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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 8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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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
阿九被这场面震惊,迟疑地迈出脚,踩着凹凸不平的墨砖走向他。
听到声音的凤疆夜,垂下脸,依旧无动于衷。
阴魅沸沸扬扬,像是一百只溺了水乌鸦在河里扑腾,吵得阿九神经衰弱,受不了地捂住耳朵。
“闭嘴,闭嘴,都给我闭嘴!!!”
阿九周身涌动起陆离斑驳,杂乱如秽的灵力,长袖鼓荡不止,一捏拳头,释放出的力量直接将这第二重域境粉碎殆尽。
阴魅大军眨眼间化为乌有。
晚霞冲破灰烬,照亮了她晦暗的双眼。
熟透的稻香拂面吹来,光明驱散了肩膀的寒意。
阿九站在稻田里,踉跄着脚步,跌跪在男人身前。
“醒醒。”
她摸向男人冰凉的额头,伸手为其渡去灵力。
凤疆夜囿困在梦境中难以自拔,错将她认作了另一个人,“我好像……又搞砸了啊。”
痛苦无助的嗓音,让阿九面色茫然。
平日里,凤疆夜总一副吊儿郎当,无情无义的模样,传闻,他年幼时害死了自己的养父母,甚至,还亲手灭掉了抚育他的国家。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苦守亡城,数千年如一日,只为不负故人所期。
事实真相,是非曲直,在道听途说的故事里,谁会在意?或许,连凤疆夜自己都默认了吧!
手掌下,高大的身躯一阵瑟缩,随着元神渐入平稳,男人阖上了双眼,昏倒在她怀中。
夕阳普照于陌上浮桑的每一寸角落,这里与世无争,没有黑暗,宁静的稻香肆意地泼洒在土地上,与不夜城天差地别。
是凤疆夜真实的渴望。
就像曾经的梦墟,黑白分明,如一面映照着自己内心色彩的镜子。
一只阴魅划过天空,往稻田外的大树飞去。
水烟色的奇光夺去了阿九的呼吸,她放下凤疆夜,诧异地看着那棵之前不曾见过的怪异大树。
茁壮的树干上朱红如焰,每一片青叶都包裹着璀璨剔透的露珠,在落日的照射下,赤华万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若木树?
阿九将手放上去,炙热的温度传入掌心,依稀感应到有生命在律动。
转眼,阴魅大军死灰复燃,争先恐后地涌进了树干。
虽然不知道里面封印了什么,但阿九可以肯定,凤疆夜的混乱与之脱不了干系。
阴魅以吸蚀元神为生。
阿九投其所好,释放出一缕元神的气息。
顿时,树干中的阴魅受到召唤,一个个冒出了头,飞出大树,将她包围。
密密麻麻的黑色飞蛾堆在身上,像是为她披上了一件厚实的羽氅,沉重地垂到了地面。
前一秒还在贪婪吸食元神的虫子,下一秒变成了青烟。
踩着阴魅烧成焦土的尸体,她走到树前,盯着插在树干中央的玄色发簪,一眼认出那是什么。
恰在此时,远处的凤疆夜睁开了眼。
发现阿九的他先是一愣,再看清对方要做的事后,立马清醒了过来。
“别碰!!”
大概是因为域主受伤,加上阴魅消失,法力减弱,簪子竟然松动了,当着两人的面,笔直地落了下来。
阿九耸了耸肩,撇清道:“和我没关系!它自己掉的。”
“啊!祸不单行!”凤疆夜虚弱捂脸,头疼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神色凝重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凤知予,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何在此!”
“不明显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是在问你,如何能进到此处!”
竟能毫发无伤地闯进陌上浮桑,这个“妹妹”总是能给他带来意外的惊喜。
“我是谁?凤知予欸!”阿九自诩道,眼神却无故黯了下去。
捡起地上的发簪,阿九扔到他的脚边,“好可怜的大哥,都已经沦落到和一棵树求亲了?”
