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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57 梅和卿 ...

  •   云柯翻身而起,袖中青锋"铮"地出鞘三寸。
      "让开。"她剑尖直指挡在殿前的谢如晦咽喉,剑刃映得她眼底一片寒芒,"今日便是身死道消,我也要下山。"
      谢如晦广袖垂落如云,连睫毛都未颤动半分。他目光如古井深潭,将云柯满身杀意尽数映照:"缘由。"
      "为个枉死的女人讨个公道。"云柯齿间碾出这几个字,剑锋又进半寸,已抵上对方喉结。
      令人意外的是,谢如晦突然侧身让开通道,雪白道袍在风中翻卷如鹤翼:"速去速回。"
      云柯怔了一瞬,旋即捏碎遁地符。黄纸燃尽的刹那,她最后看见谢如晦垂眸捻诀的身影——原来他早已在殿门布下追踪符,那放行的姿态,不过是欲擒故纵。
      云柯抵达梅桩镇时,正值晌午。烈日当空,将这座腐朽的小镇照得纤毫毕现。
      梅宝根正在院中撒谷喂鸡,忽见墙头黑影笼罩。抬头望去,吓得手中簸箕"咣当"坠地——那个斩断他儿子手腕的女煞星,此刻正立在斑驳的土墙上,衣袂翻飞如索命修罗。
      "你大嫂可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云柯飘然落地,剑鞘"咔"地抵住梅宝根咽喉。
      梅宝根瘫坐在地,□□瞬间湿透,只能拼命点头。
      "那人牙子可是本镇人?"剑鞘又进三分。
      颤抖的手指指向镇东头那栋青砖黛瓦的大院:"早、早死了...留下万贯家财..."梅宝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云柯眯眼望向那座与周遭矮屋格格不入的宅院,剑锋突然一转:"她家人...可曾来寻过?"
      梅宝根摇头如筛糠:"听、听说是城里拐来的...别的真不知道啊!"他忽然瞥见云柯剑穗上沾着的血迹,那是他儿子当日留下的,顿时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云柯踏进梅和卿家的院落时,枯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碎裂声。梅母生前住的那间破屋,屋顶早已塌了大半,残存的梁木像折断的肋骨般支棱着,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俯身推开歪斜的木门,霉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尘埃在斜照的光柱中浮动,那只雕花木床孤零零地立在墙角,床头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突然,一束天光穿透残瓦,正落在床榻边缘——那里静静躺着一本牛皮封面的册子,封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土。
      云柯小心地拾起册子,走到院中明亮处。拂去封面的尘土,露出娟秀的字迹——竟是一本日记。她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墨迹依然清晰:
      "今日母亲煮了红烧肉,一块都不给父亲吃,还嗔怪道:'孩子正长个,你好意思跟她抢吃的?'父亲却偷夹了最肥的一块,硬是塞进母亲碗里..."
      纸页上的字迹似乎都带着温度,云柯心头一酸——这分明是梅母被拐前,与父母相处的温馨日常。字里行间透着被呵护的娇憨,与后来那个盲妇的凄惨模样判若两人。
      她继续往下翻阅,娟秀的字迹忽然变得雀跃:
      "今日在学堂廊下与他擦肩,他竟唤了我全名——'苏绾棠'。三字从他唇间吐出,比琴音还动听。"
      原来梅母本名苏绾棠。这般风雅的名字,必是书香门第精心取的。云柯摩挲着纸页,忽然注意到字里行间透露的重要信息:能写下这般细致的日记,苏绾棠被拐时定然目明耳聪。那对明亮的眼睛,恐怕是在梅家遭了变故才失去的。
      云柯的指尖停在那一页微微泛潮的纸面上:
      "今日忘带伞,幸得他相送。并肩而行时偷眼瞧他,不料正撞上他含笑的眸子..."
      泪水突然砸在"含笑"二字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云柯仿佛看见那个叫苏绾棠的姑娘,本该拥有如她父母般举案齐眉的人生。
      往后翻去,字迹陡然变得凌乱颤抖:
      "想逃...被抓回来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力透纸背,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刻进纸里的。那笔锋间的挣扎与绝望,隔着岁月仍能刺痛指尖。
      日记的后半部分戛然而止,那些空白的纸页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苏绾棠失明后的黑暗岁月。
      云柯正沉浸在悲愤中,忽听院门"砰"地被撞开。梅宝根慌慌张张冲进来,一见是她,顿时面如土色,转身就要逃。可他的双腿却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竟一步步倒退着向云柯靠近。
      "苏绾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云柯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梅宝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大嫂,结结巴巴道:"她、她想跑...大哥就、就把她打瞎了..."
      尽管早有猜测,亲耳听到这禽兽般的行径还是让云柯浑身发颤。她盯着梅宝根的眼神愈发凌厉:"你呢?可曾欺辱过她?"
      "当初说好兄弟合买的..."梅宝根突然激动起来,"后来大哥反悔了!可我、我也..."
