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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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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血液中温度节节攀升就像一锅沸水熬煮着长戚的内脏,不过须臾,肌肤表面便生出了密密匝匝的水泡。
长戚控制不住地留着血泪尖叫,伸出烫红的手拽住面前的人哀求。
“杀了我吧!”
而阿九仅是平静地俯视着,“长戚,你投顺仙门,隐藏在浮屠山这么久,难道,就只是为了求死?你不想立功吗?”
擒而不杀,必有所图。
“你……既早已识破我的身份,为何……还不动手?”
“因为我喜欢你看我的眼神!”
阿九弯下膝盖,用食指抬起长戚清瘦的下巴,“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就像……”
她苦恼地思索了会儿,旋即失笑。
“就像是在看一条狗!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不得不伏低做小,听我使唤,哈哈!”
“疯,疯子。”长戚愕然。
恐惧不是因为凤知予的疯癫,而是,她能疯癫地讲出事实。
“呃————!!”
长戚生不如死地口申口今,咬牙破罐破摔道:“对!我就是在看一条狗,凤家早已无存,你算哪门子公主?!最多不过是罗刹的玩宠,自以为是的废物!!”
对于她的视死如归,阿九丝毫不在意,不仅没被激怒,反而还帮她压制了一部分咒力。
疼痛的减轻并没有消除长戚对她的戒备。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阿九托着脸颊,眼里带着困惑,“那个不男不女的老东西,到底是哪里值得你们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了……”
这在天界算是一个秘密,堂堂墨珏上君在修成仙骨前,其实是个女儿身。
长戚先是一愣,意识到她口中说的是谁后,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
“妖女,你胆敢辱没上君,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你就这么信任他?”
“上君胸怀六界,是引我向善,导我回归正途的人!岂是你这种肮脏的魔头可以冒犯的!”
“肮脏?我?呵呵,哈哈哈哈哈!”
阿九笑得满脸泪水,天上地下,还找得出比墨珏师徒更肮脏的人吗?
她不自觉萌生出一个想法。
猛地揪住了长戚的衣襟,拉到眼前。
阿九轻声提议,“那你敢不敢用自己的性命与我赌一把?赢了,你不但能活,还会成为瀛洲山有史以来最大的功臣。”
“……赌什么?”
她无光的双眼,盯得长戚心慌。
“此咒名唤誓骨,唯有心底最信任之人方能破除,可谓鉴别真心的最好良剂!”
阿九调皮地倾斜了脑袋,“就赌你敬爱的好上君,会不会出手相救。”
“就这?”长戚半信半疑。
阿九举起十根手指,“十日!如果他没有救,你便要以命作赔,反之,我愿赌服输,送你一个惊天的秘密。”
长戚只觉头顶一轻,玉簪径直飞向阿九。
捏着红玉发簪,阿九用灵力写下了两行大字。
【凤知予即阿九,阿九,即长恨剑灵。】
短短一句话,足可令天庭为之大乱。
她好想亲眼一见墨珏看到这句话时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恶劣的心愿让阿九生出期许,竟有些期待长戚能赢。
“好好努力!赢了,就能看到里面的字。”她主动帮长戚打理发髻,将玉簪戴了回去。
长戚躲开她的手,扶着木桶爬起身。
“……你不怕我提前告诉上君簪子的事?”
如此一来,就算上君再不愿,也会看在这天大的秘密份上救她一命。
“呵,没所谓!你爱告诉谁都行!光是誓骨咒三个字,墨珏就不可能见你!”阿九眯起花眸,笑得像只残忍的狐狸。
普天之下,能让墨珏主动牺牲灵力去拯救的人,数来数去只有一个。
“你输定了!!”
撂下话的长戚,一瘸一拐走出园子,削瘦的背影固执且倔强。
阿九用力揉碎了手里的荼糜花,吐出一声心酸的长叹,“总有人死到临头,才会幡然醒悟,真是和我一模一样呢。”
——人界——
武陵。
人间四月赴江南,桃花遍地迷人眼。
再遇故人,阿九已是坐在白墙绿瓦的茶馆内。
骄阳被两旁林立的桃树隔绝在外,形形色色的尸鬼化作凡人忙碌着,街道上车水马龙,小商小贩的吆喝声络绎不绝。
刚打发走柳春山派来接风的侍从,阿九便捏碎了手里的杯子,斗笠下的脸阴沉仿佛山雨欲来的天空。
“鱼,鱼儿公主,这乡野村夫不懂礼数,您千万别生气!”
