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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旧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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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周得意一笑。
“我可没胡说,你去打听打听,方家和郁仪谷那可是几百年的交情,你们每一代的家主出生我都……我们都会被请去卜卦。”
“你们方家的老底我可是一清二楚,连多少不世出的天才被藏起来我都知道。”
说到这里她露出怀念的神色。
“想当年你们家几位惊才绝艳的老祖宗,一路的修炼历程我都能给你细数出来,其中几位那可真是一代天骄,说话待人都没什么能挑得出错的。”
“只是可惜了,后来也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连个后代也没留下。”
说着郁周斜眼瞄向林涧,手中破破烂烂的摇扇向他一指。
”天赋和这位比也不差什么了。”
方叩见眼前老人越说拉扯得越多,心下摇了摇头,冷着一张脸。
他任由郁周在那边胡乱拉扯,自己也不理会,反而将刚才激动站起的林涧,强行摁到面前的椅子上让他坐下。
伸手将他的袖子往上挽了挽,自己三指搭了上去仔细探查他的脉搏。
确认无碍后,方叩想起他刚晕倒一事,便指了指自己的领口和袖口两个位置,向林涧示意。
可这动作来得突兀,林涧只是迷茫的看着他。
方叩心下暗叹一声,自作主张上手,替林涧稍稍松开领口和袖口以便透气。
做完这一连串后,方叩重新拿起剑,抱在胸前,紧紧盯着郁周,也不分给自己刚才放在桌上的册子一眼。
其实方叩没有任何其他想法,现在的林涧只是个小孩子的长相,他看着这张脸,只想着让他舒服一些。
可是这一系列动作之顺不止郁周看得一愣,停下了絮絮叨叨念个没完的话。
就连林涧自己都愣住了,从方叩自然的摸上他的手腕起,他就已经开始大脑宕机,任由对方行动。
方叩并不会很精细的脉理,就连他现在知道的这些,也是离开苹末苑前和群岚学了两招。
这两招还是专门用于判断林涧灵魄分裂是否加重的。
郁周也不在意,呵呵一笑,没人搭理她就不搭理吧,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不至于和两个小孩子计较。
于是她摇着扇子闭上双目,继续养她的神。
林涧却盯着方叩的侧脸,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好像从苹末苑起,方叩就不一样了,他好像比从前更关心自己,和他之间的一些动作也做得越来越顺手。
不对,好像要更早些?
只不过那时自己满心只放在如何下手上面,未曾注意到那道目光的变化。
方叩似乎此时才感受到林涧盯着自己的目光。
林涧看到,方叩先是收回放在郁周身上的视线,垂下眼眸,将所有视线收拢于眼皮之下。
随后那黑色的瞳孔在内稍稍转动,似乎朝自己这个位置一瞥。
那层薄薄的眼皮微微一颤,眼见就要被掀起,将其中内敛的东西尽数投向自己。
林涧连忙转向郁周正色道:“还请前辈明示,我不是什么聪明人,只算得上是个有些力气的莽夫罢了,听不懂这些弯弯绕。”
他不知为何不敢看那一眼,似乎看了就会坠入深渊。
他怕极了,只能逃。
方叩没有说话,只是依旧低垂着眼眸,在心里想着。
林涧哪里是不聪明,只是一根筋,只在自己执拗的事上聪明罢了。
至于其他……对于他而言,能不费脑子就绝对不会多想,就像现在。
郁周看了眼方叩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之后,这才伸手将他放在桌上的册子拉向自己,点着册子封面角落被人糊去的名字说道。
“这东西,是当年方星传亲手给我的,本来我也该给这孩子。”
她十分熟练的翻到其中一页,将整个册子又向林涧推来。
“只是当初阴差阳错,他应当是先遇到了我,这才将这东西交给我,说不希望方家东西消失于世间,随便谁都好,只要能传承下去。”
“我那时不知道你二人还活着,便收了下来。”
“你也知道我郁仪谷是做什么的,后来我卜卦时,卦象显示需再等等,这才耽误至今。”
“这段时间我也在研究,当年方家一事颇为蹊跷,这么多年下来,也找出了点东西,你看看这个。”
林涧垂眼看去,正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阵法,只是这个阵法……
他犹豫的看了眼郁周,方家当年为何会将这个阵法编入护山法阵里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模模糊糊知道那其中的阵法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威力才会更盛。
可说实话这阵法单拎出来,着实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只不过是自己灵魄缺损太过虚弱,这才导致昏迷,这怎么会是线索呢?
“那您刚说的方叩……”
“你为何那晚会去我家?”
方叩强势的打断林涧,他觉得这话不尽不实,有太多虚掩之处。
郁周这下面上泛起难色,倒也不是理由说不得,而是这明显说出来像是推诿之词的话,让现在对她有排斥之意的方叩如何相信?
她又晃了两下蒲扇,决定实话实说:“算出来的。”
“我每日早晚会卜卦两次,那日早起只是算出异象,可迟迟算不出具体位置,只得等到晚上再进行卜算,那时才得知出事的位置是方家。刚也说过了,几百年的交情,我就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时令山中人尽数皆知,郁仪谷的这位手上是有些说法的。
这一谷之所以能脱颖而出,独立于所有势力之外自成超凡脱俗的一派,正是因为她们能在现在这种几乎被天道抛弃的情况下,强行沟通天地,窃取那一缕缕微不足道,可却足以震惊时令山的的信息,可这……
林涧突然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了。
但凡早几百年,他也就信了,可现在…实在是听起来实在太过玄妙。
若说还有别的理由?
