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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阵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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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外壁随着火苗旺盛全然亮起,那三幅画也愈加清晰。
原本第四面空空如也的侧壁,竟也开始显现几笔勾勒的画作,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作画一般。
林涧看着那幅画逐渐展露全部样貌,像是两个幼童的背影,正将头凑在一起,像是在窃窃私语。
就在画作即将完成之际,猛然停顿下来,由下至上全部抹去,又重新开始绘画。
这次,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林涧看着看着,突然弯下腰去,他伸出手,想摁住脑袋上仿佛被猛然一击的疼痛位置。
可他找不到哪里痛,又或许,哪里都痛。
他只觉自己浑身剧痛,随即思绪空白了一瞬,大大的眼眶中突然溢出泪来,顺着脸颊滑下。
灯芯在罩子里急速跳动两下,突兀熄灭。
紧接着,那盏灯就开始消失。
从把手开始逐渐消散,把手从林涧手中消失了,灯笼自然也就掉落在地。
‘砰’地一声,摔了个粉碎。
地面上碎裂的琉璃灯罩摔出残损形状,碎片顶端的尖刺泛着寒光,映入林涧眼中。
他只觉得,能救方家的希望,就这样消失在自己手上。
“醒醒!醒醒啊!师父!林涧!”
方叩在身边喊他的声音逐渐响彻整个房间,那声响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急,最终近在咫尺,只缩小于自己耳边,被另一道方叩的声音所覆盖。
“林涧,醒醒。”
那是小方叩的声音,他在唤自己起床。
见久喊不醒,方叩慌得将林涧搂在怀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此时也没了注意,想起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他猛然将头转向郁周,大声吼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郁周从方叩冲进来抱着林涧呼喊之时,手上的蒲扇就已经晃动得有一下没一下,身子不时向这边倾斜偷瞄一两眼。
直到方叩冲她发脾气,她这才跳下摇椅,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
“这话是怎么说,当初给你看的什么,现如今就给他用的什么阵,那他晕倒也不能怪我老婆子,你当初……”
郁周话说一半,就看到在方叩怀中的脑袋挣扎了一下,林涧努力想要把自己的口鼻,从方叩身上堆叠的衣料中解救出来。
她捏着蒲扇的把柄,用另一头指了指林涧。
“你看,你看,我老婆子没骗你吧?对他下手又没什么好处,我费那劲做什么。”
她重新将自己窝了回去,一脚蹬在地面,让摇椅慢慢晃动起来,摇着蒲扇开始说风凉话。
“现在的孩子啊,听风就是雨,一点儿也沉不住气……”
林涧短暂的睁开了眼睛,方叩平日里起床的时间已近正午,若是自己是由他喊醒的,那证明今日练剑的时间已经错过了。
这种打破自己一贯作风的事情让他感到不安。
从未有过的恐慌迫使他挣扎着睁开双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他看到了一个愤怒的方叩,这张脸与自己睁眼前,脑海里出现的那张有些区别。
小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更不会用这种表情看他。
可在方叩低头的同时,林涧大脑如雷劈一般,微微散开的瞳孔迅速聚拢。
不对,他会。
这些都是一瞬的事情,林涧脑海中想了这么多东西,却在方叩的视线挪到他脸上之前,又晕了过去。
这次郁周因为要为自己正名,时时刻刻观察着林涧 ,也将林涧睁开眼又闭上的举动,全程看在眼里,顿时添了些错愕在脸上。
她指着林涧‘诶’了两声,才朝向方叩义正言辞的说道。
“这可算得上是碰瓷了,你们是约好了来讹我这个老婆子的吗?”
方叩并未理会郁周的话语,他忧心忡忡的看着失去意识的林涧,心中不停盘算是立刻将群岚拎过来,还是直接将人送去穹灵宫。
分明林涧离开之前的那几碗汤药里,已经被群岚放入了穹灵宫的特制秘药,至少一个月内可保无虞。
如果不是灵魄的原因,那就只能是……
他想来想去,余光扫到坐在一旁愕然站立的郁周身上。
脑海中想起许久许久之前,久到他才和林涧分开时,凭着一腔血气杀到这里时,她说的那句。
“只要林涧寻到我这里,所有事情都将会结束,你若提前动手,林涧恐有性命之危。”
那时的他被这句话镇住不敢轻举妄动,郁周一只手拍在他肩上,长长叹了口气,告诉他:“你只要听我的就好,我保他有一线生机。”
被脑海里的话一激,方叩不管不顾站起来就抽剑抵在郁周脖子上,压得低沉的眉目紧盯着面前的老人。
“你不是说只要林涧寻到你这里,所有事情都会完结吗!现在又是为何会晕倒,你到底想做什么。”
郁周无奈的看着方叩。
她记得这孩子之前也不是如此性急的人啊,怎么如今变成这副模样。
她只能软下语气,尝试劝阻。
“我都用命给你担保一定会让你师徒二人大仇得报了,还能做什么?”
“更何况你想一想,现在已经死掉的这几个仇人所在,都是我告诉你的,总不能用完我老婆子就扔吧?”