“我不生气。”
举起被那侍从摸过的手,阿九眼神呆滞,虽然清洁了,但还是能闻到一股恶心的尸臭味。
芊芊拍打着胸脯松了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
“等我砍完这条手臂,就去杀了柳春山全家。”
“?!”
芊芊吓得一激灵,猛地抱住她,制止了女子自残的行为,“公主您清醒一点,如果小爹爹知道了,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外人听起来荒唐的疯话,芊芊却不敢有半点质疑,因为从公主口中说出来,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那就连他一起干掉,相信鱼娘会原谅我的。”
“鱼儿公主,你不要吓我!蜃夭,找去找个大夫,公主不行了!!”芊芊手足无措地拽着阿九的胳膊,差点滚到地上。
“姑娘!!”
阿九只觉胸口一重,怀里多出个圆滚滚的肉球。
双眼渐渐拉回焦距,思绪也跟着清晰起来。
“呀!对……对不住!我们认错人了!!”跑来的少女连声道歉。
阿九揉着额头,有些无可奈何。
她居然会因为一个小小侍从险致精神失常,这薄弱的意志,已然受不得半点刺激,真是可悲啊!
幸好有山膏及时出现。
她将猪儿紧紧搂在怀里,软绵绵的肉球像一块温暖的软糖。
芊芊在一旁密切地关注着,确定阿九恢复如常后,悬着的心才算正式落地。
“长得这样讨喜,就是多认错几次我也愿意。”
阿九忍不住亲上山膏的脸。
对于眼前的陌生人,花栀始终保持着警惕,闲聊了几句,便顺利从她手中接回了山膏。
手指无故发颤,阿九端起茶,借喝水稳定元神的波动,她能明显感觉到,度厄正在朝这边走来。
“花栀!!”
果不其然,街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叫声。
阿九本能地低下头,转念又觉得好笑,自己在躲什么?
现在这副鬼样子,谁又会认得?
她整理好纷乱的思绪,嘴角扬起一抹风情,冲着来人大喊过去。
“相公~~~”
几人愣住,纷纷扭头来瞧。
隔着薄纱的斗笠,她见到了久别之人。
在离阙惊讶地注视中,她奔上前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轻启红唇无声地问: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撩起遮面的薄纱,阿九看似温柔,实则目光讥诮。
“许久不见,想我没?”
“凤知予,你为何在此?”离阙意识到什么,皱着眉将她推开。
阿九不予理睬,转眸瞧向一旁的度厄。
“小九。”
她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曾经的自己。
蛇躯里新魂与度厄体内旧魂,产生了微妙的共鸣,新魂躁动,宛若是后生遇到了长辈,有些战战栗栗。
元神摇荡不定,在相互“寒暄”。
这一刻,好生奇妙,也只有她一个人能感觉得到。
度厄看她的眼神写满了疑惑,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两种存在。
去往客栈的途中,芊芊见阿九眉头深锁,不由得担心起来。
“鱼儿公主你没事吧?”
黄昏斜照在斗笠上,阿九松开咬破的嘴唇,淡淡道:“凤疆夜的气息很弱,他快死了。”
“什……?!”
芊芊急忙掩住嘴,拉起一旁的蜃夭充当二人掩护,“那怎么办?鱼儿公主,你一定有对策的吧!”
阿九思忖片刻,“晚些,你去弄头肥羊回来,就说缺人手,想办法支走那女子身边的人,余下的交给我。”
芊芊心里没底。
“那头猪警惕心挺高的,他们会来吗?”
“会!”阿九注视着不远处并肩同行的人,“看在离阙的面子上,他们会来!记得身上……带点肉味儿。”
“好的,那鱼儿公主你可得快去快回,此地阴气极重,万事小心为上!”芊芊关心叮嘱。
阿九满头雾水。
“谁说我要出去啦?”
“啊?您刚不是说……”
“我哪也不去,就在房里睡觉!”
“睡,睡觉?”
