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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38 周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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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大会因圣药失窃一事草草收场,各派弟子早已散去。云柯独坐在空荡荡的演武场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石板缝隙里新生的苔藓。
一片月白衣角忽然闯入视线。云柯缓缓抬头,正对上白霜那双阴沉如墨的眼眸——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那昨夜...
"受伤的是罗师姐?"云柯嗓音发紧。
白霜下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伤得重吗?"云柯环顾四周,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重。"白霜的嗓音比山涧寒泉还冷,"在山脚。"
云柯霍然起身:"带我去。"
刚踏出玉清观朱红色的大门,云柯突然顿住脚步:"为何不带罗师姐回观中疗伤?"她盯着白霜的背影,"反倒要躲到山下去?"
白霜蓦然回首,眉间凝着霜雪:"周则离不开道观。"
云柯心头剧震——白霜竟知晓如此隐秘,莫非她也与自己一般能看见周则?"你...也能看见她?"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
白霜倏然驻足。山风卷起她月白的袍角,眸中寒芒如万载玄冰:"走不走?"
这避而不答的态度反倒让云柯确信了几分。她快步跟上,靴底碾碎一片焦黑的银杏叶:"带路。"
两人的身影在浓雾中穿行,最终停在山脚下一间隐蔽的木屋前。小屋被茂密的树丛环抱,即便正午时分也难觅踪迹。
云柯推门而入的瞬间便察觉异样——屋内陈设虽简朴却处处透着生活气息:窗边小几摆着新鲜的野菊,墙角甚至还搁着半筐未剥完的银杏果。
这不是临时落脚处...
云柯被白霜一把推入,身后的木门"砰"地紧闭。
"白霜,你想做什么?"
回答她的是白霜并起的剑指。那指尖凝聚的寒光如新月般凛冽,分明是杀招起手式。云柯匕首横在胸前,试图争取时间:"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白霜眼中霜雪更甚。她身形如电,指尖直取云柯心口,带起的劲风刮落了茶几上的花瓣。
云柯足尖一点茶几边缘,借力腾空翻过白霜头顶,衣袂翻飞间直扑屋门。可指尖还未触及门闩,肩头便传来剧痛——白霜的五指如铁钳般扣住她,一个过肩摔将她狠狠掼在地上。
尘土飞扬中,白霜的靴底已朝她心口踏来。云柯匕首横削,带起的罡风逼得白霜退了两步。她趁机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利落地扯掉碍事的宽大道袍,只着素白中衣的身形如灵猫般窜出。
寒光闪过,匕首精准划过白霜右臂。鲜血喷溅在粗粝的地面上,白霜闷哼一声,唇边溢出血丝。
云柯趁机破门而出。她在及腰的草丛中疾奔时回头一瞥,顿时心头大震——白霜背后的月白道袍已被鲜血浸透。难怪方才交手时觉得她力道虚浮,不似昨夜那般雷霆万钧。
可既然伤重至此,为何还要强行动手?这或许要找到罗怀素才能问清。
云柯借着遁地符潜回玉清观,顺手扯了件晾晒在竹竿上的外袍披上。她在回廊间拦住几个弟子打听,最后从个捧着药钵的炼丹弟子口中套出话:"罗师姐在观主院里。"
旁人都不知晓去向,唯独炼丹弟子清楚——必是有人来取过伤药。云柯心头一紧,匆匆寻至观主院落。
她屏息凝神,五识全开。院内灵力如渊似海,显然是易观主正在施术。云柯不敢造次,隐在假山后静候。待那道威压渐远,才闪身而出。
"站住!"身后突然传来厉喝。
云柯从容转身,将药囊往腰间一别:"炼丹房来送药的。"
守门弟子狐疑地打量这个面生的"师妹",正欲盘问,屋内忽然传来罗怀素虚弱的声音:"让她进来。"
纱帘被山风掀起一角,云柯瞥见罗怀素倚在榻上的身影——月白中衣半敞,心口处缠着的绷带正渗着血,在素色衣料上洇开一朵暗红的花。
云柯盯着那不断扩大的血渍,喉头发紧:"周则那一刀…竟同时重伤你俩…"
罗怀素苍白的唇抿了抿,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青影:"你见过白霜了?"声音轻得像窗外飘落的银杏叶。
"她要杀我。"云柯一把攥住纱帘,指节泛白,"为什么?"
罗怀素眼中竟无半分讶异,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在眸中流转。她伸手想拉云柯,衣袖滑落露出腕间狰狞的疤痕,却被对方后退避开。
"你早知情?"云柯声音陡然锐利如剑。
"不..."罗怀素指尖颤了颤,又无力垂下,像折断的鹤羽。
"那就是料到了?"云柯步步紧逼,靴底碾碎一片飘进来的银杏叶,"白霜害我的缘由,你总该知道?"
