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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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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阿九住进客栈,便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可每次等她追出去的时候,气息又消失。
没有返生香的臭味,也没有腐尸的味道……
难道是她多想了?
漆黑的走廊尽头,阿九站在窗前往下看。
客栈外的院子里,离阙正独自一人安静地坐着望月,清绝无双的脸庞显得一丝落寞。
“……终是,回不去了。”
冷笑隐没于夜色,二楼窗内已是空空荡荡。
阿九本想出门散心,却在经过度厄那间客房时停住了脚步,屋内传出小声地哭泣,她忍不住推开一条门缝。
“姑娘你睁开眼好不好,猪爷再不惹你生气了!”
“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着,姑娘,你醒醒啊!”
山膏趴在床边抽泣。
感觉到有人摸自己的脑袋,山膏欢喜地抬起头,却发现是隔壁的漂亮公主。
“对不住,是吵到你了吗?我哭得没那么大声。”山膏被这突如其来的抚摸,弄得眼泪汪汪。
“殿下说姑娘只是睡着了,可我怎么都叫不醒,公主有办法吗?”
阿九坐到床尾,拉起度厄的手探脉。
猪儿满心期盼地等候着。
山膏炙热的目光令阿九心神憔悴,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更不敢直视他眼里始终如一的感情,那份纯粹而坚定的信任,如同一把刀,不停地翻搅着回忆。
阿九失笑。
若能撕碎这段关系该多好,假如从一开始就是孤身一人,兴许还会好过些。
替度厄掖好薄被,她淡淡下结论道:“她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山膏气得直打哆嗦。
“我说得不对吗?她死期将近,已无几日可活,你还是尽早去找个好下家,别白白耽误了……”
“闭上你的臭嘴!姑娘她好得很,不就是生病了嘛,等找到新的肉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山膏龇着牙冲她怒吼,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哭得可怜。
清澈流淌的泪水,衬托了阿九内心的卑鄙。
她翕动着冰凉的红唇惋惜道:“美好的愿望啊,小孩子最爱听了。”
“我讨厌你!!什么臭公主,猪爷才不是小孩子!!你马上给我滚!”
那天晚上,阿九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对山膏说了多少混账话,直到被他哭嚎着赶出房门,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
赴宴当日。
一袭湘妃色长袍,一脸浓妆艳裹。
再度见到柳春山,阿九“亲切”溢于言表,亲切到想立刻送他去地府喝汤,看在桃晶的面子上,她好几次都克制住了,没露出马脚。
考虑到饮酒误事,阿九这次特地换掉了壶中的烈酒。
席间推杯换盏,气氛愉快。
直到……
脔壶被摔碎的那一刻,柳春山的咆哮在涧台炸开。
芊芊一脸委屈地躲到阿九身后,与此同时,离阙一行人到达了溪山。
柳树精只得强行压住怒意,换回笑脸,主动迎接贵客。
“想必这位就是九姑娘了,恭候多时……”
此时此刻,阿九的心思全都集中在金鳞上。
几人相互客套时,凤疆夜清晰的调侃声钻入耳间,“别的不说,柳树精的眼光还凑合,那条烟罗鬼步裙,的确很适合那丫头。”
阿九不屑一笑,“呵,又不是娶妻嫁女,穿什么红,戴什么绿?俗气!”
犀利的回怼,无外乎是当众打了妖男一个耳光。
柳春山袖里的拳头捏得梆硬,立刻亮出衣襟里的蛟丝反嘲,“公主此言差矣,瞧!春山这件蛟绡纱就是出自南海鲛人之手,难道不美吗?妃色衬人娇,谁说红一定是嫁娶之意,未免太过狭隘。”
盯着他的白眼,阿九夷然自若。
“是我狭隘了,话说当年武神也是一袭红装示人……噢~我明白了,山尊这是在以身效颦,啧,这么一看!是有几分相像,丑得平分秋色!”
“凤知予!!!”
柳春山脸色铁青,下达了逐客令,“公主醉了,还请回去歇息!”
原本热闹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寂静的寒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如坐针毡。
“山尊要赶我走?”
阿九难以接受地环顾了一圈。
她再也维持不住那份悠闲,失态地站起身,捂着胸口柔弱道:“好吧,本公主既不招人待见,那就不碍各位的眼了!”
