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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1 梅和卿 ...

  •   云柯屏息凝神,耳廓微动。棍棒破空的呼啸、粗重的呼吸、皮革摩擦的细响——在绝对的黑暗中,这些声音成了她唯一的指引。
      第一棍袭来时,她旋身错步,反手扣住对方手腕一拧。骨骼错位的脆响中,她夺过棍棒,顺势横扫。棍风过处,惨叫连连。
      有人从背后偷袭,她俯身翻滚,听声辨位,一棍直击对方膝窝。又有人挥拳而来,她偏头避过,肘击其肋下三寸。
      渐渐地,她摸索出规律——这些打手虽人多势众,招式却粗浅。她且战且退,在有限的空间里,人数的优势反倒成了掣肘。
      当最后一个打手抱着断腿哀嚎时,云柯拄着长棍微微喘息。汗水浸透了衣衫,蒙眼的布条也染上血色。她忽然听见油腻男颤抖的求饶声,正从墙角传来——
      "女、女侠饶命..."
      云柯冷笑,循声步步逼近。此刻她虽目不能视,周身散发的杀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凌厉,“带我离开这里,否则死。”
      油腻男连连答应,但引云柯到走廊后,云柯的脚步猛然顿住。
      四周骤然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殆尽。方才还充斥着惨叫与求饶的烟花之地,此刻竟如坟冢般寂静。油腻男的气息、打手的呻吟、甚至楼下的丝竹声——全都凭空蒸发。
      "你为什么不肯好好扮演一个小妾?"
      男声乍响的瞬间,云柯浑身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她循声"望"去,灰白的布条下渗出点点血痕:"谁?"
      "唰——"折扇展开的声响清越如裂帛。
      "在下,梅和卿。"
      又姓梅。云柯心头雪亮——能随心操纵幻境之人,必是此间主人。她冷笑:"你与梅府是何关系?"
      扇骨轻叩掌心,脚步声渐近。那人身上飘来冷梅幽香,却带着腐朽的气息:"我姓梅,这里自然是我家。"话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倒是姑娘你,为何总想带走我的'儿子'?"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似在嘲弄。云柯忽觉颈后寒毛直竖——这个"梅和卿",恐怕才是幻境里最可怕的邪祟。
      云柯试图从对方话中套出更多线索:"为何非要困住活人在你这幻境里?"
      "呵..."梅和卿的轻笑带着几分戏谑,"一出好戏,自然要精心挑选角儿。你们三个,可都是我千挑万选来的。"
      三个?云柯心头一凛——除了她与李慕川,竟还有第三人?难道是梅夫人?她暗自懊悔先前冲动行事,试探道:"第三人是谁?"
      "嗖——"
      突然袭来的凌厉扇风直扑面门,云柯根本来不及闪避。整个人被这股劲力掀飞,重重摔下楼去。后脑撞击地面的闷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剧痛炸开的瞬间,她听见梅和卿冰冷的警告:
      "少耍这些小聪明!"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云柯恍惚看见蒙眼布条渗出的血迹滴落在地,竟化作一朵朵诡异的红梅。而楼上传来梅和卿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伴随着意味深长的低语:
      "既然不听话...那就换个玩法..."
      云柯在混沌中浮沉,仿佛被浸泡在滚烫的熔岩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正一寸寸抽走她多年苦修的功力——肌肉记忆被抹去,经脉间的灵力如退潮般消散。喉间灼烧般的剧痛,像是被人硬灌下整碗烧刀子,连呼救都化作无声的呜咽。
      当意识终于挣脱黑暗时,身下是陌生的柔软锦褥。远处飘来的丝竹声清雅悦耳,与先前烟花之地的淫靡调子截然不同。她下意识去扯蒙眼布,却发现双臂绵软如絮,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指尖慌乱地摸索枕下——空空如也。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两道脚步声渐近,靴底碾过檀木地板的声响格外清晰。
      "瞎子?"
      这声音冷冽如霜,却让云柯浑身一颤。是李慕川!可他语调里的陌生与嫌恶,像刀子般扎进心里。她不顾一切地朝声源处扑去,却重重摔下床榻。额角撞在脚踏上,温热的血渗进布条,她却顾不得疼,拼命向声源处爬去。
      指尖终于触到熟悉的云纹衣摆,另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却突然响起:"看不见的才招人疼呢。"这嗓音华丽如锦缎,却让云柯如坠冰窟——是梅和卿!
      她触电般缩回手,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突然抱起。李慕川的气息笼罩下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冷漠决断:"就她了。"
      悬空的身体被稳稳托住,云柯却觉得五脏六腑都结了冰。梅和卿的轻笑声中,她感觉到李慕川的手指抚过自己渗血的额角——那触碰温柔依旧,可为何他的声音,却像换了个人?
      马车在青石路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格外清晰。云柯被安置在李慕川脚边的位置,这个微妙的姿态让她心头刺痛——不是并肩而坐,而是如同物件般被搁置在下位。
      她忽然伸手攥住他的衣摆,仰起蒙着布条的脸"望"向他。
      良久,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脸。李慕川的轻笑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云柯心头火起,抬手就要拍开,可绵软无力的手腕反倒像是欲拒还迎的调情。
      突然天旋地转,她被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李慕川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呼吸近在咫尺:"你几岁了?"
