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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40 周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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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大决战。
晨钟刚响,演武场已围满弟子。今日最引人瞩目的,便是白霜与周则的对决。胜者将在下一轮对阵罗怀素——这本该是场点到即止的切磋。
可当第一道剑光亮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白霜的剑招如冰河倾泻,每一式都直取要害;周则的剑势似烈火燎原,招招欲断人经脉。两人从地面战至半空,剑气将演武场的青石板绞得粉碎。
高台上,易观主的指节捏得发白。拂尘玉柄"咔"地裂开细纹,却终究没出声制止。
"这俩孩子..."身旁长老皱眉,"有仇?"
观主勉强笑道:"性子强罢了。"眼底却藏着惊涛骇浪——白霜是玄冥长老的关门弟子,与周则素无交集,怎会...
"铮!"
一道血线突然划破长空。白霜如断线纸鸢般坠落,月白道袍染上刺目鲜红。周则剑锋回转,寒芒直指她心口——
"住手!"两道喝声同时响起。
电光火石间,云柯纵身挡在白霜身前。她赌的是这个幻境与自己的灵识相连,若受重创,或许能破局而出。
令人窒息的剑气骤然偏转。周则硬生生逆转剑势,任由反噬的灵力在经脉中炸开。"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时,青石板上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云柯终于确信——周则看得见她。
易观主飞身掠入演武场,衣袂翻飞间已落在周则身侧。她指尖搭上徒弟腕脉,眉头骤然紧锁——灵力如脱缰野马在经脉中肆虐。观主当即盘膝而坐,掌心贴上她后心,浑厚真元如春风化雨般渡入。
云柯跪坐在周则对面,小声道:"对不住啊..."
"闭嘴!"周则眼都没睁,唇间迸出的字眼裹着血腥气。
吃了个瘪,云柯突然想起自己此刻是灵体状态。她好奇地伸出手,想试试能否触碰到周则——
"手不想要了?"周则齿缝里挤出威胁。
"凝神。"易观主轻斥,只当徒弟是因灵力紊乱产生了幻觉。
周则不再言语,随着师父的引导专心调息。云柯乖乖退到一旁,却瞥见不远处的罗怀素仍僵立原地,面色惨白如纸。而另一边,白霜也在玄冥长老的护持下开始疗伤,嘴角的血迹将月白道袍染出点点红梅。
由于白霜与周则双双负伤,无双剑最终落入了罗怀素手中。玉清观内顿时流言四起,不少弟子暗讽她"捡漏得宝"。云柯听着那些酸溜溜的闲话,眉头越皱越紧——罗怀素明明是凭实力一路过关斩将,只是恰好免了最后一战而已。若在青虚观遇到这种事,弟子们顶多抱怨师父偏心,断不会这般刻薄。
终于,罗怀素捧着剑匣找到了周则。阳光透过树梢,将剑匣上的云纹映得流光溢彩:"这本该是师姐的..."
云柯站在角落,莫名有些局促。自发现周则能看到自己后,她总有种偷窥被抓包的尴尬。虽然周则依旧对她视若无睹,但这些往事如画卷般在眼前铺展,不看反倒显得刻意。
"自己留着。"周则下颌线条绷得极紧。
罗怀素想起那些闲言碎语,鼻尖微微发红,固执地将剑匣又往前递了递。
"比一场?"周则突然开口。
云柯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以周则的修为,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谁知罗怀素眼睛一亮,当即拔剑出鞘。两柄长剑在阳光下交错时,云柯突然发现:周则的剑招看似凌厉,实则每一式都恰好停在能指点破绽的方位。而罗怀素眼中的光彩,比得到无双剑时还要明亮三分。
两人你来我往间,竟战成了平手。罗怀素终于展颜,抱着剑匣离去时,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欢喜。云柯也不由莞尔——以罗怀素的勤勉,本就配得上这份嘉奖,只是恰逢周则、白霜这两个天纵奇才,才显得她稍逊一筹。
自比武一役后,白霜与周则的关系彻底降至冰点。这日在斋堂,云柯亲眼见证了一场无声的交锋——
白霜独坐一隅,对面竟是罗怀素。周则踏入斋堂的刹那,目光如电般与白霜隔空相撞。她冷哼一声,径直选了最远的角落坐下。
云柯正想凑近观察白霜的斋饭,忽听周则冷喝:"过来!"惊得周遭弟子纷纷侧目。
她刚转头要反驳,却见罗怀素已起身穿过她的灵体——是的,就这么直直穿了过去——步履轻快地坐到了周则对面。
周则的表情顿时精彩极了。云柯险些笑出声来,这阴差阳错的场面,当真是造化弄人。
踱到白霜桌前,云柯才发现这位冷美人面前空空如也。她指尖紧攥茶盏,盏中清茶早已凉透。阳光透过窗格,在她周身勾勒出一道孤绝的轮廓,仿佛与这烟火人间格格不入。
岁末的寒风卷着枯叶扫过山门,正是邪祟最猖獗的时节。如今的罗怀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庇护的少女,剑光过处,邪气尽散。云柯望着她飒爽的英姿,不禁心生敬佩——短短数年便能成长至此,这份天资与勤勉当真令人叹服。
想到自己在青虚观整日清闲,原是有玉清观这样的门派在负重前行,云柯脸上不由发烫。
这日罗怀素已连续三日未归,周则踏着暮色寻下山来。经过云柯身侧时,竟故意撞了她一下——这是云柯入整个空间以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疼痛,而非灵体被穿透的虚无感。
"你!"云柯吃痛,抬腿就朝周则后心踹去。谁知对方周身骤然泛起银杏状的金色光纹,将她狠狠弹开。
周则凌空而立,衣袂翻飞如鹰隼展翅:"愚不可及。"
云柯摔得七荤八素,腹诽道:难怪罗怀素后来选了白霜,人家面冷心热,哪像你这般...
