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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有一年,母亲带我去江家贺寿,路过金光山,还真叫我们撞上了。对面山头上,有七彩的光环绕,就像天降神迹……”
      她等着贾从真追问“江家”是哪家,然而这人的疯病又犯了,不言不语,吃得越发少。譬如这会,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渗人。
      她抿了抿下唇,干巴巴地接着往下讲:“佛光,那是佛光,你没见过吧?我母亲说,见过佛光的人,福气绵长,将来……”

      神佛把心思放在了他偏爱的人身上,没空时时恩赐,时时有善报。
      行善容易作恶难!贾从真仍旧拿不定主意,顺从此刻的心意问她:“你想进宫吗?”

      本来不想,现下很想。
      她一定要出类拔萃,宠冠后宫,只要在皇上心里有了分量,就能在要紧的时候,借枕头风扶携王爷。
      她为他扫清障碍,他就不会再那样黯然神伤了。她还要为他争取入京的旨意,到那时候,他自然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是她诚挚的爱意在庇佑他。
      王妃只能为他生儿育女,而她能为他遮风挡雨。他会永远记得有她这样一个人在守护他,不会再感到孤独无助。

      这是日思夜想的情郎,范芷汀想到这,不经意间露出了柔情媚态,笑得婉约。她见贾从真不发疯了,此刻目光如炬,担心被看穿心事,忙垂眸说起了场面话:“事君尽忠,事父尽孝。父亲得了消息以后,很是欣慰,仔细叮嘱我,说只要我全心全意对天家尽忠,就是对他尽了孝。忠孝能两全,我自然是愿意的……”
      “好!”

      好什么?
      范芷汀想问,还想多提几句显赫的江家,抬抬自个的身份,可贾从真答完话就转过身,对着窗外犯病去了,喃喃不止,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这是好事。
      范芷汀暗忖:她疯她的,省得将来要费心费力再出手。据那老妈子所说,宫里都是小脚女人,那皇上一定少见英气的嫔妃。都说物以稀为贵,宫里的女人都一个样,皇上见腻了,只要她把握分寸,落落大方来一场剑舞,必定能让皇上眼前一亮。就像他那样,在比试过后,点头赞许,拊掌称好,眼含深意。

      她想到这,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院中,折枝起舞。
      贾从真看着她的身姿,不觉出了神:这人野心勃勃,才会时刻想着压她一头。正好她一想起要去贴身伺候一个“祖父”就胆寒,那就让开道,让求仁的人得仁去。范芷汀害过她,是敌非友,她瞒了偶然得来的消息不说,在情理之中。
      想是这样想,愧疚仍然涌上了心头。

      她张嘴叫停。
      范芷汀不悦道:“只这么点闲工夫,我练得正好,你这是做什么?”
      “你过来些,我有话要对你说,要紧的事!”
      万万不能近身,她手边有灯台,有灯芯钩,随便一样就能毁人脸。
      范芷汀防备地后退了半步,往东边随意一瞥,冷淡地说:“往后再说吧,她们就要过来了!”

      这是她的选择,贾从真忽然就心安了,平静地嗯一声,转头看向院墙。
      她不说,那些人不提,只要范芷汀多留个心,也能发现不对劲。
      自打进了恪州,她们再没住过驿站,都是各式庭院,这是刻意在隐藏行踪——走驿站,那是官家的事,要记录在册。
      早些时候婆子曾说漏嘴:不足一月。就算满一个月,以她们的行程,无论如何也赶不到京城。
      她们在这宅子里停了一天两夜也不提动身,就更不寻常了。
      除非……已经到了地方。

      她不知不觉就走了出去,可惜高高的院墙阻拦了她的远眺。
      “这是哪儿?”
      范芷汀接连被打断,练不下去了,强压怒意,没好气道:“向京。你没来过吧?这里曾是几朝都会,顶半个溯州,城里大到几天几夜也逛不完。有一年,外祖留在这过冬,母亲本想带着我赶过来尽孝,不巧赶上大雪,陆上走不了,水里也不行船,给耽误了。不过,几位表哥为我捎了许多玩意。吃的,玩的,穿的,都是稀罕物,我那些姐妹见了,个个羡慕……你问这做什么?”
      太上皇让位之后,是自愿来这荣养,还是被特意送出宫?