      云柯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气音。他似乎也并不在意答案,拇指暧昧地摩挲着她的唇瓣,力道渐渐加重,直到将那苍白的唇揉得嫣红。
      马车忽然颠簸,她的额头撞上他的下颌。李慕川低哼一声,竟顺势咬住她耳垂:"既不会说话..."温热的气息烫得她浑身战栗,"那便当好你的哑巴美人。"
      车窗外,梅和卿骑马的背影在帘隙间若隐若现。云柯忽然明白,这具被改造的身体,这场精心设计的"偶遇",都是那个恶魔布下的新棋局。
      马车停驻后,李慕川抱着云柯穿过重重庭院。夜风裹挟着陌生的花香,拂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当被放置在软塌上时,丝缎的凉意让她浑身一颤。
      李慕川俯身逼近的瞬间,云柯脑中嗡鸣。她本能地向枕下探去,却在半空被牢牢扣住手腕。
      "那牙子倒没骗人。"他的低语带着酒气,手指摩挲着她腕间淤青。云柯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张口咬向他虎口——铁锈味在唇齿间漫开的刹那,身上人骤然失控。
      布条被泪水浸透,汗水将鬓发黏在颈侧。当一切归于死寂,李慕川抚着她战栗的脊背,语气轻佻:"你叫什么名字?"不等回应又自问自答:"忘了,是个小哑巴。"指尖划过她咬破的唇,"往后就叫...小哑巴罢。"
      窗外,一株红梅被夜风吹折,"咔"地落在窗棂上。云柯在黑暗中听见梅和卿的轻笑由远及近,伴随着折扇开合的脆响——这场凌迟,远未结束。
      两年光阴如钝刀割肉般缓慢流逝。云柯诞下婴孩那日,听见稳婆惊呼这孩儿生得玉雪可爱,而李慕川抚着孩子面容轻笑:"就叫梅和卿罢。"
      这个名字如毒蛇般钻进云柯耳中。她始终不肯触碰那个孩子,即便被强塞进怀里,也僵硬如木石。直到某个深夜,婴儿啼哭撕破寂静,她终于摸到手边的软枕——
      "你在做什么?"
      李慕川的暴喝伴随着剧痛袭来。她被狠狠掼在地上,后腰撞翻烛台,滚烫的蜡油溅满手臂。婴儿被他夺走的瞬间,云柯听见自己嘶哑的喉间挤出破碎的气音:"...怪物..."
      从此那孩子再未出现在她眼前。偶尔深夜醒来,能听见远处院落传来婴孩笑声,伴着李慕川难得的温柔低语。而她的房门终日紧锁,只有送饭的丫鬟偶尔带来只言片语。
      "听说爷新得了位会弹月琴的姑娘..."小丫鬟的闲谈飘进窗棂,"眼睛比星星还亮呢..."
      云柯摸索着腕上被蜡油烫出的疤痕,忽然低低笑起来。
      那日,一阵月琴声由远及近,云柯便知道来者不善。
      "你儿子今日喊我娘亲了。"娇脆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炫耀。
      云柯灰白的布条微微一动——是花摇。那小傀儡既已会唤娘亲,想必已豢养多时。她静静"望"向声源处,心中雪亮:新欢踏足冷院,要么是李慕川余情未了,要么...是花摇与她有旧怨。
      茶盏在掌心转了个圈。花摇忽然轻笑:"听说你当年就靠这双瞎眼,勾得少爷夜夜流连。"指尖划过自己明亮的眸子,"可惜啊,如今他最爱看这双眼..."
      云柯无动于衷,直到听见下一句:"昨夜他还笑你装模作样,明明一见他就扑上来,偏要作态挣扎..."
      "砰!"
      茶盏擦着花摇鬓角砸在门框上,碎瓷四溅。云柯扶着桌沿微微喘息——两年未用的嗓子突然挤出嘶哑的字句:"滚..."
      花摇惊跳着后退,却撞进一个怀抱。李慕川不知何时立在廊下,手中正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那孩子睁着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天真地唤道:"爹爹,姨娘为什么生气呀?"
      梅枝的影子斜斜映在云柯蒙眼的布条上,像极了某人执扇轻笑的模样。
      李慕川将怀中的孩童往花摇臂弯一送,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带卿儿走。"
      花摇眼见他要往云柯屋里去,心头警铃大作,忙将孩子往前一递:"卿儿最喜欢和爹爹玩了——"
      "砰!"
      房门在她面前重重合上。紧接着屋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夹杂着李慕川压抑的怒喝:"你还敢咬我!"
      花摇浑身发冷,如坠冰窟。一旁的丫鬟面红耳赤,小声劝道:"姨娘...咱们还是先带小少爷回避吧..."
      她死死盯着那扇雕花木门,突然将孩子往丫鬟怀里一塞,转身疾步离去。裙摆扫过阶前野梅,惊落一地残红。
      屋内,云柯唇边挂着血丝,蒙眼布条散落半边,露出那双久不见天日的眼睛——灰白的瞳仁里,映着李慕川被咬破的手掌,以及他眼中复杂至极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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