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的饲养法则》parAsh

2、过界该罚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奕沂靠着冰冷的柜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口灼烫的荆棘灵纹和左手渗血的伤口。
　　掌心伤口狰狞。
　　他夹起碘伏棉球，手因疼痛微颤。
　　药液触到嫩肉，剧痛炸开。
　　“我来帮你？” 清亮好奇的声音极近响起。
　　奕沂猛地抬头。
　　叙珩野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蹲踞如好奇的猫。
　　银白发丝垂落，扫过他肘部，带来冰凉，那双浓墨眼白中央的瞳孔，痴迷地盯着他掌心的伤。
　　“能量释放的路径……特别。” 他喃喃自语，苍白的手指再次探向伤口。
　　“别碰！” 奕沂声音嘶哑，本能挥臂格挡，动作牵动伤口，眩晕袭来。
　　他眼前发黑，踉跄后退，重重撞在柜门上。
　　“哐当！” 一声闷响，柜门把手硌在腰侧，钝痛让他闷哼，冷汗渗出。
　　叙珩野的手停在半空，他歪头，那双眼睛映出奕沂的狼狈：脸色惨白，唇线紧抿，额发汗湿，胸口起伏。
　　他的眼神里好奇依旧，只多了一丝困惑。
　　“你……”奕沂喘息，字字艰难，压着怒火，“……离我远点，听不懂吗？”
　　他眼神如刀，钉在叙珩野脸上，试图寻找“理解”。
　　徒劳。
　　“远点？”叙珩野语调上扬。
　　他的目光扫过散落的绷带，晃动的柜子，落在床头柜的零食袋上。
　　“那个方向？”他指向房间最远、最暗的角落。
　　奕沂闭眼，深吸气。
　　“对。”他挤出字，疲惫至极，“保持距离，安静。”
　　“哦。”叙珩野应得轻松。
　　起身，步伐飘忽，几步到角落，屈膝蹲下，姿态随性，角落里响起窸窣的探索声。
　　终于。
　　奕沂背靠柜门，滑坐在地。
　　冰冷地面带来微弱缓解，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和狰狞的伤口，疼痛如潮。
　　他小心地重新清理伤口。
　　每一次触碰都钻心地疼，汗水滴落。
　　他咬牙，无声。
　　清理完，一层层缠上干净纱布，动作笨拙专注，绷带在手腕打上死结，随后勒紧。
　　做完，他力竭，仰头，后脑抵柜门，失焦地望着天花板的光晕。
　　他感到心口的荆棘灵纹随心跳灼人搏动。
　　混乱记忆翻腾：密室倒五芒星标志……项链割裂勒紧血肉……深渊血月……王座上的漆黑身影……吸走光线的纯黑眼眸……
　　最后定格——角落阴影里，银发红瞳的非人，正拨弄一个生锈铁盒。
　　“契灵……”奕沂无声咀嚼，嘴角苦涩冰冷。
　　他指尖触碰心口灼热的灵纹，那里残留着梦中黑眸的冰冷注视。
　　疲惫拖拽意识下沉，眼皮沉重，视野模糊，角落里发出的声音渐远。
　　意识沉入黑暗前——
　　“咕噜噜……”
　　突兀、响亮的腹鸣，打破沉寂。
　　奕沂睫毛颤动，眼皮掀开一丝缝，茫然聚焦。
　　声音来自角落。
　　叙珩野停下探索，他歪头，手按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浮现少见的不好意思。
　　他低头看腹部，像听陌生信号。
　　“呃？”他发出短促单音，用力按了按肚子，侧耳倾听，动作笨拙天真，"有吃的吗……"
　　奕沂：“……”
　　他靠着柜子，面无表情看着一脸无辜的非人生物。
　　剧痛、疲惫、荒谬……深沉的无力感涌来。
　　他闭眼，深吸，再缓缓吐气。
　　"等着。"声音沙哑，倦怠认命。
　　他撑着柜门，缓慢站起。
　　奕沂拖着沉重脚步走向厨房，每走一步便牵扯全身。
　　拉开冰箱门，冷气扑面。
　　几瓶水，两个鸡蛋。
　　他拿出鸡蛋，拉开橱柜，翻出一袋挂面。
　　叙珩野悄无声息凑到厨房门口，倚门框观察。
　　目光紧追鸡蛋挂面，充满研究欲，“我还是第一次看着人类做饭……”
　　奕沂没理他。
　　开燃气灶，幽蓝火苗“噗”窜起。
　　熟练烧水，磕开鸡蛋，蛋液滑入沸水成白色云朵。
　　面条下锅，在翻滚中舒展。
　　厨房弥漫水汽与食物微香。
　　奕沂靠在料理台边，闭目忍耐眩晕和疼痛，但热源让身体本能地渴望靠近。
　　叙珩野的注意力完全被锅里的变化吸引。
　　他像被无形线牵引，不知不觉靠近灶台，几乎贴到奕沂身侧。
　　他的眼睛里映着翻滚的水泡和舒展的面条，充满纯粹惊叹。
　　“彼界没有这些变化……好神奇……”他低语，呼吸拂过奕沂耳畔。
　　奕沂猛地睁眼，身体瞬间绷紧后撤，撞到冰冷的瓷砖墙。
　　伤口被牵扯，痛得他倒抽冷气。
　　“离火远点，”他厉声警告，"小心下一个变的是你！"
