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哨]实用DSM向导手册》昭知棠

8、第8章 反移情与格斗训练

　　第8章格斗训练
　　晚八点，黎梦拖着沉重的身体，准时出现在了格斗训练场，准备迎接今天第二场的“公开处刑”。
　　说实话，来之前，她动过干脆缺席的念头。
　　中午复盘会议结束后，她把自己反锁在宿舍里，蒙着被子，结结实实地大哭了一场。

　　眼泪是为了她自己。
　　为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为她被困在这个冰冷坚硬的黑塔，为她拼尽全力的专业尝试被轻易否定，为她寄予厚望的努力刚起步就被强行扼杀……
　　所有积压的委屈、挫败和不被理解的孤独，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放任自己沉溺在这崩溃的情绪里，因为她太清楚了，这些尖锐的情绪如果不及早宣泄、任其淤积，会在未来一周甚至更长时间里，不断以“闪回”的方式啃噬她，严重影响她的状态。

　　一个小时后，哭声渐歇。
　　黎梦爬起来，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红肿的眼睛，直到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只是有些疲惫，而不是彻底垮掉。

　　然后，她换上常服，走向办公室。
　　因为，上班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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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熟悉的办公桌前，她慢吞吞地吃着藏在抽屉里以备不时之需的压缩饼干和能量果冻。
　　味同嚼蜡，但胃里总算有了点东西。
　　随着食物带来的微弱暖意和时间的沉淀，理智慢慢回笼。

　　她开始尝试用专业的视角，重新梳理今天的情绪。
　　首先，这只是一份工作。
　　工作上提出的新思路、新方法不被认可，甚至被质疑、被叫停，在任何一个体系成熟、流程固化的单位里都太常见了。
　　创新本就伴随着风险和不理解，尤其是在黑塔这样纪律森严、保守求稳的地方。
　　她需要接受的，是这种职场常态。

　　其次，她察觉到了自身的反移情。
　　看到S-013，或许还有祝泽宇那样年轻的战士被无形的痛苦禁锢，她内心那股“必须做点什么把他拉出来”的冲动，过于强烈了。
　　这背后，有善良，但或许也掺杂了一丝属于心理工作者的“拯救情结”，一种急于见证改变、证明价值的“职业焦虑”。

　　她想起以前在蓝星接受督导时，督导老师告诉她的话：“你不必在一次咨询中解决来访者的所有问题。”
　　此刻，她把这句话送给自己：“黎梦，你不需要在一次尝试中，就解救所有人，证明所有事。”

　　路还长。
　　她需要的是耐心，是策略，是更坚实的证据，而不是一次赌上所有的豪迈。

　　想通了这些，胸口的憋闷感似乎消散了一些。
　　当晚上格斗训练的时间临近时，她虽然身体疲惫，心情沉重，但还是来了。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处境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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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踏进训练场，就看到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在空旷的训练场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让黎梦对接下来的训练开始忐忑。
　　“过来。”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黎梦依言走近。

　　“黑塔的基础格斗，不讲花架子，只求有效。”晏煜言简意赅，没有和她闲话白天的经历，而是直接开始讲解，“今天只学三样：受身，卸力，以及最基础的出拳与格挡。”
　　他示范了几个动作，流畅而充满爆发力。
　　“受身，是在被击倒时保护自己。倒地的瞬间蜷缩、翻滚，用肩背接触地面，保护头部和内脏，减少冲击伤害，并快速寻找反击或脱离的机会。”
　　“卸力，是用巧劲化解对方的力道，四两拨千斤。感受发力方向。”
　　“直拳，最简单，也最有效，中线出击。摆拳，侧面弧线，力道更沉。力从地起，腰腹扭转，拳如鞭梢。”
　　他对着空气挥拳，带出短促的破风声。
　　“格挡，用小臂桡骨侧或尺骨侧，保护头、颈、胸腹要害。接触，偏转，不是硬碰。”

　　晏煜的讲解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每一个字都像是要砸进黎梦的脑子里。
　　他让黎梦重复动作，稍有不对，点评便随之而来。
　　“软绵绵的，没吃饭？”
　　“重心飘忽，一推就倒。”
　　“发力不对，手腕想断？”

　　黎梦咬着牙，一遍遍重复着枯燥而疲惫的基础动作，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
　　“好了，休息十分钟，稍后实战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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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她躺在防护垫上，感受着快不是自己的自己的手臂和腿，忐忑着接下来的实战训练的时候，训练场的门再次被推开。
　　穿着作训服的林西桃，精神抖擞地跑了进来。
　　“报告教官！林西桃报到！”
　　晏煜点了点头，对黎梦说：“一会儿跟桃子实战，用我刚教你的，别指望她手下留情。”