念头未落,颈间骤然一紧。周则鬼魅般闪现眼前,五指如铁钳:"再敢妄议,让你魂飞魄散!"
松开手时,云柯咳得泪眼婆娑。她转身就往玉清观方向走,打定主意不再看这恼人的往事。
刚迈两步,眼前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间陌生的民宅。
屋内烛火幽暗,重重纱帘如迷雾般垂落。云柯每掀开一道帘幕,指尖就颤抖一分。衣料摩挲声越来越近,她转身欲逃,却被无形的力量拽向深处。
"不..."她在心底呐喊,五识却被强行放大——急促的喘息,凌乱的心跳,甚至布料撕裂的脆响都清晰可闻。那些声音像毒蛇般钻入耳中,逼得她死死闭眼。
"下流!"她在灵识中尖叫,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冷汗浸透衣衫,时间仿佛被拉成细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当禁锢终于松开时,云柯跌跌撞撞冲出房门。夜风扑面,她跪倒在地干呕不止。月白衣角从余光掠过,像道永远抓不住的月光。
——原来这就是真相?易观主震怒,周则被逐的...真相?
或许是云柯的心绪扰乱了幻境,记忆的片段突然出现了断层。方才还暧昧不清的场景,转瞬就跳到了终局,突兀得令她猝不及防。那些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冲击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一年后的春日,终究还是东窗事发。那日在罗怀素的房中,周则因除祟受了轻伤,罗怀素正为她上药。烛火摇曳间,不知是谁先越过了界限——等云柯反应过来时,两人已唇齿相依。
"非礼勿视!"云柯慌忙转身,竟直接穿墙而出。院中月光如水,却照出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白霜正踏着满地落花而来。
出于某种说不清的缘由,云柯竟拍门示警:"白霜来了!"可屋内情潮正浓,周则分明听见了,却偏不放手,甚至将罗怀素搂得更紧。云柯突然明悟:这分明是故意的,是要断了白霜的念想。
"轰——"
房门在白霜掌下粉碎。紧接着便是天昏地暗的厮杀——白霜的剑气将夜幕染成血色,周则的金光如烈日灼空。整座玉清观在两人的交锋中震颤,弟子们紧闭门窗,连大气都不敢出。
最蹊跷的是,本该劝阻的罗怀素却始终未曾现身。
易观主赶到时,白霜与周则已双双负伤。拂尘横扫,强行震开纠缠的剑气后,观主怒喝:"你们究竟在争什么?"
玉清观最出色的两名弟子整日内斗,师长们百思不得其解。白霜却突然开口,字字如冰锥:"她欺辱怀素。"
"周则只是性子傲些..."易观主试图调解。
"她逼人同寝!"白霜眼中血丝密布,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易观主如遭雷殛,身形晃了晃。唇瓣开合数次,却发不出声音。
"是我强迫的。"周则突然出声,嘴角还挂着血痕。她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看向隐在暗处的云柯。
云柯慌忙转身,却听周则继续道:"要罚便罚我一人。"声音里带着云柯熟悉的,那种刻意为之的恶劣。
易观主最重门风清誉,甚至未给罗怀素辩解的机会,拂尘怒挥间,一道金光将周则直接扫出山门。"孽徒"二字如雷霆般在玉清观上空久久回荡。
云柯坐在墙头,望着那个傲然挺立的身影缓缓跪倒在石阶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山门投下的阴影纠缠在一起。这实在不像周则的作风——认罪时那般干脆,转身却又在此长跪不起。
"何必呢..."云柯轻喃。以周则的性子,本该是"此处不留爷"的洒脱,此刻却将额头抵在冰冷石板上,任由晨露浸透衣袍。
破晓时分,周则忽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青石板上绽开一朵血莲,她却浑然不觉,转身下山时背脊挺得笔直,唯有袖中攥紧的拳头泄露了情绪。
云柯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或许是周则后来在记忆中补上的场景。那个永远昂着头的剑修,终究在无人处,为当年的决绝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