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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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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铃响,尸骨寒。
凤知予屠杀不死魔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魔界,世人以形起名,为溯年取了个骨鞭的名号。
自从阿九回到浮屠山,侍女们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做错事会性命不保,尽管阿九什么也没干,可光是坐在那儿,就足以令众人心惊胆战。
短短数日,隆城的请帖已堆积如山,阿九没空搭理那些权贵的巴结与威吓,因为魔性不稳定,归山后的她一直待在拨云树府。
怜怀闭关多时,摆明是不想见她,噬元洞里的一刀,险些折了对方的老命,想彻底痊愈,最少也要养个十年八年。
这梁子,只怕此生都难解咯!
考虑到阿九暂居在树府外,芊芊贴心地为她在山顶置办了桌椅软塌,以及香茶和蛇点。(以田鼠,麻雀秘制而成,是芊芊专门为她做的“爱心”糕点。)
然而,这份好意,阿九一点也不领情。
她成日像个乞儿躺在地上打滚,抱着酒坛子醉生梦死,有时,一个人能自言自语上好几天,吵得怜怀直接设了两道避音决,方才清净。
浮屠山顶,夜色孤寂。
漆黑茂密的鬼榕树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如一整座铺满黑瓦的屋檐,树门狭窄,形状与供奉神明的佛龛相似,只是周边刻满了凶煞的图腾。
阿九将树府门前的流影长枪,当成了枕头压在脑下。
她一身酒气睡在树旁,这一骂就是三四个时辰。
“九霄,我才不怕你……嗝,我现在可以一个打十个……比帝俊他娘还厉害,你的……嗝,好日子到头了,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阿九胡乱地指着头顶,眼光迷离,双腿垂在石壁外,而脚下便是万丈悬崖。
“那,那个谁?”
“墨……”
“哦~墨珏,呵呵,你也逃不掉,我要把你的胡子一根根剃光,让你做回女人……嗝,扒了衣裳吊在南天门上示众,然后,再投去畜生道!”
“最后是炎麟,你也不是什么好货,不过看在被我劈成两瓣儿的份上,就饶过你这回,以后不许再造谣了,听到没?”
阿九一本正经地劝道,仿佛炎麟就虚心站在跟前。
“还有什么司命、北斗、虚阳、十方……”
阿九掰弄手指,数着数着发现人太多两只手根本不够用,于是她干脆大手一挥,“不管了,有一个算一个,有两个算一双,全给我去畜生道排队,嗝!!”
刚说完,后脑勺便从光滑的枪杆上滑落,身子一阵瘫软,腰以下全都挂到了悬崖外。
阿九眯着眼,伸手朝屁股下摸,“欸?我的软塌呢?”
她纳闷地翻了个身,旋即失去重心,吓得人一激灵,本能地抓住了崖尖,低头望去。
“还当是逐渊呢,原来是个小悬崖啊!”
脚下山川河泽,光景美好……
阿九一时看痴了。
酒意带来了强烈的晕眩感,恰逢晚风拂来,她舒服地阖上眼,松开双手,任由自己飘下去山崖。
月色倒映在眼中,有一丝苍凉。
正当她准备迎接河水的洗礼时,某个煞风景的人物出现了。
沉浸于跳崖的阿九,突然感到自己腹部一紧,下坠速度明显减缓。
有人扛起了她。
“我的好妹子,有什么想不开的,与大哥说说!”风中传来男人的戏谑。
凤疆夜兴高采烈地扛着美人。
男人英姿飒爽,幽黑的衣发淋着夜光,肩上的狐裘洁白胜雪,威风凛凛,衬着他那张脸越发的锋芒绝艳。
落地后山,阿九倒退两步,醉意浓浓道:“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她打了个酒嗝,一转身,空气立马凝结。
只见山道间,百十只鸡鸭呆呆地注视着她。
“都没事干吗?吃你们的食!”阿九怒目圆睁,吼得一群呆头鸡,呆头鸭在风中凌乱。
“咕咕,嘎嘎嘎——”
“……”
凤疆夜痞气勾唇,欣赏着胸前绝色,有感而叹道:“果然女大十八变,三年不见,大哥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噬元洞中匆匆一瞥,方至今日,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大哥这些天寸步不离地等在这,就是为了能见到妹妹你。”凤疆夜撩起她一缕秀发,亲昵地摩挲着。
阿九冷哼,抬手戳上他的胸膛,“找我做什么?别忘了,我跟你不熟,撑死也只是名义上的兄妹。”
“妹妹这话说得太伤人了!好歹是大哥带你去的妄城,若非如此,你的心骨也不能这么快长好,不是吗?”