视线逡巡于人海,最终锁定在那一双明亮、深沉的双眼上。
离阙笑容平淡,如一池清柔的湖水闪烁着期许的光芒,与她隔空对望。
有一刹那,阿九似又见到了那个与她在梦境中相依相偎,共度了无数日日夜夜的孩子,内心深处的荒芜逐渐被释怀。
“银货两讫!山尊的酬劳,本公主先行收下了。”
阿九在众人面前消失,顷刻间,化身在玄柱旁边,手里握着的正是她此行的主要目标——金鳞。
“混账!!!”
柳树精大怒,抄起藤鞭抽来。
阿九成功搅乱了宴局,将自己置于众矢之地。
“凤知予你做人的诚信呢?”
“神仙都拿不出来的东西,你问我要?”阿九轻蔑弯唇,嚣张的气焰令柳树精恨得直咬牙。
“春山劝你三思啊,凤公主!”
阿九不屑一顾,当着他的面,挑衅地举起桃晶,手指一松,扔入袋中。
“人不是给你送来了吗?”
她眨着木槿色的花眸,理直气壮,带着旁人难以揣度的执拗,一遍遍重复道:“我的!!!桃晶是我的东西!就算拿回去当个木墩子那也是我的事!”
话音方落,众人群起而攻之。
大战一触即发,然而,他们的想法、计策,阿九无一不晓,混乱中蜃夭挺身护主,海晏双刀直指两侧。
“凤知予,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帮柳树精害我们?”度厄着急质问。
身后的山膏如临大敌,满目凶光。
盯着猪儿护主心切的模样,阿九内心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失落。
假使夙祸可破,“阿九”可活,那么谁才是更好的人选?
自己一边唾弃着想要毁灭命运,一边又幻想着能被命运拯救……原来当初的她是怀着这种心情,才会伸出手的呀!
阿九自嘲不已。
“你来此,是为了它吗?”
她亮出掌心的金鳞,稍一用力,鳞壳便四分五裂。
她当着度厄的面捏断了桃晶。
“什……?!”度厄震惊。
“如果不能在天亮前恢复如常,这块桃晶将会变成废木!跟我走,剩下的一半我发誓一定给你!不然,谁也得不到!”
盯着她塞过来半块桃晶,度厄犹豫不决。
“阿九!!”离阙喊来。
可闻声回头的,只有度厄一个。
盯着她二人的侧脸,离阙若有所悟,“凭心意去做吧!莫要……亏负了自己!”
此话,一时间分不清对谁而言。
阿九眼帘微垂,“机不可失,你想清楚了。”
拿着半块木头,她转身与芊芊等人飞出溪山,直到最后,也没看离阙一眼。
——
九连峰山脉积雪,远看如一片霜结的江潮,凶神恶煞地扑向天边。
尽管阿九脚程不快,可还是苦了身后追逐的人。
芊芊疑惑,“不过是个法力低微的仙丫头,鱼儿公主干嘛不直接打晕带走,非要大费周折引到这无人之地来?”
眼看度厄快要赶上,阿九止步云海,掌中开始酝酿灵力。
“不能让她有反扑的机会。”
无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脾气秉性,要是等度厄明白过来这一切,定然恼羞成怒,奋死抵抗,加之彼此元神上的影响,势必会两败俱伤。
所以要速战速决,一举拿下!
“有人在跟踪我们!”阿九示警。
芊芊没反应过来,转头瞧向身后追来的人影,“跑得可真慢!话说,神仙都像她这般弱吗?”
“她中了咒术,我指的人不是她。”
阿九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与这几日徘徊在客栈外的味道十分相似。
“谁谁?!还有谁?”
芊芊攥起两只没多少杀伤力的拳头,戒备起绿林周围。
云海外风平浪静,不像是有贼人埋伏。
“芊芊,我记得你身上有一株蚕心草是吗?”
寻常迷药对桃晶之身无用,不过蚕心草是个例外,整株吸入,至少能让度厄昏睡个两天。
芊芊摇摇头,“没有啦!前阵儿夜君诓我猜谜面,我连错三题,蚕心草被他连泥带盆儿一块端走啦!”
“凤……他怎么好意思,连你的东西也骗?!”
阿九头疼地掐着鼻梁,“算了,有没有都一样!”
字句还残留在风中,眼前竟已是一片漆黑。
天网似的青袍凭空坠降,罩在阿九头顶,将她从上到下包裹得严严实实,随即,一道奸猾的嗓音在袍内响起。
“我乃王城护法青袍,特来此接凤公主去一趟隆山做客!”