　　这非人生物对危险的漠视令人心惊。
　　叙珩野被推开，毫无愠色，只是歪头，困惑更深。"它有危险？"他好奇地伸出手指，似乎想触碰那跃动的蓝焰，"看着和我能发出的火焰差不多……"
　　“别碰！”奕沂的心跳几乎漏拍，声音拔高，“会烧掉你的手！”
　　他无法想象那后果:
　　一个被点燃的恶魔在自家厨房会是什么景象。
　　叙珩野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火焰寸许。
　　他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看火焰，似乎在认真评估奕沂的警告。“‘烧’……就是被破坏形态？”他求证地问。
　　“对。”奕沂简短回答，松了口气，后背渗出冷汗。
　　他拿起长筷搅动面条，动作带着未消的紧绷。
　　水汽氤氲，模糊了奕沂精致的侧脸。
　　叙珩野安静下来，只是专注地看着锅里，像观摩一场神圣的仪式。
　　面煮好了。
　　奕沂关火，捞出面条和鸡蛋，盛进一个素白瓷碗。
　　清汤寡水，热气腾腾。
　　他端着碗，一步步走向餐桌。
　　叙珩野亦步亦趋，像个无声的影子。
　　他拉开奕沂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得像个听课的学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碗面。
　　"吃吧，不是饿了吗？"奕沂看着迟迟没有动筷的叙珩野，脸上似乎有些疑惑。
　　"我们路西法种族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叙珩野一脸认真的回答。
　　"那你刚才说的吃的是什么东西？"
　　看来叙珩野有些不太想开口，刚才还好奇心满满的人现在一句话也没回答。
　　"？"
　　"……吃的就是……你的……灵魂……"叙珩野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这句话。
　　真是……不能指望他能吃什么正经东西……
　　过了好半天，奕沂认命般的点了点头，"……行吧，等着。"
　　叙珩野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相信自己并答应这个要求。
　　"等我吃完。"
　　奕沂用筷子夹起几根面条，他吹了吹，送入口中。
　　温热的面食滑入食道，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对面，叙珩野看得极其认真。
　　他微微前倾，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似乎在捕捉空气中食物分子的信息。
　　瞳孔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甚至带着一丝……渴望？
　　“你们人类‘饿’的感觉……”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是这里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胃部，又指向奕沂进食的动作，“摄入后，‘饿’就消失了？”
　　奕沂停下筷子，抬眼看他。
　　那张完美得不真实的脸孔上，只有纯粹求知的困惑，没有半分戏谑或恶意，这反而让奕沂感到一种更深沉的疲惫。
　　“嗯。”他低应一声，继续低头吃面。
　　不想解释味觉，不想解释满足感。
　　太复杂了。
　　叙珩野不再发问。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随着奕沂的筷子移动，从碗到唇。
　　房间里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奕沂吞咽的声音。
　　一碗面很快见底。
　　暖意从胃部扩散开，稍稍驱散了寒意和虚弱。疼痛依旧，但至少有了点力气思考。
　　奕沂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目光沉静地投向对面那个非人的“搭档”。
　　“现在，”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份冷静，“说说你，叙珩野，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是我？”
　　叙珩野的注意力终于从空碗上移开。他坐直身体，猩红的瞳孔对上奕沂审视的目光，毫无闪避。
