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一败涂地》断舍狸

85、第 85 章

　　当阿九醒来，已是月上三更。

　　洞外鸡鸭酣然入梦。

　　疼痛消失，双腿也变回了原样，这不禁让她长舒一口气。

　　瞧着坐在床边闭目养神的人，她有些别扭地小声道：“本事不赖嘛！”

　　俊魅的五官沐浴在夜色中，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狼，即便在睡梦中，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也散发着一种张扬而危险的气息。

　　让人生厌。

　　“能换来妹子一句称赞，大哥三生有幸！”凤疆夜睁开眼，冲她撩人一笑，“怎么样，还疼么？”

　　阿九不冷不热道：“好多了，谢谢大哥。”

　　“哪儿的话，妹子太见外了，都是大哥应该做的！好生养几日，灵力自会恢复。”

　　凤疆夜话中藏着一缕微不可察的寒冷，怎奈夜色太浓，阿九没能察觉。

　　“大哥怎么突然变得善解人意了？”阿九假意不解，只道这厮巧言令色，又在图谋不轨。

　　“莫不是……”她压低了嗓音，“妄城境内失手了吧？”

　　“咳咳！！”

　　凤疆夜解释，“妹妹冰雪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不错，梼杌中途让人给救了。”

　　“稀罕事呀！谁能从我大哥手底下把人劫走？”阿九笑话他。

　　凤疆夜也感到丢面子，轻描淡写道：“一个天窝里来的毛丫头，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另外，当初妹妹说的收获，指的可是长恨剑？”

　　他目光灼灼地试探。

　　“谁知道呢！”

　　阿九抬起柔若无骨的小手，拍了拍他肩头，“大哥没完成我交代的任务，就不要问那么多！”

　　凤疆夜委屈，“古人有云事不过三，怎么说，你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我吧？”

　　阿九甩了他一眼，优雅打理衣裙，“探视到此为止，本公主还要下山办点事，回来若是心情好，再议！”

　　“喂！你灵力未愈，最好别乱跑！”凤疆夜好心提醒。

　　阿九冷声回呛，“管得着嘛你？”收敛了周身气息，大步走出洞外。

　　“翻脸不认人的丫头！”

　　凤疆夜饶有兴味，朝着她背影喊去，“别死要面子活受罪，遇到棘手之事说一声，为了妹妹，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得了吧！你算老几！”

　　收到女子不屑地回答，凤疆夜唇角的弧度加深，连眉梢都洋溢着笑意。

　　片刻，他掏出了妄城斩获的半块桃晶木，拿在手中细细地把玩。

　　“度……厄？”

　　——

　　借着夜色的掩护，阿九独自潜入了罗婵宫。

　　灵力未愈，暂时用不了溯年，此去瀛洲凶险难测，没把防身兵器怎么行？

　　可翻箱倒柜了半天，连一根绣花针也没找见，无奈，阿九只好空手而归，离开了大殿。

　　“鱼儿～别躲了，快出来！”

　　厉鬼般的呼喊在浮屠山顶回荡。

　　明知怜怀故弄玄虚，阿九还是心有余悸，此时决计不能被他找到！

　　毕竟他是鱼娘的契人，杀了不太好。

　　站在冷风中，她发愁地望着远处，视线不经意落向了东堂的大门。

　　忽然，她灵机一动，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

　　历经长途跋涉，阿九顺利赶在朔日黄昏前，到达了瀛洲仙山。

　　彼时，弟子们正在三宗观外的石阶处挨个听长老训斥。

　　阿九变作小白蛇，不慌不忙地穿过楼观，往山巅竹篁而去。

　　云榭山亭，矗立峯巅。

　　竹林中央的圆台上，鹤发少女潇洒舞剑。

　　花影重重间，落叶纷崩，她似乳燕般轻盈飘逸，一招三式，两虚一实，剑尖如灵蛇吐信迅捷凶狠。

　　铺一席青叶竹榻，墨珏盘坐竹间，品仙山玉泉，赏剑奴献技，惬意非常。

　　云亭右侧的竹枝头，几只雏鸟被强闯草窝的白蛇，吓得魂不附体。

　　阿九吐出红信，向它们亲切地打招呼。

　　托了中毒的福，魔气锐减无几，就算隔得这么近，墨珏主仆也没有半点察觉，要是换作几天前，莫说山顶，估计连山脚都到不了。

　　天色渐渐暗去。

　　阿九始终没有行动，直至夜幕初降，她才懒洋洋爬起，绕着枝头游下竹竿，躲进了云亭旁的草丛。

　　隐身后，她现出人形。

　　皎洁的星光照在阿九不盈一握的腰肢上，那里，赫然斜插着一柄雪亮的杀猪刀……

　　这是她为墨珏精心挑选的兵器，配他再合适不过！

　　流雾涌入竹林，一道妖风挣破天际，惊动了主仆两人。

　　墨珏放下玉盏，拂尘一抖，人已到了十余丈处，一座青石圆台上。

　　“好重的魔气！！”