这番话说完,搭在她脖子上的剑身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郁周干脆破罐子破摔。
“我还是那句话,时间未到,你现在杀我的话,那我就是白死。”
林涧则是又回到了那个幻境中,他醒来是依旧站在自己的房间,地上遍布琉璃灯盏的碎片,每一片的尖刺都朝上竖着,闪着幽微的光芒。
他蹲下身去,轻轻捡起一片放入掌心,顿了顿,又继续开始捡第二片。
等到他将所有碎片捧在手心后,这才缓慢起身,他想找块布,能将这些东西包起来的布。
许是蹲得太久,他站起来时一晃眼,看到自己床后的角落里,也闪过一道细微的光芒,他朝那个位置走去。
怎么这一片会摔得这么远呢?
等他走到床尾,眼睛适应了那一处的黑暗后,林涧猛然站定了脚步。
那不是灯的残片,而是一双眼睛。
一双,从木头中脱胎换骨,经人雕刻而出,已经有了神采的傀儡眼睛。
林涧提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剑,朝它攻了过去,那东西就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一击必然能中,林涧心里盘算了下距离,和自己出剑的位置,信心甚笃。
它躲不过去了。
他提起剑,就着自己已经算好的位置准备挥出,脚下也踩在了唯一一个能供此物逃脱的落点。
就在他信心满满之时,这一脚却踩了个空。
林涧整个人瞬间开始下坠,他转不过身,也看不到自己身下的境况,只是感觉自己一直在向下,向下……
林涧手脚并用扑腾了一下,彻底被惊醒。
魂回来了,神思却坠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尚未归体。
他朦胧着双眼观察四周环境,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
还未分清,林涧耳边就传来一句冷嘲热讽。
“哟,孩子,你醒啦?真是太好了,你要是再不醒,只怕我老婆子就要身首异处咯。”
林涧循着声音望去,顿时愣在原地。
原来他刚才看到的是真的,他还以为……
“你怎么这么快就……”
林涧觉得这事有蹊跷。
他到这儿也不过大半日的时间,甚至还未和郁周说上几句话,方叩便已寻来,他连忙用灵力在周身过了一遭。
不对,自己身上也没留着什么可以被追踪的东西啊?
就连城寥上次放的香料也被群岚抹去,那小方是如何跟着自己过来的?
“咳…有些人啊,过河拆桥,三番四次利用我老婆子的消息,现在反而把剑架在我脖子上,真是世风日下啊。”
郁周装作哭泣的样子抬起手掩面擦拭。
她将蒲扇遮挡在脸前整个挡住,躲在后面仍在小声控诉。
“亏他小时候我还抱过呢,一点也不尊老爱幼。”
“你胡说什么?”
方叩看清了眼前形势,连忙将剑放下,蹲到林涧身旁上下打量着他。
并非方叩不相信郁周,而是林涧毕竟刚刚在这里出过事,难保人心易变。
更何况……
这副场面他见了太多次。
导致他现在只要看着林涧闭着眼睛,他就会不由得心慌。
林涧将手伸向方叩,在对方一个使力下自己顺势站起。
他起身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弯腰,朝刚刚致使自己昏迷的那个图案看去,方叩见状想拦也被他挥手挡下。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
他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虽小却精的图形,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是……方家当年的护山法阵?”
研究了半晌,林涧再抬头时,表情压制不住的惊喜。
他曾听到过一些事情,在方叔叔安慰方叩的时候。
那时他和方叩比试剑法,毕竟是小孩子,即使有意向让,也让不了多少,自己赢是在所难免的。
可彼时的方叩还是个小孩子,自然也很有些小孩子的脾气。
尤其在父母面前,输了便要撒娇。
方叔叔大手一挥将人抱起爽朗笑开,随后轻声哄着他。
“你的天赋不在剑法上,等你再大些,就将你送去学习阵法,到时候再和你林哥哥比好不好?”
方叩看看父亲,又看看林涧。
被父亲抱着的他居高临下朝林涧‘哼’了一声,又逗得满院子的人哈哈大笑。
后来……
后来他不仅没有接触阵法的机会,甚至连再看一眼父亲也是妄想。
如今林涧见了这阵法怎能不激动,这表示方叩可以走回到他原本的路上去,走上那条属于他的康庄大道。
“做个交易,我不杀你,换你教方叩阵法,如何?”
“不用求她,她是不会……”
“喏,拿去。”
方叩阻拦的话才说到一半,一个薄薄的册子就飞到了自己的怀中,打断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也一并收走他脸上的表情。
方叩难得出现这样不知所措的怔愣表情。
林涧见状连忙拱手。
“多谢前辈,这恩情我记下了。”
郁周挥挥手,冲着方叩的方向指着林涧说道。
“你看看人家,比你有礼貌多了,早就和你说过别心急别心急,我一定会给你,只是时候不到,你还总是拿话刺我。”
“哼,没大没小。”
“前辈,不知你刚才说的时间?是指什么?”
林涧看郁周像是要和方叩大谈特谈他不敬老人的‘劣迹’,连忙出言打断。
他今日一天的观察下来,本就已经对郁周下手的这件事开始犹豫。
在他见识阵法之前,这犹豫在他心里转换成下手时干脆利落些,别让她受苦。
可现如今这阵法一出,自己有求于人,自然要恭敬些。
“哦,我说的是方叩继任家主的时间,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时间了。”
整理好思绪的方叩闻言皱眉看向郁周,口中反驳道:“你又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