这次轮到芊芊一脸迷惑。
阿九扶住她的肩膀,缓慢而坚定地将目光引向镇中那座三层木楼。
“倘若子时我还没醒,你便代我去会柳春山,待时机一到,他自然会看到他想看的。”
数月里,她与柳春山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未曾见面。
回信之中,大部分是由芊芊代劳,也不晓得这丫头具体编了些什么,反正,如今在柳树精眼中,她已经成为了一个有求必应、为情所困的疯女人。
赶在太阳落山前,众人顺利抵达废弃客栈。
按原定计划,芊芊抓了只羊羔回房中。
随着炭火的炙烤,涂满佐料的油脂香自半掩的门缝中悄然溢出,很快便弥漫了整间客栈,诱人的香气,勾得馋虫主动送上了门。
山膏拉着花栀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芊芊见状,立马把他们热情地推了屋内。
木炭噼啪作响,映着烤得金黄酥脆的羊肉。
几人围炉而坐,聊着白天的巧遇。
山膏狼吞虎咽地啃完一条羊腿,咂巴着嘴又拿起另一条,不停称赞芊芊手艺高超,和自家姑娘有得一拼。
这段日子,他为寻度厄的下落,整日茶饭不思,都饿瘦了!
阿九嗅着花栀泡的茶,身心不禁放松下来,似是回到从前,这样的团聚,纵然是在梦里,亦不敢奢望。
她不经意地抬头,却将对面偷瞄的人逮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花栀顿时羞红了脸。
“抱,抱歉……知予公主模样真好,小仙一时忘了分寸。”
阿九忍不住摸向自己的脸蛋。
山膏跟着附和,“蠢丫头说得对,你是我见过,除我家姑娘外,长得最好看的女子啦。”
美酒肥羊前,阿九若有所思。
“其实……这正是我此行来的目的。”
她放下手,眼波微转道:“你们或许不知,这桃源所产的香膏远近闻名,不仅能祛疤复颜,还能还年驻色,我定期都会此采买。”
“竟有如此好物?”花栀为之心动。
阿九煞有介事地指向窗外闹市,“喏!就在那头街边的巷子里,叫桃仙居。”
“大人,要不明天……”
山膏竖起耳朵,听完花栀的悄悄话,他不屑一顾道:“姑娘天生丽质,才不需要那些胭脂水粉的加持。”
语声窃窃。
阿九静静坐在一旁,轻啜着茶,神色幽沉。
只有换了这副肉身,她才能彻底摆脱怜怀的控制,而度厄,是桃花源中唯一的变数,不能让其干预此事。
至于离阙……
无论墨珏打的什么主意,设的何种邪道,她都决计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想借尸还魂?
那索性便让你无尸可借!
阿九觑起的眸中,闪过一丝狠绝。
临近亥时,她借口更衣,与芊芊在里屋互换了容貌。
她本打算在房内入梦,但考虑到域境诡谲多变,万一精神失控伤及无辜,所以,便决定以煮醒酒汤为由,躲去隔壁的花房睡觉。
凤疆夜眼下身处梦墟,贸然闯入,定会惊动度厄。
他的元神,极大概率在陌上浮桑。
若想若想神不知鬼不觉避过梦墟,潜进他的域中,最简单的途径,就是通过另一个域作为媒介,找到陌上浮桑的入口。
好在她曾去过那里,或许能感应到方位。
“造域很难吗?”
说干就干,阿九抬手织域。
紫蓝色的灵力在掌间膨胀,破开的一瞬,花房内所有的风吹草动都定格了。
月光变得暗淡,万物失色,灰蒙蒙的一片,就连她的身体、衣裙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她审视着自己孩童般的手掌,又瞧了瞧水桶里的自己。
“呀!蛇皮掉了。”
调侃了一声,她重新变回凤知予的样貌,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与其说走出去,不如说是走进了下一间花房,门里的景致,物件全都一模一样,就连窗外的风景也是相同的。
一间连着一间,都是永远走不到尽头,俨然是座无止境的域。
穿过无数间花房,循着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感应,阿九终于在一只摔碎的花盆里,发现了一抹不显眼的绿。
她伸手过去。
顿时,周身扬起了猛烈的风浪。
眼前浮现出黑、黄两重域境,颜色混乱非常,依稀能辨认出一重是陌上浮桑,而另一重……
是古城楼。
漫天阴魅的不夜城。
那是一种黑色飞蛾,网状的复眼,瞳孔血红,翅膀如烟缕般喷射着毒雾,扑天盖地汇聚成一座巨型的龙卷风,像个倒挂的三角形,涌向地面之人。
男人玄衣散发跪在地上,两只手搭在腿边,仰着头,惨白无瑕的脸上,目光如死,仿佛在等待阴魅的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