      话未说完,云柯突然抬手。只见她掌心泛起诡异的漩涡,梅宝根顿时感觉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撕扯他的魂魄。他张大嘴想惨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魂魄被一寸寸扯出躯体,那种痛楚远超肉身之苦,仿佛每一寸灵识都在被烈火灼烧。
      梅宝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身如烂泥般瘫软在地,面色青白,再无生气。而自己的魂魄却悬浮在半空,浑身透明,能清晰望见镇上不少人家屋顶正升腾着缕缕黑气——那是人心腐化后滋生的恶念,如毒雾般笼罩着整个梅桩镇。
      "去把那些黑气吞干净。"云柯冷声命令道。
      梅宝根这才惊觉自己已成游魂,顿时暴跳如雷:"贱人!你凭什么使唤我?!"他面目狰狞地咆哮着,魂体因愤怒而扭曲变形。
      云柯唇角微扬,掌心突然迸发出耀目灵光。那光芒如天罗地网般展开,转瞬间化作一道透明的屏障,将整个梅桩镇笼罩其中。她轻抚屏障,笑意不达眼底:"随你便,有能耐就闯出去试试。"
      梅宝根的魂体猛地撞向屏障,顿时如遭雷击,被弹回数丈远。他惊恐地发现,这屏障不仅困住了他的去路,更在一点点收缩,逼迫他不得不向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黑气飘去...
      云柯踏出梅桩镇时,忽觉头顶灵压翻涌。抬头望去,只见谢如晦凌空而立,雪白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垂眸俯瞰着下方开始骚动的镇子,眼中既无悲悯也无厌恶,平静得如同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文。
      "杀生乃大忌。"他的声音似从九天传来。
      云柯嗤笑一声:"谢道长若看不过眼,大可下去救人。"
      话音未落,谢如晦身形骤动。云柯瞬间闪至他面前,却见对方灵力并非朝镇中落去,而是化作万千金丝,将她设下的屏障又加固了三层。那些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天道符文,每一笔都蕴含着无上威压。
      "就凭你那层薄障..."谢如晦收势转身,衣袂翻卷间甩下一句,"困得住万千恶魂才怪!"
      云柯怔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明白这位看似恪守清规的昆仑道长,骨子里竟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主。那加固的屏障上,分明暗藏了度化经文——谢如晦不是在阻她报仇,而是怕那些新生的恶灵为祸人间。
      远处,第一缕黑烟已从镇中升起,隐约夹杂着凄厉哀嚎。谢如晦的身影渐渐化作天边一个白点,而云柯的剑穗,不知何时沾上了一丝金线,在风中轻轻摇曳。
      云柯正欲动身前往昆仑,腕间突然传来一阵灼痛。低头看去,一根璀璨金线不知何时缠绕在她手腕上,另一端蜿蜒伸向虚空深处——这金线她从未见过,却隐隐透着熟悉的气息。
      还未等她挣脱,金线骤然收紧。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猛地拽入虚空,四周顿时陷入光怪陆离的混沌。无数破碎的时空碎片从身侧呼啸而过,刺目的流光逼得她不得不闭上双眼。
      当双脚重新触到实地时,耳畔突然炸开熟悉的喧哗:
      "李师叔可算回来了!昨日云师妹还说你'死了'呢!"田师兄洪亮的声音在练武场上回荡。
      云柯浑身剧震,猛地睁开双眼——李慕川回来了?这个认知让她如遭雷击。腕间的金线此刻正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着什么。她缓缓抬头,透过纷扬的尘土,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演武台中央,衣袂翻飞间,腰间玉佩折射出刺目的光。
      云柯的视线死死钉在自己腕间——那根神秘的金线另一端,竟牢牢系在李慕川的手腕上。他不仅挣脱了幻境,还将她生生拽回了过去的时间节点。然而更令她窒息的是,李慕川臂弯里正抱着那个在幻境中由她"生下"的孩子。
      小团子突然扭动着从李慕川怀里滑下,迈着小短腿跑到云柯跟前,脆生生喊道:"姨娘!"
      周围的师兄们顿时面面相觑。田师兄挠着头打圆场:"约莫是...姨母的意思?"
      云柯如避蛇蝎般将孩子推开。小家伙眼圈一红,委屈巴巴地扭头喊了声:"爹爹——"
      这一声呼唤如同惊雷炸响,练武场上瞬间鸦雀无声。众师兄瞪圆了眼睛——这小娃娃不是半路捡的吗?
      李慕川微微抬手,孩子便又乖乖跑回他身边。他抬眸望向浑身僵硬的云柯,眼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腕间金线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仿佛在无声诉说着那段只有他们记得的幻境纠葛。
      李慕川俯身轻抚孩子的发顶,温声道:"爹爹先带你回家看看。"
      孩子仰起小脸,眼中盛满期待:"姨娘不和我们一起吗?"
      李慕川抬眸望向云柯,却只见她决绝转身的背影。他喉结微动,终是低声道:"就我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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