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没有心事》抚乔木

15、融化

　　姜昱驰和同学到处打听一通，很快找到了一个给池清鱼补习的好去处。

　　那就是学校操场后面依山而建的叫作琢玉书院的地方，一共三层楼，一楼有一家面积很大的书店，书店内部还有家有座位的饮品店，也卖烤肠之类的小吃，二楼是上微机课的教室，三楼听说是音乐生舞蹈生训练的教室。

　　琢玉书院就是那个书店的名字，学生们图方便就直接用它来称呼整栋楼了。

　　“你明天下午可以去逛逛，琢玉书院后面还有一座修了路的小山呢，有湖有亭子的，挺好看的，就是没什么人去。”李依然下了课被姜昱驰叫到走廊上，夜晚校园里的光源就是一间间教室，她看着对面那班窜来窜去的人影。

　　“那后面？”姜昱驰指了指操场的方向，那后面确实有一栋矮矮的楼，和教学楼如出一辙的蓝白色砖瓦。

　　李依然嗯嗯地回答他，目光锁定到了对面高一那班一个男生的身上，立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说：“快快快，他出来了，我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过去和人家聊几句？”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这几天姜昱驰天天和李依然站在走廊聊天的原因。

　　是因为姜昱驰被迫拉来当李依然的军师了，理由是让他赔偿自己在他那里爱而不得的精神损失。

　　姜昱驰觉得李依然真是个神人，怎么有女生压根不害臊一样把喜欢挂嘴边从这个人飘到那个人，就好像在吹很多个泡泡，这个破了接着下一个。

　　他冥思苦想了下，说：“我们班和他们班不都是一个英语老师吗，你找他去一起吐槽一下？”

　　刘红雁的教学风格是姜昱驰在所有老师里最不喜欢的，因为她老是让学生下笨功夫，每单元学之前都要让学生查词典把所有单词的各种词组、近义词反义词都抄笔记本上。

　　实际上这样的方式只会让学生产生惰性和厌恶，压根不想记自己本子上抄得密密麻麻的内容。

　　姜昱驰昨天就因为没写完刘红雁布置的预习单词作业被罚站了，他现在还怀恨在心。

　　李依然得到了方案，给姜昱驰比了个大拇指就飞走了。

　　姜昱驰无奈地摇摇头。

　　他走回座位上时看见池清鱼在摊开本练习册发呆，注意力完全没在上面。

　　他挑挑眉敲了敲池清鱼的桌子，问她：“在想什么？”

　　池清鱼被吓一激灵，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然后又垂下去，摇了摇头。

　　姜昱驰又看了她一眼，坐下后伸了个懒腰说：“我找到地方了，琢玉书院那里你知道吗？他们说书店里面有个饮品店，可以坐。”

　　池清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第二天是周日，织水一中的学生们有一个下午的休息时间。

　　池清鱼回去吃完饭后从衣柜的老地方打开手机，果不其然看见自己备注姜昱驰的那个账号给自己发了好几条消息。

　　都是些很无聊的诸如“你在干嘛”“这个题很有趣”“睡了吗”一类的消息，估计自己真看见了也不一定会回。

　　那么闲的吗。池清鱼心想，暗暗嫉妒了下从大城市来的学生的学习能力。

　　她手指悬在聊天页面上，好巧不巧对面就发来了新的消息：“下午五点半在琢玉书院见可以吗？”

　　池清鱼没想起来是什么事，回了一个简洁的“？”过去。

　　宇宙无敌帅哥：［扶额］忘记啦？昨天不是说要给你补习吗，对了还没问你想从哪科开始。

　　鱼：不用。

　　宇宙无敌帅哥：你答应我了的啊，不许反悔，说好的是补偿我的，我还有证据。

　　说完他还发了昨天两人传的那张纸条。

　　池清鱼都能想起他在屏幕那边得意洋洋的模样，她还没回，另一条消息又弹出来了。

　　宇宙无敌帅哥：就从物理开始吧，下午带物理课本和练习册来，早一点吃饭，别饿着肚子。

　　池清鱼这句话还没回复，忽然自己的房门就被从外推开了，轰的一下，小窗透进的光线下，灰尘惊慌逃窜。

　　池清鱼赶紧把手机放到了被子下，呼吸有点急促地看向池强。

　　池强刚还在杀鱼，手上的手套都还没摘，腥臭味从手套上传过来，他没注意池清鱼的小动作，沉着脸问：“你们哪天放中秋？”

