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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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很快。警笛声由远及近，旋转的红蓝灯光切割着混乱的街道。警车姗姗来迟，将我们团团包围。
一名警员示意我上一辆后座车门敞开的警车。我看着那车厢，一阵反胃。我不想再体验被任何东西困住的滋味，哪怕只是一辆普通的警车。但若是直接反抗，除了给我自己招来更多麻烦，毫无益处。难道我真要创下“三进宫”的纪录？简直倒霉透顶。
我对那位警员摇摇头，尝试开口：“我没事，在外面待着就行。”所幸对方没有为难我，任由我继续留在外头。
我的目光扫过周围——警车外围起了稀疏的人墙，路人隔着一段距离张望，指指点点。那辆凯迪拉克，被威拉德的轿车以一种两败俱伤的方式顶在了街边的砖墙上，车头凹陷，引擎盖扭曲翘起，冒着白烟。旁边还有几辆倒霉的车辆，车主正激动地朝警员比划着车身的刮痕。又一阵鸣笛声逼近，一辆红色车身的消防车驶入我的视野。
威拉德的司机站在威拉德斜后方几步远的地方，除了西装稍显凌乱，看上去毫发无伤。他平视前方，对我投去的视线没反应。我对他生不出多少怒火。他只是照命令办事。真正需要给我一个解释的人，此时正在与一位警长交谈——
威拉德和警长站在离我稍远的地方，低声说着什么。距离和周围的嘈杂让我听不清内容，但他们不时朝我这边投来的目光，以及嘴唇开合间严肃的神情，隐约能说明问题。
我找了个相对干净的人行道边缘坐下，双手交握，膝盖不受控制地抖动。两名警官站在我身旁，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又迅速移开，各自的一只手始终搭在腰间的枪套上。这种被当作潜在危险分子看守的感觉让我很不好受，膝盖抖得更加厉害。
从消防车上跳下来的消防员开始处理冒烟的凯迪拉克。直到这时，威拉德那边才结束了交谈。他和那位警长一起穿过停靠的消防车和忙碌的消防员，朝我走来。我没有起身，只是仰起头，看着他们在我面前停下。
“戴维斯先生，”那位警长先开了口，“瑞肯警官会送你去医院做个检查。结束后，请你配合瑞肯警官回一趟警局。我们需要记录一些情况，确保今天这起事件，只是个不幸的交通意外和误会。”
什么样的“误会”能涉及市区飙车、枪击和连环碰撞？我暗自腹诽，但还没傻到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们打算把事情压下去。能让警方采取这种态度的，也就只有威拉德的影响力了。他名下的私营监狱到底有多大能耐，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而当下，除了点头答应，我没有别的选择。
不过，有件事我必须现在就弄清楚。
那位被点名的瑞肯警官朝我扬了扬下巴，率先走向一辆警车。我却依旧坐着，仰头直视威拉德，直到他无法再忽略我的视线。
“给我们几分钟。”威拉德侧过头，对警长说道。警长朝我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又看了看威拉德，点点头，转身走开。
威拉德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俯视着我。“你想说什么？”他的咬字依旧保持着事不关己般的轻淡，与当下这副狼狈的形象形成了奇特反差。
“那辆凯迪拉克，它有自我意识。”我开门见山。
“猜到了。”他简短地回应。那平淡的姿态不仅让我有些烦躁，还再次提醒我想起一个更加令人恼怒的遭遇。
“……你的司机刚才朝我开了一枪。”
而这，才是我真正要说的事情。
“就这些？”他的眉毛甚至都没动一下，仿佛我只是在陈述今天天气不好那般无关紧要。
“这些还不够吗？”我的语气冷硬起来，“我要是反应慢半秒，早跟那辆车一起升天了。”
我口中的“那辆车”，现在就在他身后，被消防员喷洒泡沫。
“但你还活着，这就够了。”
一声短促的冷笑从我喉咙里挤出来。之前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所带来的一丝暖意与信任，此刻荡然无存。“你得搞清楚，威拉德，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如果我不想干了，你就算用枪顶着我的脑袋，我也不会动。我不止会撂挑子，还要拉你一起下地狱。我这条命不值钱，你呢？你也这么不惜命吗？”
威拉德依旧抱着双臂，垂眸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半晌，他的嘴角向上勾了勾，却没半点笑意。
“你能有这番觉悟，倒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他的语调仍是不紧不慢，听不出情绪，“但悲观和自毁不适合你，亚当。你的下场再怎么糟糕，也不会是一具尸体。你现在是我的，未来也会是我的……我的囚犯。”
听到“囚犯”这个词，我交握的双手瞬间收紧。
“我能对你做的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你现在享受得到的自由，我随时可以收回。所以，”他微微蹙起眉，露出一副略显苦恼的模样，仿佛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别再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我不会重复第二遍，明白吗？”
寂静在我们之间弥漫。不远处消防水柱冲击金属的嗤嗤声与现场的指挥声，成了当下的背景音。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那张混合各种复杂情绪的脸，直到时间即将凝固在这一瞬。最终，我松开紧握的手，语气出乎自己意料地平静：
“你指望我怎么做？”
威拉德微微睁大了眼睛。想来也是，我的反应不在他预料的“明白”或“不”的范畴之内。