暗黑的袍子里,充斥着腐败的酸气,正对面挂了一张怪异醒目的白色脸谱,左边画着喜,右边描着悲,两眼圆睁,眼皮内空空一圈。
当阿九望进去的一刹,通身则被看不见的力量锁困,行难自主。
“鱼儿公主!!”
芊芊自惊讶中收神。
事发突然,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喂!!!这位大哥,你千万别做傻事啊!我家公主情绪不是很稳定的!你赶紧松开吧!”她扑上去重重捶打着外侧坚硬的袍衫。
“没人能逃出我的袍子!”青袍自信十足。
芊芊拍得手都肿了,对方仍是当作了耳旁风。
眼见云外追来的女子,她赶忙催促起一旁的蜃夭,“不管想什么法子,先把人留住!要是再把她弄丢了,我俩都得回拨云树府重造!!”
“是!”蜃夭飞下云端。
奔波了几座山头,度厄站定在云崖,屏息凝神地盯着面前走来的人,“几个意思?”
“留下!”蜃夭举起单刀命令。
“居然出尔反尔?”度厄不可思议地笑,仰头往天边披着青袍的人喊道,“凤知予,亏离阙那么维护你!还处处替你说话,你……”
芊芊立马打起了圆场。
“姑娘息怒,我罗婵宫素来说一不二,何况鱼儿公主金口玉言,你且随我们回去,待主子酒醒,其言自当兑现。”
“用不着和她废话!直接打晕扛走!”
蜃夭可学不会那些弯弯绕绕,二话不说提刀便砍。
“卑鄙!”
度厄火速抽出泯魔刃,与之交起手来。
“欸欸欸?怎么一言不合打起来啦?蜃夭,你个笨东西!快住手啊!”
芊芊急得眼冒金星,一个劲地赔罪道:“那个神仙小姑娘,神仙小姐姐,对不住啊!我家这侍女随……随主人,脑子不太灵光,要是有哪里冒犯了,你可千万别生气呀!”
“假惺惺!”
度厄丝毫不领情。
她虽灵力受滞,但一招一式分毫不逊,灵活得像条泥鳅,逃避着蜃夭的刀锋。
两方实力悬殊得厉害,唯有在身法上,度厄略胜一筹。
几番回合下来,她逐渐发觉情况有些不妙。
对方似乎不懂得保存实力,如同一头只会莽撞进攻的野兽,和这样的人动武完全讨不到便宜,只会越战越苦。
海晏双刀斩碎流云,劈得整座云崖地动山摇。
度厄疾退数步,盯着地上五六道深如沟壑的刀痕,脸色不禁发白。
“怪物。”
度厄话音刚完,就见蜃夭举刀杀来,惊得她立马扑下身子,旋即,“锃” 的一声清响,寒风冲过头顶。
在蜃夭倾注全力的一击下,背后山壁被横腰削断,平移着往悬崖下滑去。
芊芊被这一幕吓得原地起跳,“蜃夭,你要气死我呀!!我是让你用脑子想办法,不是用刀想办法!还不快停下!!”
刺向度厄的刀倏然而止,蜃夭呆愣地眨了眨眼,扭头看向她。
破绽一露,度厄抓准时机,果断发起反袭。
“你杵那儿超度呐?左边左边!欸,不……不是,右边!小心!!!”芊芊杀猪般的尖叫根本比不上度厄出刀的速度。
斯须间,皮骨割裂。
蜃夭的脑袋“咕咚”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出半丈远,接着,整个人膝盖一软,失去力量瘫软在岩石边没了动静。
泯魔刃在掌间飞速旋转,度厄凌空撤居安全范围。
危机暂时解除,可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将刀刃横在胸前待战,“你们这些魔人真是不可理喻!姓凤的,有本事光明正大把话说清楚,躲在袍子底下算什么?”
“亲娘啊,这也太狠了吧!”看着脑袋分家的蜃夭,芊芊嘴唇发白。
这神仙小姑娘未免也太强了吧!这还是没有灵力的,怪不得公主将她引到这没人的地方。
她本能地咽了咽口水,手忙脚乱从花袋里拿出桃晶。
“姑娘别生气!鱼儿公主一言九鼎,只要你随我们回去,这块丑木头就给你!”
“少废话,要是不想和她一个下场,就把桃晶交出来!”
度厄指着蜃夭的脑袋威胁。
铮——!
溪山方向飘来残碎琴音,是九幽七责的最后一式,破釜焚舟。
“完啦!”
芊芊意识到为时已晚,登时,心头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