见人声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江斯湃从前一直讨厌冬天，今年突然开始讨厌夏天了。

　　熟悉的楼道一如既往的充斥着烟味和霉味，从前倒是不觉得有这般难以忍受，裴晞往上走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直直经过三楼往四楼走，徐奕晨在裴晞身后想要提醒他走过了头，被金昕瑶及时拉住制止了。

　　门上的小鳄鱼福字跟他走的那天一样完好无缺，还在憨憨地对来人笑眯了眼。

　　徐奕晨以为他是想确认江斯湃是不是搬走了，才会这般怔怔地站在门前。可对方就这样呆立良久，连敲门的动作都没有。直到看见裴晞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熟练插入锁孔，打开了江斯湃家里的大门。

　　徐奕晨张大了嘴：0.0

　　推开门的瞬间，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尽管在这里住了数月，此刻的裴晞却像初次造访的客人般，迟迟不敢迈入半步。徐奕晨这次很有眼力见地问裴晞为什么会有江斯湃的钥匙，他隐约觉得自己懂了些什么，金昕瑶默默叹了口气上前打开了灯。

　　好空。

　　是裴晞的第一观感。

　　怎么能不空呢？里面的人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姨是很细心的人，不仅整理走了江斯湃所有的行李，整个屋子更是纤尘不染，是被好好打扫过的模样，让裴晞站在卧室里都再也闻不到一点江斯湃身上的味道。过于洁净的空气，让缺失感愈发鲜明。

　　逻辑无法解释为什么江斯湃在李叔开车前一秒钟叫住了他，从楼上走向车库的这段路他走得很慢，似乎是想找出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停住脚步，不要再前进，可是他失败了。他看见方姨担心的目光，想对她笑一笑宽慰她再说中午做的油焖大虾很好吃，他一定笑得很难看，因为他看见方姨的眉心都深深陷进去，但是他一定没有哭，江斯湃认为在别人面前自己还是比较能忍的。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景色，他坐车一向有些晕车，现在就把额头抵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绿荫。暑假的街道还是热闹的，有情侣一起吃一支甜筒，有父亲驮着小女孩选最好看的气球，午后最热的时分还有好多学生骑着自行车，风吹起他们的发梢也吹起衣摆，好快乐，也好热闹。

　　江斯湃抬起手放在车窗上，阳光透过手指的缝隙落在他眼睛，于是他心安理得地闭上眼，也不去看手上那只戒指。

　　他想起来，中午一只虾也没有吃。

　　江斯湃没有下车，就在车上坐了大概五六七个小时，他没有概念，从拿到手机到解绑、换号、注销也没花多少时间，关机更是很快，生怕晚一秒就会后悔似的，江斯湃把手机交给方姨让她放到随便哪一个箱子里就好，然后再也没有开口，只是看着窗外或者什么也没看。

　　太阳西落，独属于巷子里的昏暗路灯幽幽亮起，江斯湃看着方姨和李叔搬着一个又一个箱子，一趟一趟在自己面前经过放进不远处的搬家车里，有时候会想里面装了什么，会不会有裴晞的书或者裴晞的衣服，但他只想一秒，很快就会让自己不要再想。

　　是上天捉弄还是上天成全，在离开巷子里的最后一分钟，后面出现裴晞和徐奕晨、金昕瑶的身影。车很好，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在后视镜看见裴晞的时候，江斯湃在心里这样想。裴晞看起来很健康，身边也有人陪，比自己有个人样，那就好…那就好。

　　他慢慢地把戒指从中指拿下来，说是慢其实很快就掉下来了，可能是生病瘦了一点，戒指也变得松松的。反手握在手心，江斯湃看见中指上有一圈偏白的印记，算来不过一百多天，原来就足够在人本身留下一时半会无法消逝的痕迹。江斯湃笑了下，手上变得空空的，心里也是。

　　江斯湃在第二天离开了安城，回到南城准备出国的手续，江烨推了一整个月的工作陪同在江斯湃身边，只是偶尔看着江斯湃发着呆目光没有焦点的时候，会手足无措地站在后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以让江斯湃开心一点。

　　月底的时候江烨陪着江斯湃飞了美国，托朋友在那边租了让江斯湃也觉得很合适的房子，安顿好一切，江斯湃也会笑笑对她说“没事，不要担心”，她才飞回国跑落下了一个月的行程。

　　宁陌在江斯湃租的房子待了几天就被赶走，关裴晞宁陌什么也没问，却好像什么都懂，总是想拉着江斯湃去这个livehouse或者去那个club，江斯湃不想去人很多的地方，也不想去会让他想起裴晞的地方，所以总是婉拒，他宁愿自己待在出租屋里练练琴，或者在傍晚出去走一小段路就回家，宁陌摇摇头感叹他已经进入老年生活，耐不住寂寞地回了纽约。

　　六月对每个人来说似乎都是发生了很多重要转折的一个月，徐奕晨高考发挥超常，死皮赖脸地打听了金昕瑶的志愿，一起去了北京一所一本院校，金昕瑶学中文，徐奕晨学市场营销，吴宇留在Z省医大苦哈哈的临床医学，老王如愿进入美院，和叶潇的传媒大学车程不过半小时，小情侣到了大学还是可以常常见面，引得另外几位一阵起哄。

　　“贺我校江斯湃同学以722分夺得市理科榜首”的宣传横幅一直挂在二中的正门口，回校拿毕业证或是偶尔路过的时候，徐奕晨会叹口气说“去资本主义国家的机票还没兑现呢”，金昕瑶和叶潇会偷偷观察裴晞的表情，见他波澜不惊才悄悄松口气，吴宇一直收着属于江斯湃的那张毕业照，唯心主义相信总有拿给江斯湃的那天，老王说王叔一直惦记着让江斯湃来试吃他开发的新口味米线，也不知道江斯湃到了美国还能不能吃到这么递到的Chinese noodles。

　　所有人都在想念江斯湃，有时候会恍惚江斯湃是不是真的跟大家朝夕相处了近一年，大家都在心里悄悄怪他玩消失骂他没礼貌，怀疑自己都是江斯湃高三关卡中的NPC，不然怎么他考了状元就扔下了所有人。

　　只有裴晞从不说想念，但他去了南城大学。

　　学英语……

　　在南城，是不是可以扩大偶遇江斯湃的概率，没有别的意思，哪怕是在马路对面远远看他一眼也是可以。

　　十八岁的夏天过去，大家真的天南地北很难相见。

　　小群里聊天的频率倒是不见低，有徐奕晨整天在群里插科打诨，一下抱怨又有人跟金昕瑶表白，抱怨那人长得还不如自己脸皮真厚，一下又欢快地给剩下的南方孩子展示北京的大雪皑皑让大家不要羡慕，群里有一个灰色原始头像的成员，没有人提过要移除他，所有人都默认他在这个小团体留下的印记不可磨灭。

　　裴晞很少发言，但是看着群聊的记录会让他一向冷淡的表情变得鲜艳一分。

　　所有人都会怀念18岁那一年遇见的人，尤其是裴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