凤疆夜不理会她的挖苦,警惕着她背后正在融化的若木树。
没过多时,一只长着兽耳,狐狸尾巴的男娃娃从黏腻的汁水里爬了出来,小个子,尖嘴利牙,金黄色的瞳孔下隐藏着古老的神性。
是一只少见的妖。
连阿九都辨认不出来历。
“脏东西,看你这回往哪儿跑!!”恢复自由的小妖对着凤疆夜亮出了锋利的爪子。
凤疆夜本能地眯起眼,这让阿九无比诧异。
这小妖横竖也不像个厉害的,怎么搞得凤疆夜如临大敌?
“呦呵?”发现一旁还有人,小妖忍不住嘲讽,“我当是找了个多强的帮手,原来是条母蛇呀!啧啧。”
“妹子,快杀了这玩意儿!”
“我干嘛要听你的?”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说认真的!”凤疆夜冷汗直流。
这不禁让阿九更加好奇了,“彬彬有礼”地问向小妖,“喂,狸猫,你@&%他啦?”
“……”
听见她嘴巴里的虎狼之词,小妖顿时涨红了老脸,“胡胡胡,胡说什么呢?他是食物,你见过有人对食物图谋不轨嘛!你这条没羞没臊的母长虫!”
凤疆夜一时也哭笑不得。
阿九浑不在意。
“而且,我不是狸猫,是獍妖,獍妖!!”小妖气忿地自报家门。
与黎族相同,獍妖也是天生背负夙祸一族,注定会死于破境结中,他们以猎食魇昧、阴魅、虚灵之类的魔物为生。
可算是凤疆夜的天敌。
“这玩意儿要吃我,甩不掉又杀不死,就只好先关着了。”凤疆夜无奈。
他忽然有些感谢阿九在场,否则,今日必成口粮。
獍妖无视幻术结界,可一眼洞穿生灵的本源,所以,当小童静下心时,立刻就察觉到一股狂暴而凶戾的气息,正源源不断朝他笼来。
伪装在蛇躯下的元神,透过那双木槿色的瞳孔看过来。
獍妖浑身一颤,女子额间的九道斫痕在他眼底一览无遗。
阿九又何尝不知自己的身份暴露,而她仅是笑了笑。
“……我,我不跟你们玩儿了!”
獍妖胆战心惊,猛地扎进了土里,逃得无影无踪。
考虑到容貌施加着幻术,阿九懒得去追。
凤疆夜断言,“世道人心险恶,他活不了几时。”
獍妖天性单纯,多数死亡都是受人诱哄所致,他们的血,是打开世间一切境结的钥匙,可遇而不可求。
也不晓得这次,会是哪个倒霉鬼遭殃。
“你怎么样?”
就在凤疆夜沉思之际,阿九来到了身前,自顾检查起他的元神。
盯着女子专注的侧颜,凤疆夜眼角浮上了一层妖艳的光泽。
“在域境还用幻术?”
阿九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可不想在你面前像个傻子游来游去!”
“这样啊。”
凤疆夜抓住她的手按在胸上,仰头倒向田间,以一种狐媚风情的嘴脸道,“这儿疼。”
不顾她的意愿,凤疆夜强行十指相扣,表情更较暧昧。
“我是你妹妹!”