“对你言听计从，哪怕你的计划会让我不明不白地送命，也要笑着接受吗？”我摇了摇头，目光没有从他脸上移开，“我不是你的宠物，我也永远不会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囚犯。你可以用权力夺走我的自由，但我的思想，我的信仰，我的灵魂，这些东西，你一样都拿不走。”
“一个我选择同行的人，能做出在背后朝我放冷枪的事——对我来说，这就是背叛。”我的语气非但没有变得激烈，反而逐渐趋近于冷静的陈述，“信任是相互的，威拉德。如果你给不了我基本的信任，那就别怪我也不信任你。”
威拉德一直低头看着我，那双蓝绿色的眼睛里仿佛有暗流在冰层下汹涌。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谁都没有退让，任由这无声的角力持续。
几秒钟后，他忽然松开了交叉的双臂，轻轻吐出一口气。“……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会招惹上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麻烦了。”
“并且活得好好的。”我接过话头，“别忘了这一点。”
“是啊，‘活得好好的’……”他跟着重复了一遍，抬手揉了揉离伤口很近的额角，动作显得有些疲惫，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丝无奈的意味，“你真是不可思议。”
“那你还觉得我是个‘混球’吗？”
揉额角的动作顿住了。威拉德的眼神越过手指，落在依旧坐在人行道边缘的我脸上。那眼神里的困惑逐渐被一种恍然取代，紧接着，一声没藏住的轻笑从他唇边泄出。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道真实的笑纹。
“呵呵……活着的混球，记仇的混球，”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但……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混球。”
“再好不过。”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也不想总是被当成某个过去的幽灵。”
威拉德垂下手，插进西装裤袋里，嘴角那点笑意渐渐隐去。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连那双一直与我对视的眼睛也移开了，望向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他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神色变得有些恍惚。
“也许……你是对的。”他用一种自言自语的口吻说，声音轻得快被周围的噪音淹没，“我们可能都搞错了一件事。”
我心里一动，意识到了他的话指向了某个从今早就一直困扰着我的猜测。
直到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再次移动、对上我的眼睛。但这一次，那里面仅剩一种于我而言十分陌生的动摇。
“你到底是谁？”威拉德的嗓音轻得发颤，像是在问自己。
我始终仰着头，胸膛里一直憋着的闷气，仿佛随着这个问题的抛出而找到了出口，语气也坚定得不可动摇：
“亚当。我的名字是亚当。”
“这完全说不通，除非……”威拉德突然停顿，抬起另一只手掩住了嘴，瞳孔骤然收缩，“You gotta be kidding me…（你一定在开玩笑……）”
“你想到了什么？”我追问。
他似乎没听见，仍沉浸在自己的某种推理与震惊中，眼球颤动着，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威拉德？”他的反应太古怪了，我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他终于看向我，但那眼神更像是在透过我看向别的什么。“我找了你整整一年……你就那么人间蒸发了。你究竟去了哪里？”
威拉德在试图拼凑过去的碎片，可我拥有的拼图少得可怜。我只知道弗莱迪向我透露的些许过往。尽管可信度存疑，但那也是我此刻唯一能给出的答案。
“有人告诉我，我曾经被一群人杀害过——”
“不——！”威拉德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向后趔趄了半步。我立刻从人行道边缘起身，想要伸手扶住他，却被他“啪”地一下用力打开了手。
“你撒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撕开了一直以来的轻柔假象，变得生硬、尖锐，甚至有些刺耳，眼眶也瞬间红了，“不可能！亚当不可能死了！如果你……如果你真的遭遇了那种事，那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又是谁？！”
我能想到一个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解释——死而复生。这对常人来说是天方夜谭，但放在我身上，并非不可能。
我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抗拒深入思考这种可能性，因为我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曾是一个周旋于各种怪物与疯子之间的人。甚至，在潜意识里，我也早已将失忆前后的自己切割开来，可那些属于过去的孽债和纠缠，并不会因此放过我。
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我只能重复那句苍白的话：“我是亚当……无论你信不信，我的名字，就是亚当。”
如果，连“亚当”这个名字都不是我的，那我究竟还能拥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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