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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雁北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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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抛却前夜的静默沉思不提,当秦潋秋花了整整三个时辰写完了这笔单子,腰酸背痛地瘫在椅上时,她想,管他呢,今日事今日毕,今日的钱今日就要拿到手。
毕竟我们只是诚信经营,小本生意嘛。
况且,这次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把自己写得非常满意,自认不比文津阁那帮老家伙们差,她仔细封好信封口,把林宥叫了过来,嘱托他送到城北军营,就说是交予沈段沈将军的家书一封。
“姐姐,如今人们都懒怠成这样了吗?连家书都不愿自己写呀?”
林宥逗着小猫,随口问道。
“小宥,要是他们凡文书都要自己写,那我们庆阳巷不就没饭吃啦?快去吧。哦,不要逗小猫了,它被我惯坏了,真的会咬人哦。”
林宥又抱起猫猫狠狠亲了两口,也不顾漫天乱飞的猫毛,在猫猫咬过来之前接过信封揣进怀里,笑嘻嘻地走出了巷口。
这封信交到沈段手里的时候,她刚从练兵场上下来,训人训得嗓子与头一起痛。她计算着练兵的时日,解下甲胄,方才看到信封上秀气端庄的字样。
她有些好奇,前日母亲刚寄来家书,怎么又来一封?
不多时,廉怀弈也进了屋。
她刚转过身去解衣服,差点被沈段的一声平地尖叫吓到转身拔刀。
平复了一下,她回头默默看着沈段,安静地讨要一个解释。
此时,她的副将脸上有如进过蒸笼。沈段像只煮熟的燕子一样跃过桌子,匆忙走到她身边,浑身都冒着热气,结结巴巴地道,“禀告、禀告将军,我、我收到一封、额,书信。”
廉怀弈点点头,解开披甲,继续等她的下文。
沈段眼一闭,心一横,抱着眼前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情,说,“好像,是位姑娘写给我的,情书。”
啊?
廉怀弈上次露出有如雷击的表情,还是在她的亲兵们告知她,她在庆功宴上喝醉耍起酒后威风,舞枪砸碎了边城太守三罐陈坛佳酿的时候。
但看到沈段魂不守舍、生不如死的眼神,廉怀弈想,这封信还是有点作用,起码她也掌握了沈段魂魄出窍的尴尬往事,聊备以后要挟之用。
“你如何知道这是封情书?”
沈段完全不愿意念出书信上的缱绻措辞,心想反正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坏不了他人名声,索性把信往前一递,让廉怀弈自己看。
廉怀弈也不急,慢条斯理地走到桌案旁,为自己沏了杯茶,信纸上尚留着一丝清香,像是茉莉或槐花,似乎确是出自一间整洁雅致的闺房。
她展开信笺细细品读,认真得像是在读兵书。沈段在一旁逐渐等得心焦,纠结半晌,终于出声询问,“将军,您觉得如何?”
廉怀弈把信还给沈段,点点头,含着笑道,“嗯,字字珠玑,旁征博引,既引经书,又援话本,有文士风雅之趣。”
“情真意切,娓娓而谈,痴心一片,忧喜参半,有红颜知己之思。”
“猛然一读,果然能使人方寸大乱,沈段,怪不得你。”
沈段目瞪口呆。同在行伍多年,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将军还能拽几个文绉绉的词,学塾先生管这叫什么来着?对,对仗工整!
她还没注意到自己的思绪已经飞远了,廉怀弈突然又说,
“可惜,似乎不是出自本人手笔。”
“啊?”
廉怀弈接着说,“信上说,她在我们队伍离京时见过你,那时你才十六,尚且不是副将,怎么能像她说的,英姿出众,立于众军之前?况且,这几日你在皇宫与军营间往返奔波,自述快马加鞭,从无擅离闲逛,如何她刚好能看到你,看清你右脸并不明显的伤疤,还为之心神一震?”
这段话总算把沈段从惊慌中暂且拉了回来,她又展开细细读了一遍,她自然盼望是假的,可若真是假的,心里又有些说不上的滋味。
廉怀弈托着下巴给出定论,“这封信,讲情表心时洋洋洒洒、真真切切,但论到你这个人时,就含糊其辞、漏洞百出。我看,或是有人存心捉弄,或是对你痴心的姑娘不通文墨,专有匠人代写。”
说完,廉怀弈走出门外,越想越觉得此事值得品味,像战场上和那些老狐狸的迂回博弈。这样轻巧有趣的解谜,在承平上京的日子里怕是很难再有了。
她的手上拈着一丝雪白的毛发,是从信封里掉出的,看来这位匠人还养了只猫,搜查范围似乎更小了。
念及此,她转身叫了个卫兵来,“今日谁在营外值守收信?让他过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