　　池清鱼开口没说出话，她咽了咽口水，再开口才哑着声说：“……周四。”

　　“下午还是晚上上完课？”池强嗓门很大，没什么耐心地大声道。

　　对比之下池清鱼声音更像蚊子嗡嗡嗡了：“晚上。”

　　“就你丫头麻烦，那周六下午再去你大姑家吃饭，到时机灵一点，别再一副哑巴样给你爹丢人！听到没？”池强通知她，也没有给池清鱼拒绝的余地，轰的一下又关上她房门走了。

　　池清鱼垂了垂眼，知道这一趟还是躲不开。

　　她把藏被子里的手机拿出来，发现姜昱驰又给她发了张照片。

　　小图看不太清，她点开。

　　是姜昱驰发的饭桌上饭菜的照片，桌子是平整温馨的实木方桌，三菜一汤，正午的阳光正好从照片左上角露出的开着的绿色铁漆门外照进来，暖融融的。

　　菜品都是家常菜但看上去很诱人，桌子上摆了三副碗筷，照片的右上角有一双戴着银镯子的满是皱纹的手。

　　应该是他的奶奶吧？池清鱼心想。

　　宇宙无敌帅哥：有机会让你尝尝哥的手艺，吃过的人都说好。

　　池清鱼心里砰的一声绽开了很小的烟花，她轻轻勾了下嘴角，打字打得缓慢。

　　鱼：好。

　　宇宙无敌帅哥：［咧嘴笑］

　　池清鱼第一次和别人在手机上聊那么多天，也第一次发现网络世界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表情包，每一个都能让她觉得姜昱驰好像就在面前和她说话。

　　这一点她也很喜欢。

　　但想起刚刚池强通知她的事情她又不是很开心了。她切出了软件，在电话簿里找到了池凤来的电话，左想右想编辑了条短信过去。

　　——“小姑，周六回来吗？”

　　池凤来过了半小时才回她：“我不来了，医院里这次放假正好轮到我值班了，走不开，怎么了吗小鱼？有事一定要告诉小姑。”

　　池清鱼心里凉了半截，回池凤来：“没事。”

　　唯一能庇护她的人也不来，池清鱼嘴角下垂，很想有跳过某一天的魔法。

　　但有什么办法呢，愿不愿意，每一天都还是要过的。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待到了下午五点，池清鱼洗好澡简单地吹了下头发，发尾都还是湿漉漉地出了厕所门。