　　弱水话音未落，一团黑影突然在脚下扩大，她来不及施法，慌忙扑开。

　　凶兽从天而降，扬起的尘土横扫竹林，吹得阿九差点暴露。

　　“梼杌？！”

　　墨珏眯起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从烟雾中走出来的巨兽。

　　粗重的脚掌来到墨珏面前，大虎眼神傲然睥睨，身躯壮得像一座山峰，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压。

　　“你就是墨珏？”

　　朔日来犯，又直呼其名，恐有备而来。

　　墨珏发觉此事蹊跷，“谁让你来的？”

　　“少废话！现在是老夫在问，说！九霄那贼婆娘是你什么人？当年，以竹枝暗算老夫的可是你？”梼杌呼着热气，将獠牙顶向他道貌岸然的脸恫吓道。

　　“无量寿福！”

　　墨珏不屑，“是又如何？今日你自投罗网，就别怪本上君不留情面了！”

　　得此猖狂挑衅，梼杌雷霆暴怒，“好大的口气！！老夫倒要领教领教，你得了九霄多少真传！！”

　　说罢，虎掌踩了下去。

　　秋华剑应召出鞘，凝气成盾，一招痛击梼杌掌心，将其撞出数丈。

　　墨珏撩起灰袖，秋华立即折返脚底，托着他升向空中。

　　探出梼杌有伤在身，墨珏多了几分底气，抚须长笑，“梼杌，你的功力远逊从前，若肯束手就擒，本上君考虑饶你一命！”

　　“呸！你是什么货色，也配给老夫忠告？”梼杌唾骂。

　　顽石难琢，墨珏放弃劝降，果断结出一道法印，布下了混元大阵。

　　圆台上白浪掀天，无色无形的风刃在阵内叱咤，梼杌庞硕的身躯无疑成了最大的目标。

　　眨眼间，虎背已遍布血痕。

　　风刃肆虐，吹得梼杌无法睁眼，凭着敏锐的听力，他捕捉到一丝风刃以外的杀气。

　　千钧一发之际，梼杌化出人形，避开了弱水刺来的杀招。

　　“剑灵？”他诧异。

　　少女身背青匣，眉睫如雪，手中剑光画开一弧，依次挑起三块青石丢去。

　　望着那巴掌大的石块，梼杌嗤之以鼻，可就在下一秒，青石被阵中风刃卷碎，裂作千百，铺天盖地射向他。

　　梼杌见状，仰头爆发出一阵怒吼。

　　强力的音波震得漫天碎石灰飞，尽管如此，他的肩膀还是不幸被风刃所伤，鲜血直流，染红了整条手臂。

　　“呵，可笑不自量！”

　　墨珏乘胜追击，秋华剑分裂成扇，他抄起其中一柄发起强攻，弱水紧跟其步，身形骤如闪电，借混元之势杀去。

　　梼杌转守为攻，且战且退，在主仆俩双重的夹击下，打得略显吃力，一不留神，腹部又添了两道新伤。

　　混元阵随魔气变换风向，风刃无处不至。

　　一直藏在草丛里的阿九急得是抓耳挠腮，她灵力虚弱，完全帮不上忙。

　　局势不容乐观，太禹剑迟迟未出鞘，可见墨珏有所保留。

　　难道，要看梼杌去死？

　　青石台内狂风大作，熟悉的铮鸣声刺进耳膜，阿九虎口又犯了痒。

　　五把秋华剑相继冲天，凝合为一柄与楼同高的浩天阔剑。

　　这幕，直接让她梦回镇魔塔。

　　一把无明业火在心头点燃，将她的镇定全部摧毁。

　　“闪开！！”

　　顾不得暴露，阿九掏出腰后的石偶娃娃抛入阵中。

　　闻声，梼杌翻滚避让。

　　石偶娃娃飞过他的头顶，笔直朝秋华剑撞去，凌空挡下了这一击。

　　娃娃被剑气震碎，头身分离掉落在地。

　　三人错愕不已，回头看往草里人。

　　“凤知予？”梼杌惊讶。

　　而听到这个名字的墨珏，则是皱了下眉头。

　　“嘭”一声石偶炸开，灰色的浓烟在圆台上弥漫。

　　弱水捂住口鼻，火速撤离。

　　烟雾如澎湃的潮水，朦朦胧胧中，有个古怪的物体立了起来，不断发出类似于敲打木梆的声音。

　　它像个瘫在地上的人，来回摸索着周围，将捡到的残肢断臂陆续往身上拧。

　　先是头，再是脚……

　　最后，拼凑出一副完整的躯干。

　　“主人，来者不善！”