阿九沉声提醒,但对方丝毫没有收敛的打算,反倒将她拉得更近,她不得已单手掌地,努力维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凤疆夜摸上她白皙的脖颈,大掌从下颚游移到了水红色的唇瓣。
指尖顺着唇间推进去,肆无忌惮地撩拨了起来。
阿九睁圆了双眼,刚举起手臂,就听到男人轻柔的低语,“藏好点,别让蛇尾巴掉出来。”
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句话的意思,凤疆夜的指尖就触碰到了她细软舌头,关节若有似无地磨蹭着她尖锐的牙齿。
一股酥麻的感觉流遍身体。
阿九下意识咬住那手指,力道很轻,不仅不痛,反而带来了些许刺激,这种情趣似的抵抗让凤疆夜笑了起来。
果然是疯了。
她思绪停摆,痛恨自己被他像玩偶一样对待,爽快地松开了咬住的手指。
女子平静的反应令凤疆夜失去了兴致,笑意在脸上消退了几分,“妹妹还真是善变呐!一会儿要杀我,一会儿又来救我。”
阿九抹去了嘴角的湿润,一脸无辜地说道:“这都是为了帮大哥,赢得妹妹宝贵的信任呀!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救你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
“你会知道的。”
她故意卖关子,眉头却在不经意间皱了起来。
凤疆夜的清醒使域境掀起了大规模的更始,瞬变带来的狂烈冲击,将她一瞬间逼回了实现。
元神狠狠砸进肉身。
幻术失效,恢复容貌的阿九倒吸一口寒气,虚脱地瘫软在挂满蛛网的花盆边,过重的疲倦感勒紧了眼皮,半天无法睁开。
花坊内里霉气熏天,潮湿的空气在喉咙里打转。
一丝细微的声响,让阿九心生警觉。
她艰难地眯起眼睛,依稀看见有个人正在朝她走来。
那人素衣无华,青丝垂腰,如山水泼墨画中走出的惊鸿一影,披着蔼蔼夜色,出现在她混沌的视野里。
他与她擦身而过。
淡雅的月桂花香揭示了来者何人。
随着木窗被拉开,清爽的晚风涌进屋中,赶走了那股难闻的霉味。
月光穿透弥漫的尘雾,倾洒在阿九足尖。
她被男子温柔扶起。
离阙想要为她探脉,阿九却不配合地将手藏住。
“凤知予。”
“……”
她漠然地转过脸,两眼无神地盯着一旁错落叠放的乌盆,视线聚焦在盆里那些凋敝的花卉遗骸上。
“你怎会无故倒在这儿,是受伤了么?”离阙蹙眉追问。
待到四肢恢复力气,阿九才坐直身体,以毫无起伏的语调冰冷道:“看到我还活着,一定很失望吧?”
“……上次将军散的事,我……”
她果断接过话,“道歉免了,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选择,我们之间不存在对错!”
斑驳的阴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将他二人分割开来。
离阙充分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敌意,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何会出现在桃源?”
“踏青啊!”阿九嘟起红唇,“相公不会连这也要过问吧?你要是看我厌烦,我另寻别处落脚就是!”
“你能否认认真真回答我一次?”
“……恐怕有些困难!我要是认真了,相公你会受苦的!”阿九善解人意道。
离阙却突然拔高了嗓音,“你说我们之间没有对错,但你私自释放梼杌,招致天庭祸乱,无论如何狡辩,它都是错!”
面对他的斥责,阿九面不改色地拨弄着手边干瘪的花梗。
“那你觉得我放走梼杌的动机是什么,一时兴起呢……还是失了理智?”
阿九将花连根拔起,嘲讽地摔在了脚边,“哼,在你们心里,我一直是个横行无忌的疯子!离阙,你最该庆幸的,是自己的一无所知。”
话音落,她倏地笑了。
过于干燥的笑容,如一张扭曲过度的人皮贴在脸颊。
男子强硬的坚持在她看来,是愚昧的,片面的,更是令人作呕的。
离阙心生疑惑,但还是极力的想要劝回她。
“凤知予,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你犯错的借口,天道轮回,没有谁可以逃得过业报。”
“你错了。”
阿九望过去,逆着光影,一步步往门边退去。
“倘若代价早已偿还,那不管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相公,良辰无多,愿君好自为之。”
摸着门框她甩身而出,徒留男子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花房中央,沐浴着清冷的月光。
“她们……是我多想了吧。”
离阙掏出修好的珠钏,无奈摇头,本想将笥楠玉物归原主的,结果又弄成了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