　　“我是路西法，”他回答，清亮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空灵感，“来自‘彼界’。长老说，这里有趣，需要学习，需要一个锚点，”他指了指奕沂的心口，“你的灵魂纯净，能量稳定，是很好的选择。我们绑定，我可以在这里存在、观察、学习，你是我的向导。”
　　“向导？”奕沂咀嚼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叙珩野看不懂的弧度，“我连自己都导不明白，绑定？经过我同意了吗？”
　　叙珩野眨了下眼，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不解”的情绪。
　　"同意？长老说找到合适的人类，绑定就完成了。"
　　"这是规则。”他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水往下流”的定律。
　　强买强卖。
　　奕沂心头火起，但更多的是无力，跟一个非人生物讲人权和自愿，无异于对牛弹琴。
　　“那这个呢？”他伸出缠着绷带的左手，掌心朝上，又点了点自己心口，“这些东西，也是‘规则’？”
　　叙珩野的目光落在他掌心的绷带上，那里又有新的血迹洇出。
　　“你应该知道才对，灵纹是锚点印记，连接你的灵魂能量，伤口……”他顿了顿，似乎在检索信息，“……是能量反噬，它选中了你，激活了印记。”
　　他指向奕沂的口袋方向，“那东西，是钥匙。”
　　钥匙？
　　奕沂想起口袋里那个诡异的倒五芒星项链，它现在正安静地躺着，像个烫手山芋。
　　“激活了印记，然后呢？”奕沂追问，心往下沉，“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叙珩野似乎被问住了，他微微歪头，银白发丝滑落额前，“你可以……使用我的部分力量？作为向导的便利？”
　　他语气不太确定，更像是在复述模糊的概念，“长老说这是互惠，我学习，你获得力量。嗯，大概是这个意思。”
　　互惠？
　　奕沂看着自己渗血的手掌和灼痛的心口，只觉得讽刺。
　　这“力量”的代价未免太高。
　　“使用你的力量？”他笑道，“代价是什么，像这样流血不止？还是灵魂被慢慢抽干？”
　　叙珩野立刻摇头，动作带着点急切，“不会抽干，只是共享能量通道，你需要力量时，通过灵纹引导它，就像……”他努力寻找比喻，"就像水龙头一样，开关都随你。"他强调，努力表现出可信。
　　奕沂想起梦中王座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还有那句“你的灵魂如此纯净…令我着迷”。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鬼才信。
　　叙珩野见奕沂许久未搭话，有些疑惑，缓缓开口道:"怎么了？"
　　奕沂低声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几不可闻的收起了那些未曾发出的疑问。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所谓的灵契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奕沂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说实在的，可以说是很熟悉。
　　因为自己母亲就曾拥有过契灵。
　　小时候看着母亲身边总是跟着一只狐狸，他还以为那是她养的宠物，现在看来……
　　奕沂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早该料到自己会成为契主。
　　本来还在嫌弃生活枯燥乏味，现在身边多了这么一个恶魔，以后大学可是有乐子了。
　　察觉到奕沂似乎高兴了些，叙珩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刚才说的，还算数吗？"
　　奕沂怔了怔，用余光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叙珩野，"算啊。"
　　叙珩野吞了吞口水，试探性的问道:"你确定吗？"
　　奕沂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不明白叙珩野为什么一而再的问他，"你到底饿不饿？"
　　其实他也挺好奇被这家伙吸食灵魂是个什么感觉的。