　　她没扎头发，近来长了很多的头发看起来温顺地落在校服领口下方一点点。

　　池清鱼下午就随便吃了个面包，池强还打算让她做饭给他吃，但她以老师有事找为由叼着面包就走了。

　　走到琢玉书院门口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池清鱼先行一步进了书店里。

　　她高一也来过这里，不过是因为要在二楼上微机课但自己没带鞋套，于是只能到书店里来买，时间都很紧急。所以说实在的，池清鱼还是第一次认真观察这个书店内貌。

　　书店很大，各种各样的书和文具用品都在卖，一进来就有一个卖饮品、小吃的长长吧台，书店里萦绕着果汁粉和烤肠的香气。

　　进了门再往走就能看见姜昱驰说的那个有座位的地方，用木质镂空的围墙和整个书店隔开，小小的一个门旁边写着“师生阅览室”。

　　池清鱼走进了阅览室，里面别有洞天，两侧是有靠背的可以坐两三个人的沙发椅和配套桌子，中间的则是单圆凳和单桌。

　　深绿色沙发椅竖起来的靠背天然成了屏障，隔绝出了在高中罕见的私密感。

　　她抱着物理书和物理练习册在门口张望，想找到一张有沙发椅的位置，然后坐下来等姜昱驰。

　　池清鱼还没决定好去窗边的第一桌还是最后一桌，背后就有人很近地贴了过来，带着很香的皂香味，她背部一僵。

　　“愣在这干什么？去窗边坐呀。”姜昱驰在背后催促她，本来想突然拍她肩膀吓她一跳的，但看池清鱼骤然僵直的动作还是轻声细语地开口。

　　池清鱼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抱着书去了窗边的最后一桌。

　　在背对着众人的沙发椅上坐下后，姜昱驰还站在她旁边，池清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姜昱驰理所当然道：“进去点，我不坐你旁边怎么给你讲题？”

　　池清鱼不自在地往里挪了挪，姜昱驰倒毫不在意地一屁股坐下来了。

　　虽然在教室里也是同桌，但是那种每人一个凳子的座位的同桌和同坐一张椅子上是完全不同的。池清鱼能感觉到姜昱驰快和自己贴着的大腿外侧，还有他时不时和自己碰一下的膝盖。

　　池清鱼被高大的男生圈在沙发椅、桌子和墙壁组成的小角落，这世界的声音都被他隔绝在外面了，她那一刻只能感受到姜昱驰。

　　“发什么呆？给你在我家楼下的西饼店买了个小蛋糕，边吃我边跟你讲讲题。”姜昱驰看池清鱼埋头神游半天，喊道。

　　池清鱼抬起头，看见桌上放了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盒子装着的红色方形蛋糕，上面写着红丝绒，不过巴掌大小。

　　姜昱驰直接伸手过去给她把蛋糕外包装打开了，叉子就放在蛋糕底座设计出的凹槽里。池清鱼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拿起叉子尝了一口。

　　这是咸奶油蛋糕，但是一点也不腻，池清鱼第一次吃，简直像是有人在舌尖放了烟花，尾声都是甜甜的，里面也并不是面包胚而是提拉米苏松脆口感的内芯。

　　姜昱驰看着池清鱼眼睛亮亮地又吃了好几口，好笑之余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涩。

　　他觉得外面的店卖的切块蛋糕都没什么好吃的，因为之前在家那边吃的蛋糕用料及设计都比门店里的好很多。

　　姜昱驰在原来的家被养刁了，来这边第一次买西饼店的蛋糕吃的时候都只吃了一两口就扔掉了。

　　因为这阵酸涩，姜昱驰在接下来给池清鱼讲题的过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进入正题以后池清鱼就觉得没有那么不自在了，因为注意力全在课本和练习册上。

　　姜昱驰草草地拿着她的练习册做过的地方看了会就发现自己的薄弱点和基础不牢固的地方，然后就开始边给她讲边让她现练。

　　一小时下来池清鱼觉得收获匪浅。

　　姜昱驰是真的很聪明，很多题目在他的拆解下都变得非常简单，万变不离其宗这句话被他悟透了，就凭一本教科书都能给她从一个知识点延伸出各种题目变型，简直是讲出花来了。

　　池清鱼这才真切地意识到一中教育和姜昱驰原来待那边的差距有多大。

　　虽然听是听懂了，但池清鱼做题反应还是比较慢，但好歹是能做出来了。

　　她做完练习册上的几道题后给姜昱驰看，姜昱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池清鱼把练习册拿回来，感觉到了久违的成就感，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

　　姜昱驰在一旁也开心了，装模作样地说：“不要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

　　池清鱼被他逗乐了，笑得更厉害了些，眼睛弯弯地眯起来看向姜昱驰。

　　姜昱驰看着她的笑，心脏漏了一拍，脸颊都烫起来了。

　　他看见池清鱼撕下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写了句话递给自己。

　　姜昱驰心还在怦怦跳，打开以后更是差点埋到纸里。

　　“你真好。”池清鱼认真地写，清亮的眼睛依旧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融化的不是池清鱼这座小冰山了，是姜昱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