罗怀素面色惨白如纸,胸口绷带上的血迹又扩大了一圈。许久,才从喉间挤出一句:"那年除祟...崖下的寒潭...我只能救一个。"
窗外的银杏叶突然疯狂摇曳,沙沙声如潮水般涌来,仿佛在应和这个迟来的真相。
云柯如遭雷击,记忆里破碎的画面突然串联成串:"所以周则恨你们...是因为你选了白霜?"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硬挤出来的。
罗怀素轻轻点头,绷带上的血色越发刺目,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这些年她从未现身...直到你出现..."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待平复后,声音更轻了,"白霜定是察觉...你才是解开死局的关键..."
一切听起来都合情合理,可云柯心底仍有一丝违和。她忽然想起白霜那句:"周则离不开道观..."
"她怎会知道?"云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那你呢?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罗怀素眼睫剧烈一颤,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不知。"
云柯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那微微发颤的睫毛下,分明藏着未尽之言。她突然话锋一转:"山脚下那间木屋...可是你的?"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罗怀素猛地抬头,眼中水光潋滟,声音却尖锐得不像她。
云柯被这突如其来的激动震住。望着罗怀素惨白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她忽然觉得喉头发紧。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
"抱歉。"云柯端正地行了个平辈礼,转身时瞥见案头插着的野菊——花瓣边缘泛着金红,与摆在小屋里的一模一样。
云柯知道罗怀素房里没人,当晚便宿在了那里。夜半时分,床幔无风自动,她猛地坐起,匕首已握在掌心。
周则正立在床边俯视着她,目光扫过寒光凛冽的匕首,嗤笑道:"省些力气罢。"
"这次又要害谁?"云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周则背在身后的手骨节"咔"地一响。云柯骤然打开五识,素手如电探向对方心口——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坚实,更奇异的是她体内流动的灵力,如春日溪流般温润,却又时断时续,仿佛被什么力量禁锢着,又不断试图冲破桎梏。
正当云柯的指尖循着那股灵流游走至周则丹田时,手腕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
"想死?"周则眸色沉如浓墨。
云柯急忙抽手,却仍不甘心:"你究竟是什么?"既非邪祟,又非游魂,这具真实的躯体里,流淌着的却是被禁锢的灵力。
窗外月光忽然大盛,照得周则衣袂上的银杏纹样泛起金光。
云柯盯着那金光闪烁的纹路,突然福至心灵:"你该不会是那株银杏树化的形?那夜天雷..."
话未说完,她突然自己摇头否决:"不对,草木化形何须渡劫?又未突破物种本质。除非..."她眼睛一亮,"像蛟化龙那般..."
周则忍无可忍,扬手就要劈下。云柯早有防备,腰肢如柳条般一折,灵巧地从她臂弯滑下床榻。
"若不想听我胡猜,"云柯退到安全距离,看着周则僵硬的背影——那微微发抖的肩膀显然气得不轻,"不如实话实说?"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为何独我能见你?能聚灵到旁人身上吗?你既能聚灵成形,怎会死于区区虎妖?还有..."最关键的问题终于脱口,"你既这般能耐,当初怎会需要罗怀素相救?"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云柯忽觉四肢发软。眼前周则的身影渐渐模糊,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最后的意识里,她闻到了清冽木香。周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废话真多!"
云柯从混沌中醒来时,发现自己仍躺在罗怀素的床榻上,周则的身影却已消失无踪。她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思绪如麻——自己与周则究竟有何牵连?如何才能向师门证明周则的存在?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若让他人进入自己识海,共享五识...可这念头随即被自己否决。毕竟连她也无法时时见到周则,就像此刻,那人又隐匿无踪。
云柯忽然想起那株被天雷劈毁的银杏古树。树干虽被削平,但盘虬的根系仍深埋土中。她匆匆赶至旧址,拂开堆积的落叶,掌心贴上裸露的树根,五识全开——
"又是你!"
一声娇叱打断她的探查。云柯回头,只见昨日那个嚼舌根的圆脸弟子曹曦曦正杏眼圆睁,手中长剑寒光凛冽。
怪的是今日她孤身一人。云柯正疑惑间,曹曦曦的剑尖已抵上她咽喉:"你都听到了?"
"我什么也没——"
"铿!"
剑光闪过,云柯不得不拔出匕首相迎。好在对方根基尚浅,不过三招便缴了她的兵器。谁知曹曦曦突然蹲地大哭,倒让云柯手足无措起来。
就在此时,云柯余光瞥见被掀开的落叶下,树根裂缝中渗出缕缕金芒——那光芒与周则衣袂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那光芒如流水般汇聚成形,在曹曦曦身后凝成周则的身影。
周则眼中寒芒乍现,抬手便朝曹曦曦天灵盖拍去,掌心凝聚的金光带着凌厉杀意——
"住手!"云柯厉喝一声,猛地拽过曹曦曦护在身后。
曹曦曦踉跄几步才站稳,泪眼朦胧间只见云柯对着空气怒目而视。她慌忙擦干眼泪环顾四周,却不见第三个人影。
"让她滚。"周则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云柯立刻拉着曹曦曦要走,却被周则一声"你留下"钉在原地。她恼怒地瞪向周则,却见对方衣袂上的银杏纹路正泛着危险的金红色。
曹曦曦顺着云柯的视线看去,只见到她对着虚空怒目而视。一阵寒意窜上脊背,她猛地夺回佩剑,头也不回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