　　既然两个人绑定了，那么奕沂料想叙珩野不会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奕沂深陷木椅，脖颈后仰，喉结随呼吸轻动，姿态比谁都松懈。
　　对面，叙珩野红瞳半眯，目光却锁着奕沂颈侧--皮肤下，荆棘灵纹随脉搏搏动，无声散发着纯粹诱惑。
　　银芒微闪。
　　微凉的指腹精准按上颈侧动脉，叙珩野已欺近，呼吸灼烫地喷在裸露皮肤上。
　　“契主，”声音低哑，红瞳缩成竖线，翻涌纯粹渴望，“这是你说的。”
　　颈侧骤痛。
　　灵魂似被冰锥贯穿，冰凉的本源被霸道抽离，虚弱感如潮席卷，留下刺骨空虚寒冷。
　　“呃…”奕沂闷哼，身体瞬间绷紧，青筋微凸。
　　他睁眼，眼神却像看偷糖的小孩，无奈多过怒意。
　　"等等…叙珩野…"
　　叙珩野没有理会。
　　叙珩野喉结滚动，沉醉啜饮，一丝幽蓝光雾在唇边逸散。
　　他满足叹息，松开钳制，慵懒滑回座位，舔唇得意:"终于饱了。”
　　红瞳半眯，野性满足。
　　奕沂抬手，指腹不轻不重地擦过刺痛的颈侧。
　　他瞥了眼叙珩野餍足的脸，突然伸手。
　　“啊！”叙珩野捂着被弹了一记的额头，红瞳瞬间漫上水汽，委屈巴巴地瞅着奕沂，“疼!”声音拖长，可怜兮兮。
　　奕沂收回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灯光在他眼窝投下阴影。
　　“味道不错?”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语调拖长，似笑非笑，"叙珩野。"
　　叙珩野捂着额头，红瞳水光潋滟，扁着嘴装可怜的本能发挥到极致。
　　“看来是我太好说话了。”奕沂懒洋洋道，眼底却没什么笑意，"让你觉着，我这脖子跟自助餐似的，想啃就啃?"
　　叙珩野眨巴红瞳，试图用更无辜的眼神蒙混过关。
　　奕沂没埋会他的表演，只缓缓摊开掌心。
　　那道结痂的旧伤疤，在昏光下显得狰狞。“契约是双向的，小朋友。”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我能让你在这边撒欢儿…”他顿了顿，眼神平静地看进叙珩野有些闪烁的红瞳里，"…也能让你知道，什么叫‘家’回不去，‘饭’吃不着。"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但叙珩野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并非作用于□□，而是直接顺着灵魂链接，缠绕上他存在的心脏。
　　并非剧痛，更像一种深沉的“剥离感”和“放逐感”，仿佛脚下坚实的地面瞬间变成了流沙，赖以存在的锚点正变得模糊、遥远。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源泉，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短暂地“掐断”了联系。
　　“呃…”他短促地抽了口气，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红瞳里的水光变成了真实的惊惶。
　　那感觉稍纵即逝，却足够让他心惊。
　　寒意退去，叙珩野蜷在椅子里，银发微乱，红瞳惊魂未定地看向奕沂，委屈更甚，小声控诉"我错了…"
　　像被抢了窝的小兽。
　　奕沂看着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意。
　　他坐直身体，脸上那点严肃也散了，恢复了平日的懒敢。
　　“知道自己错了就行。”他声音恢复平常调子，带着点教训意味，“记住这感觉。”
　　他站起身，高大的影子罩住蜷着的契灵。
　　“下不为例。”他语气平淡，却毋庸置疑。
　　“再敢乱啃…”他目光扫过叙珩野依旧有些发白的脸，唇角勾起一点痞气的弧度“我就让你试试，什么叫真正的‘饿肚子’。”
　　说完，他不再看叙珩野那副可怜相，转身走向厨房水槽。
　　哗哗的水声响起，打破了沉寂。
　　叙珩野慢慢坐直，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心口，残留的冰冷“剥离惑”让他心头发紧。
　　他看着奕沂挺拔的背影，红瞳里的委屈未消，但更深的地方，一丝被拿捏住的、小心翼翼的敬畏悄然滋生。
　　他舔舔嘴唇，纯净灵魂的冰冷余味还在，但紧随其后的“惩戒”感更让他印象深刻。
　　放荡不羁的灵魂，第一次清晰触碰到了契主那慵懒表象下，不可逾越的界限。
　　他撇撇嘴，小声嘀咕:"…小气。”声音里却没了之前的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