　　风撩发梢，危险逼近。

　　弱水惊惶扭头，竟是梼杌悄悄窜到了身边，扬手往她天灵盖打来，掌劲之猛，连周遭的空气都沸腾了。

　　“弱水！”墨珏大喝。

　　骇然的威压镇得弱水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等着受死。

　　手臂倏然被拉住，有人将她拖向后方。

　　一道灰影跃过她的肩头。

　　蜃夭满身烟缕，手持海晏双刀，神色鸷戾地崭露在众人眼中。

　　僵硬的面孔上脉络清晰可见，仿佛爬了两条青色的蜈蚣。

　　她护在弱水身前，一脚化解了梼杌的掌力。

　　未待身形落定，蜃夭于半空中一个筋斗，拔起双刀，头下脚上朝梼杌斩去。

　　凶狠至极的攻势，犹似杀神亲临人间。

　　“？！”

　　阿九傻了眼，自己搬的救兵……打自己人？

　　这算什么滑天下之大奇闻？

　　“喂，你搞什么！！”

　　“是后面那两个，快给我停下！喂！”

　　无论她怎么喊，蜃夭都无动于衷，完全不听指挥。

　　阿九丢出去的石块，被大风无情撵回。

　　看着被弹回来的石头，她的怒火诡异地消失了，转而将目光投向了那风刃交加的混元大阵。

　　阵中，墨珏正一心关注战局，丝毫没把她这个灵力微弱的人视作威胁。

　　“看来，我还得多谢离阙的将军散了。”阿九皮笑肉不笑道。

　　台上，二人缠斗不休。

　　蜃夭被梼杌一掌拍在地上，左右开弓地揍。

　　壮汉虎眸战得通红，高举铁锤般重拳疯狂往她脑袋上砸，“多管闲事的东西！看我不弄死你！！”

　　梼杌拎起她一条腿，正要抡出圆台，不料却让其抓住了破绽。

　　蜃夭死死攥住他腰间的兽皮，趁他立足未稳，使了个四两拨千斤，登时，将梼杌壮硕的身躯掀飞出去。

　　看准二人两败俱伤，墨珏寒声下令，“弱水，先杀梼杌，再诛此女！”

　　少女连人带剑驰如一道长虹，纵身进攻。

　　“你想得美！！！”

　　梼杌怒极，单手接住弱水的长剑。

　　掌剑相接一刹，脚下的青石轰然塌陷，四面竹林拦腰折断。

　　借助这震荡之力，弱水在半空一个侧翻，刚要挥下第二剑，倏然，发觉阵中风刃变化。

　　背后青匣嗡鸣震颤，似也感应到了险情。

　　太禹神剑无召出鞘，疾冲混元阵心。

　　“唔！！”

　　一阵阴风绞过，墨珏脊椎惨遭重创。

　　阿九不知何时遁入战场，隐身潜近墨珏后方，手起刀落一斩，砍在了他的脊梁骨。

　　刀刃处抹有魔血，一旦沾染仙身便会化为腐骨剧毒，轻者折损修为，重者元神尽碎。

　　本想再补两刀，可惜，太禹剑及时赶到击落了她的杀猪刀。

　　“你？！”

　　墨珏反手一掌逼退阿九，举起太禹剑恶狠狠地指向她。

　　“凤知予，本上君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与我作对？”

　　墨珏抿紧乌唇，咽回了口中的热血，“今日之事，我定会上告天帝，万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阿九无言地弯着嘴。

　　身后剑光劈来，她歪头闪避，却还是叫弱水削了半截长发，扬扬洒洒飘了满地。

　　“主人！”

　　少女搀扶起墨珏，神情自责。

　　老道想要回答，岂料一张口，黑血先夺出了咽喉。

　　阿九眼底杀意消散，有剑灵在侧，她动不了墨珏，只能暂且放过。

　　回首不远处。

　　蜃夭已被老虎锤得半死，支离破碎地倒在台阶上。

　　而梼杌也好不到哪儿去，袒露的躯干上刀痕无数，血水渗红了腰间的兽皮。

　　“连这俩都打不过，真是白长这么大了！”

　　阿九撂下一句奚落，领着两人消失在了青台。

　　“你这个！！”

　　墨珏急火攻心，咬牙命令道：“即刻……派人下山……捉拿凤知予和梼杌，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主人。”弱水召出一支音哨，仰天吹响。

　　紧捏着手里的太禹剑，墨珏眸光阴冷，“定是朝雾殿那祸仙泄露了我的行踪，好一招借刀杀人……看来，我要抓紧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