　　不是预想中会更凶神恶煞的晏煜，而是笑容爽朗的林西桃。
　　黎梦心里刚松了一口气，以为能稍微轻松一点……
　　但现实立刻给了她沉重一击。

　　林西桃确实在笑，但那笑容里带着哨兵进入战斗状态时特有的专注和锐利。
　　“黎老师，得罪了！”话音未落，凌厉的攻势已至！

　　黎梦本以为对方会顾及她向导的身份和糟糕的体能手下留情，但林西桃的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地击打在黎梦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格挡时露出的肋下，转身时不稳的腰眼，后撤时迟缓的小腿。
　　力道控制得不会造成重伤，但足以让黎梦痛得龇牙咧嘴，一次次失去平衡摔在垫子上。
　　汗水、喘息和肌肉的酸疼交织。

　　黎梦只有狼狈躲闪和格挡的份，脑子里记住的要领在实战中显得如此苍白。
　　她脑海中甚至闪过了白塔格斗课上老师教过的步法和招式，但那些记忆如同蒙尘的胶片，模糊不清，身体更是完全跟不上思维的速度。
　　林西桃每一次擒拿、每一次摔抱、每一次锁技，都精准、迅猛、毫不容情，甚至有一次黎梦格挡不及，脸颊被拳直击，火辣辣地疼！！
　　幸好不是鼻子或眼睛，算是手下留情了？

　　汗水像开了闸一样涌出，浸透了作训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她像一摊烂泥般被反复摔打在冰冷的防护垫上，感觉自己已经到极限了，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可每当她试图放弃，林西桃总能用一声低喝“再来”，逼出她体内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最后的一丝力量，强迫她站起来，做出格挡或闪避。

　　委屈、白天被否定的不甘、来到这个世界的彷徨、还有此刻被完全压制的无力感……种种情绪在这一刻积压到了顶点！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在这里任人拿捏？
　　凭什么我的努力轻易就被否定？
　　凭什么？！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
　　不是针对林西桃，而是针对这接踵而至的挫败！

　　当林西桃再次一记迅捷的摆拳扫向她头部时，黎梦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个矮身下潜，脑海中瞬间闪回白塔教官曾呵斥过的“别傻站着挨打！”

　　——近身！

　　她竟然真的冒险切入了林西桃的内围！
　　几乎是同时，她憋着那口气，将全身的力气和那股憋闷已久的怒气，不管不顾地凝聚在右手，一记毫无章法、仅凭本能的上勾拳，自下而上地掏向了林西桃的下颌空挡！

　　这完全出乎了林西桃的意料！
　　她反应极快地后仰，黎梦的拳头擦着她的下巴划过，虽然力道大部分落空，但那清晰的触碰感，让两人都瞬间愣住了！

　　黎梦因为用力过猛和前冲的惯性，自己先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林西桃摸了一下被擦到的下颌，眼中充满了纯粹的惊讶和赞赏：“黎老师！您刚才这下……不错嘛！”

　　黎梦扑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全身像散了架，脸颊、手臂、身上无处不痛。
　　但心里那股郁结之气，却仿佛随着这豁出去的一拳，轰开了一个口子。

　　林西桃走过来，轻松地将她架起，半扶半抱地把她放到垫子上靠着。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异常认真地说：
　　“黎老师，我知道您心里憋着一股劲。”
　　“我也知道，您可以承受得住。”
　　“更知道，您骨子里想要变强。”
　　“所以，每一次你都能站起来。”
　　“晏教官说了，对您，不能放松，一放松，您就会给自己找借口退缩。只有逼到绝境，您才能看到自己真正的潜力。”

　　黎梦直接瘫在垫子上，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了。她感觉自己像被拆开重组了一遍，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抗议。
　　晏煜走了过来扔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个小冰袋。
　　“敷一下。”他的目光在她汗湿、狼狈却异常明亮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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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后，黎梦感觉自己能勉强站起来了。
　　“走了。”晏煜言简意赅，率先朝外走去。林西桃会意，稳稳架起黎梦，跟上脚步。
　　黑塔夜晚的走静的可怕，所有人都在各种训练场加训，回去的路上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
　　晏煜走在前面，林西桃小心搀扶着几乎脱力、脸上还带着淤青的黎梦。

　　直到黎梦宿舍门口，晏煜才停下，转身。
　　他的视线扫过黎梦扶着冰袋的手和依旧急促的呼吸。
　　“记住被打的感觉，更要记住你最后反击的冲动。”他声音低沉，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有时候，打破困境，只需要一次不管不顾的尝试。后天继续。”
　　说完，晏煜转身离去，背影很快融入走廊的阴影。

　　林西桃扶着黎梦靠稳门框，眼睛亮晶晶的，压低声音说：“黎老师，您很厉害的！真的！明天见！”

　　黎梦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感受着全身叫嚣的疼痛和脸颊冰袋的凉意。疲惫，疼痛，但胸腔里，却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那是一种……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的畅快，以及被那看见了的微小的确证。

　　她轻轻“嗯”了一声，对林西桃，也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