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城山当道姑》樱花可乐杯

47、048 周则

　　罗怀素见白霜气息稍稳，当即掐诀化作流光遁去，却将曹曦曦独留原地。方才还满目痴狂的人，此刻跪在碎石堆里抖如筛糠。
　　暮色已至，峨眉山的云雾渐次染上血色，云柯以剑尖挑起曹曦曦下巴："从头开始说，一字不许漏。"
　　曹曦曦浑身发抖，声音细若蚊蝇："那日...我随白师姐下山除祟..."
　　她断断续续道来：途经崆峒地界时，两名弟子见白霜姿容绝艳，言语轻薄。白霜二话不说，一剑封喉。恰被路过的宋凌岳撞见，白霜急于赴约，竟将曹曦曦独自留下。
　　"我修为低微..."曹曦曦攥紧衣角，指节发白，"被宋凌岳重伤..."
　　云柯瞳孔微缩——原来从初见起，曹曦曦就在编织谎言。
　　最讽刺的是，即便被抛弃，曹曦曦仍对白霜念念不忘。她故意向云柯透露白霜与罗怀素的私情，幼稚地以为这样就能引起白霜注意。
　　曹曦曦说到最后，声音已嘶哑得不成样子。她本已心灰意冷归家，却终究按捺不住，又寻回峨眉。那日见白霜欲杀云柯，她竟鬼使神差地挺身而出——
　　"想着若替她担下杀孽，"曹曦曦掌心被指甲刺破，血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洇开暗红的痕迹，"她定会垂怜。"
　　云柯胸口如压巨石。眼前这人为了白霜不惜恩将仇报，却不知那冷若寒铁的剑修，心里早被罗怀素三个字刻满了深浅不一的痕。
　　"早知今日，就该让你烂在那间客栈里。"
　　曹曦曦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像株被风雨摧折的野草。
　　云柯将曹曦曦押回峨眉时，山间正起雾。峨眉派的人早已在山门前等候。为首的执法长老面色冷峻，目光在曹曦曦身上一扫，便皱眉道："这便是那残害云道友的人？"
　　云柯微微颔首，却并未多言。
　　——曹曦曦知道太多。
　　白霜与罗怀素的私情，若从她口中抖落出来，只怕整个峨眉都要掀起一场风波。
　　"云道友放心，"执法长老似看出她的迟疑，沉声道，"峨眉自有门规处置恶徒。"
　　云柯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曹曦曦。
　　那人依旧低着头，唇角却微微翘起，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
　　——她到底会不会说？
　　云柯握了握拳，终究转身离去。山雾渐浓，将她的背影一点点吞没。而曹曦曦被押入峨眉深处时，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暮色渐沉，两道剑光划过天际，云气在脚下翻涌。云柯攥着李慕川的衣袖，指节微微发白。她虽已筑基，御剑之术却始终不得要领，此刻只能紧贴着他，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小师叔，"她忽然仰起脸，眼底映着流霞，"指点我御剑可好？峨眉的流光遁术虽好看，但太耗灵力，只适合短途。"
　　李慕川垂眸看她，道袍被山风拂得猎猎作响。他指尖微动，最终只是淡淡道："我又不是你师父。"
　　"那我去找高师兄。"云柯作势要松手，"他的御剑术可是青虚观年轻一辈里最好的。"
　　话音未落，腰间骤然一紧。李慕川手臂收拢的力道让她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鼻尖蹭过他的衣襟，清冷的松木香瞬间盈满呼吸。两人俱是一僵。
　　云柯闷哼一声，耳尖霎时烧得通红。她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肌肉，以及骤然紊乱的灵力波动。李慕川保持着环抱的姿势，连指尖都不敢再动分毫。
　　"你！"云柯又羞又恼，狠狠瞪了他一眼。未等话音落下，身形已化作一道流光掠向远处，只在原地留下一缕发梢拂过的淡香。
　　李慕川望着那道渐渐消失的剑光，缓缓收拢空落落的掌心。山风掠过，吹散了他袖间残留的余温。
　　云柯的流光遁术终究没能支撑太久，灵力耗尽后，她不得不落在一处偏僻的山脚。暮色四合，远处客栈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昏黄的光晕。
　　推开客栈斑驳的木门时，一缕熟悉的草木香忽然钻入鼻尖。云柯浑身一颤，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是银杏木的气息。她猛然回首，果然看见周则倚在廊柱旁，半透明的身形在烛光中若隐若现。
　　"你......"云柯的喉咙突然发紧，周则身上再无半分神力波动，唯有这间古旧的客栈，用残存的灵气庇护着他脆弱的魂魄。
　　"现在是什么情况？"话刚出口，滚烫的泪水便已夺眶而出，砸在陈旧的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周则依旧挺直脊背，眉宇间带着惯有的傲气："哭什么哭。"声音却比记忆中虚弱了许多。
　　"你的神力呢？"云柯急步上前，声音发颤。没有神力遮掩的魂魄，在修道者眼中就像黑夜里的明灯，随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周则沉默片刻，垂下的眼睫在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献给神女了。"
　　"为什么？"云柯不解。神女本就拥有无上神力，为何还要夺取周则这最后的一丝？
　　"作为交换，"周则抬眼望向窗外的月色，"她允我入轮回。"
　　云柯怔住了。夜风穿过窗棂，带着山间特有的凉意。
　　"所以......"云柯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你可以再世为人了。"
　　周则没有回答。
　　云柯环顾这间透着古意的客栈，斑驳的梁柱间缠绕着淡淡的灵气。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轻声道："你被困在这里了？我去寻周师姐来......"