好像也没有。
对方要是奔着好处来的,现在就连唯一得手的阵法也归还给方叩,又无怨无悔的替他算出仇家,这一系列行为导致这件事假得都有些像真的了。
他偷偷觑向方叩,只见对方虽然仍是之前那副抱剑不语的做派。
可深深皱起的眉还是体现了他此时纠结的心理。
郁周又将林涧摁在手下的册子抽出来,再次推向方叩。
“总之卦象显示,你家覆灭有一部分原因是在这里面的,或许是我实在不通此道,这才看不出来,可若是你,我相信你。”
“为何帮我?”
方叩此时心中仍有疑虑,可对郁周的敌意已散去大半。
毕竟林涧已经醒来,而她那些不着调的话,似乎又刚好能解释得通这一切。
“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我……郁仪谷和方家交好数百年,看在情分上帮一帮,可刚多的不是帮你,而是在帮这小子。”
“我?”
林涧惊讶的看着那蒲扇顶端指着的方位,也伸出一根手指向自己。
“好啦,你们这段时间就留在郁仪谷中吧,这样你学阵法我还能指点一二,虽说我没什么天赋,但好歹也看了这么多年,教你一个初初入门的还是绰绰有余。”
她站起身来,将蒲扇斜插至腰后,慢慢悠悠朝靠在不远处的桌案上的拐杖走去。
那上面拦腰拴住的乌龟一见她来,立刻生龙活虎的扑腾起来,带动得绳子也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
郁周并不理会乌龟的举动,也不伸手安抚,只拿过拐杖,往屋外走去。
林涧看着已经开始拿着册子随手浏览的方叩,低头想了想,自己跟着郁周一同出了门。
期间方叩意识到林涧的意图,也想跟上,却被他隔空伸手往下压了压,以示安抚。
这个动作莫名让方叩安静下来,继续捧着册子浏览。
来至屋外,林涧见郁周拄着拐杖站在篱笆外围,挨个儿挂上小小的布袋。
布袋只能包住里面东西的半截,剩下半截裸露在外,很明显是几根竹简。
他走近一瞧,篱笆上的每个边缘都雕刻着一个名字,他接过郁周手上的竹简,也学着往剩余写着名字的边缘挂去。
不多时,围绕着篱笆的一圈基本个个上面都悬挂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后几日的功课。
郁周环绕一圈,确认无虞后这才朝着林涧笑了笑,随后站在院门口,提起拐杖朝下重重一点。
只见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开始从郁周脚下向外扩散,渐渐的将这座小屋包裹在其中,也将这一片开垦出来的空地圈在其中。
待金色的涟漪接触至山脚时,重又折返回来,归拢与郁周脚下。
一个被染上颜色的阵法出现在地面。
第一道涟漪重新被郁周踩在脚下时,一阵轻柔的雾气笼罩住了这片空地,待雾气散去,这里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篱笆未变,其中四面漏风的屋子也没变,鸡鸭也依旧在里面追逐打闹,可在这之外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股明显出自时令山脉的风迎面吹来,裹挟着冬日凌冽的寒风,令人感到窒息。
刚才漫天的霞光也一并消失,余下的只有雾气与月光的交融。
是啊,郁周已然学会方家的绝学,这些只是封山改地的小小阵法,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她能解开,自然也能重新封上。
从阵法开始生效起,郁周的脚下便开始逐渐往上蔓延一团黑雾,将她笼罩其中。
雾气散去之时,她又变回了那副黑纱覆盖全身的模样。
林涧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还是耐不住性子上前开口询问。
毕竟这关乎到小方,他自己不在意,不代表林涧也不在意。
“请问…您刚说的小方继任一事是何意?”
黑纱之下传来的声音呕哑嘲哳,仿佛连性格也变了似的,再没有时令山外对待那群小孩子的和蔼,以及与林涧他们说话时的随意。
“方叩当年出生,我应邀去为他卜算,算出他的资质称得上灵力消散之后,方家历任后代里的第一人,可卦象却显示一正一反,阴阳极为相冲,我担心出现变故,就只与方星传说过。”
“不知后来出现何种变故,卦象还是被颠倒倾覆,也是从那一日起,导致方家遭此灾祸的最后一人,我却迟迟算不出来,便以为是天意如此。”
“可方叩来找我的那日,我却再次卜算出他的卦象,上面显示方叩若担此大任,后续尽数可解。”
“我便去劝他,说这样也可以打草惊蛇,试探一番隐在暗处的那些人,哪个有异动,只不过……”
方叩去找郁周的那一日,就是和林涧大吵一架的当晚。
事出变故,自然后面的事情也会跟着改变。
他的目光落在册子上,那一页上只画了一个阵法,还是最简单的传送阵法。
只肖看一眼便能想通其中关窍,可方叩却久久未曾翻页。
这建筑四面透风,只要有微风吹过,外面的动静就能被送入耳中,更别提现在是万籁俱寂的冬日,任何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一句时,方叩微微拉扯起嘴角,浮现出一个苦笑。
对啊,现在方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不掌事还能有谁,总不能底下突然爬出来一个,和他争夺这个位置吧。
可他不愿意。
“为何?”
林涧不解,这种箭双雕之事,在他看来简直是万无一失,为何小方会不同意。
方叩听到这里干脆放下册子,起身提剑,向外走去。
他想在郁周说出实情之前,截断话头,后面的东西他不想让林涧听。
可郁周比他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