      贾从真想着事,含糊应道:“好奇而已,多谢你解惑。”
      她语气平平,没有恭维,也没有流露出一丝嫉妒。范芷汀并不满意,扔了树枝,一个空翻上了台矶,稳住气息问:“你有什么才艺?回头必定要问的,不如早做打算。”
      贾从真顺着她的心意摇头,淡淡地说:“小门小户出身,没学过,只会缝缝补补。”
      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了自得。

      年纪小,招摇肤浅,争强好胜……
      别说宫里人多复杂,就是落在一般人家也不好过。但这是受宠之人身上那种自然而然的放肆,像明真,但比明真更甚。
      而她,既是姨娘和父亲眼里没用的赔钱货,也是嫡母口中的可怜人,像阴沟里的老鼠,只有时时谨慎,时时忍耐,才能在夹缝中保全自己。
      这样的鲁莽不对,可她羡慕这种从来没拥有过的不对。

      范芷汀见她又不疯了,未免好奇,略微凑近了打量。
      贾从真也在看她,一打探完,随即扭头避开她的目光,谦卑地说:“我看你舞得极好,等你有空了,还请教教我。”
      范芷汀噗嗤一笑,得意道:“行啊!这是你跟我好,换了人,我指定不答应。”
      “有劳了。”

      范芷汀畅快,抽出帕子擦了汗,抢着进屋,听见动静又钻了出来,跟贾从真一块冲到月洞门旁细听。
      门外是另一座院子,有禁足令在,她们不能过去,也不敢在门那露身形,只能贴在风窗边,偷偷往东边看。
      树下跪着一大片,廊灯在风中摇曳,看得不真切。只有前排那人梳着牡丹头,很像是三圆,她挨一句训,便磕一次头,磕得又响又干脆。训斥并没有因为这份诚意而止,反倒一声比一声高,后头那一排梳小髻的姑娘也跟着磕起来。
      天上响了一声炸雷,地上这些人恍若未闻,仍旧一下又一下地磕着。
      墙外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转开脸,都没做声——想管也管不了,再惦记示好收买这些伺候的人,也没法子在这时候出头。

      有那么多人在,想走也不是那么好走的,万一闹出动静来,吃亏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毕竟偷窥是大罪。
      贾从真很快拿定主意,顺着墙根矮下身去,丢开仪态,朝厢房蹲着横行。
      范芷汀有样学样,也逃回了房间,欲盖弥彰地关门阖窗,仿佛没事发生。
      贾从真去了内室,先对着墙看那发黄的药师佛像出神。范芷汀跟进来,她动了,换到书架前看阿弥陀佛,背对着范芷汀说:“我没什么本事,有些慌,想求菩萨保佑家人平安,又不知道该如何祈祷。”
      范芷汀立马教她:“这边是药师佛,发大愿为众生拔出疾苦。你那边是无量寿佛,保佑健康长寿。你没去过妙宝山吧,那里……”
      贾从真见她仍旧没听进去,只着急吹嘘,便强行打断:“这屋子和周妈妈那屋子,都是挂这两幅,这里的主人究竟怎样了?”
      这话把范芷汀问住了,她有意打听这是谁家,周婆子闭口不言,只叫她们安生待着,等着主子传召。

      她刚要说话,外头噼里啪啦的声响抢了先,她不觉念道:“不像是打雷啊!”
      不是打雷,是打板子,动真格的打板子,即便关了门窗,即便隔着院墙,仍旧听得清楚,听得骇人。
      她们犯了什么错,得罪了什么人?又或是既没犯错,也没得罪人,只因上边不痛快了,就要拿人撒气。
      就像贾余,只要在外头混得不如意,使的计谋没得逞,回来必定要大发雷霆,先是对下人发泄,不够就加上妻儿。总之,他不好过,就要叫他辖下的人百倍地难受。
      以小及大,贾家这位家主不好应付,褚家这天下之主更不好应付。
      也许就是打给她们看的!

      她惨白着脸,跌坐在鼓凳上,扬起脸,望着慈祥睿智的药师佛出神。他老人家眯着眼,不知在看哪,也不知在想什么。她仔细看了很久,终于确定:他眼里没有她,没有她们。
      外头的板子声还没断,听得人心惊肉跳,却听不见一个人惨叫或求饶,好像她们早就死了,只剩一副不知疼痛的躯壳。
      会不会真的死了?
      贾从真站起,绕过屏风往外走,还没靠近门,那声响已经停了。
      很快有人往这边走,掀帘同时,高声传话:“王爷要召见,快收拾收拾。”

      王爷?
      范芷汀欣喜若狂,捂着嘴跳起来,抢着奔到了镜子前,左右来回照过,翻出口脂来抿。
      贾从真没这个心思,柔声问:“姐姐辛苦了,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这里边的规矩。三圆姑娘有好手艺,能否请她过来帮忙?”
      青衫姑娘耷拉着脸,冷声说:“染了恶疾,扔出去了,往后这屋由我接管,不要再提这个人,别找不自在。”
      恐怕凶多吉少了,花光了积蓄也没能保住命。
      贾从真暗自惋叹,但不敢表露半分。

      毫无敬意,也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由此可见,上头没人在意她们。
      兴许不算坏事!
      贾从真点头,将手伸进茶碗里,沾了茶水去抿鬓发,再捵一捵衣襟四角,便不管了,抬脚靠近青衫姑娘,垂手恭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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