　　"我是专程来见你的。"周则的声音像一缕穿过竹叶的风。
　　云柯怔住了，烛火在她眼中跳动出细碎的光。
　　"你可知自己体内还藏着另一缕残魂？"周则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虚幻，"修复你身躯时发现的，只是那魂魄太过微弱......"
　　"什么样子？"云柯下意识按住心口。
　　"只有个模糊轮廓。"周则摇头时，发梢散成细碎的光点，"像隔着重纱看人。"
　　云柯心头蓦地一紧：难道是赵令疏？
　　还未及细想，周则忽然张开双臂。可他的身形早已虚化，手臂如烟云般穿过云柯的身体，只在相触的瞬间泛起细微的涟漪。
　　"早知如此…"周则的声音带着说不尽的怅惘，"当初就该多抱抱你。"
　　云柯急忙抬手，指尖却只触到四散的萤光。整间客栈开始如水中倒影般晃动，梁柱、灯笼、窗棂都化作流萤般的碎芒。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周则！"云柯转身时泪痕未干，却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僵在原地。
　　李慕川执剑而立，山风卷起他玄青色的衣袂。在看清云柯满脸泪痕的瞬间，他眼底骤然翻涌起晦暗的云翳。
　　"我不是。"这句话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山间雾气渐浓，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李慕川步履沉稳，衣袂翻飞间带着几分凌厉；云柯跟在后面，不时被碎石绊得踉跄。
　　"我们...就这样走着上昆仑？"云柯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山风中显得格外轻软。
　　李慕川脚步未停，只是青冥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在他脚下展开数尺青芒。剑光如水，在暮色中流转。
　　他侧身而立，眉宇间的冷峻未减分毫，只是静静望着云柯，眼神深不见底。
　　云柯抿了抿唇，轻巧地跃上剑身。青冥剑微微下沉，随即稳稳托住她的重量。李慕川这才转身，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半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胸中那股郁结之气已然消散了些许。
　　紫阳观的轮廓在苍茫山影中若隐若现。云柯仰头望去，只见重重殿宇依山势而筑，飞檐斗拱次第攀升，宛如一条青龙盘踞在昆仑山腰。暗淡的月光为琉璃瓦镀上一层幽蓝，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发出空灵的轻响。
　　李慕川收剑落地，青冥剑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袖中。他瞥见云柯眼中掩不住的惊叹，淡淡道："紫阳观立派千年，是道门祖庭。"
　　山风卷着松香掠过，送来远处经阁的钟声。云柯忽然注意到，那些看似随意的殿宇布局，暗合周天星斗之数。每座楼阁的方位都恰到好处，与山势灵气浑然一体。这般手笔，确实不是寻常道观可比。
　　"师尊在玉霄殿等候。"李慕川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他抬手指向最高处那座隐在云霭中的殿宇，檐角悬挂的九重铜铃正随风轻晃，荡开一圈圈若有若无的灵韵。
　　拜谒过师祖后，道童引着二人前往厢房。转过回廊时，忽见一个身着道袍的身影立在月下——竟是花摇。云柯心头一震：花摇的肉身不是已经损毁了吗？昆仑竟真能为其重塑？
　　"师兄。"花摇朝李慕川唤道，眼中盈满笑意。
　　李慕川略一颔首，余光扫向云柯，似在观察她的反应。
　　花摇顺着李慕川的视线看向云柯，甜甜地唤了声："姐姐好。"
　　云柯心头微动。花摇既称李慕川为师兄，辈分自然在她之上。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弟子礼："二位慢聊。"又对道童道："劳烦先引我去厢房。"
　　不料李慕川突然开口："我领她去。"说罢便支走了道童。
　　见道童离去，云柯心中莫名气闷，故意道："我去旁边候着。"
　　李慕川却不再理会花摇，径直握住云柯的手腕往厢房方向走去。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青石板上，花摇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