凤疆夜臭不要脸地将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哈!”阿九不屑甩袖。
“要不是我,你早在万斛阁让人给废了!”
伯牙戒是历代魔主的信物,各方势力对此虎视眈眈。
凤疆夜明知妄城背靠隆山,仍从容赴约,故意将自己暴露在狼群视野中,如果不是自己的搅局,想必他夜大城主才是众矢之的,真是厚颜无耻!
凤疆夜被她堵得无言,点头妥协,“好好好,就当大哥欠你一条命总行了吧。”
阿九可不这样认为,踮起脚,揪住他柔软的狐裘,顶着醉意耍横道:“你本就欠我!”
她胡乱地摸向腰际,掏出断梅飞刀,无意间碰到了怜怀送的石偶娃娃,霎时,心神一凛,酒醒了大半。
“诺,替我还给孤清眠,谢谢她这么多年对……凤知予的关照。”
接住她丢来的小刀,凤疆夜有些意外,“算你有良心。”
这三年来,清眠一直心系公主安危,在凤知予逃出妄城后,她不断托人去浮屠山打听,可惜,送上山的信都如石沉大海,杳无回应。
只当是小公主抱了罗刹的大腿,与她断绝了往来,为此清眠没少难过。
“天色不早,大哥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走了!”阿九想溜,却被男人捉住了衣领。
凤疆夜指着临近四更天的夜空,眼不眨地胡诌道:“别呀!这不天还亮着嘛?妹子,你可不能走,大哥有事相求。”
她脸色难看,挣开衣上的手,转身道:“你要争权夺位别拉上我,本公主日理万机,没空帮你。”
“隆山之事用不着妹子操心,我来,是为另一桩事。”
“什么?”
刹那间,凤疆夜如幽魂般出现在她面前。
大手穿过发丝,男人不轻不重地掠住她后脑,拇指肆意地在那片斜红上摩挲,语气温柔如斯,“妹妹当初在洞口的一句话,叫为兄记挂了三年!”
“求人,姿态还是要放低一点!”阿九轻飘飘地将他望着。
“老实说!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不仅是凤南烛,还有凤遮天,包括长恨剑和它的剑灵……大哥,想先听谁的?”
木槿色的瞳孔幽深无光,像一对被砂砾磨去光泽的珍珠,浅敛着笑意,不曾开心,也不曾有过希望,有如死物。
凤疆夜惊讶,不由得松了指间的力道,神色变得沉静。
“全部。”
“可以!”
阿九红唇轻翘,越过他的肩,行到了石坡前,“不过得让我见一见大哥的诚意吧!”
折下几根狼尾草,她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
“你想要什么?”凤疆夜问。
阿九远眺北境,朝着妄城方向开口,“听闻前不久,梼杌逃出了镇魔塔。”
她微微侧目,凉声提出了条件,“我要你把它抓回来!”
欲成其事,必先择人,无论是武器,还是坐骑,她都要最好的!
“梼杌?”凤疆夜挑眉。
“是啊,待你事成归来,必有收获。”
阿九笑得意味深长,甩手将狼尾草扔进鸭群。
新鲜的草芽引起追逐,不一会儿便被啄得尸骨无存。
——
祝荒年死后,隆山内部祸事不断,有人明哲保身,有人拉帮结伙。
城中大致分成两派,一是以元衾为首的封冕楼。
二是一帮依仗凤氏外亲身份的权贵子弟,他们整日打着替魔君守卫隆山的名号吃喝玩乐,杀人如麻,带领他们的人名叫祝淰,是祝荒年的胞弟。
说起来,这两姐弟也颇有意思,姐姐立志要嫁给魔君凤遮天,而弟弟,自小耳濡目染,一度对凤家女子痴迷至极,特别是在听了双姝的事迹后,更是如此。
所以这些年,他没少派人去永眠城打探凤知予的近况,心思可见一斑。
午后,天光昏暗。
罗婵宫内献演着《嫦娥奔月》的苦情桥段。
任凭外界风雨几何,浮屠山一如往昔,不问是非。
“春去秋来暮复朝,瑶池金阙任逍遥。”
白烟拢成人的模样,在空地上有来有往地演绎着生离死别。
美人横卧长榻,酥肩半露,如一只慵懒的孔雀。
阿九展臂高举酒壶,将酒水源源不断送入唇齿,红裙妖冶厚重地瘫在榻间,剩下的则堆到了地面。
“一年一度团圆节,天上人间共此宵!”
她摔下酒壶,大声接着戏本子往下唱。
殿门敞开一线。
芊芊走进来禀道:“鱼儿公主,隆山又送来奇珍十箱,这是礼帖!祝淰想约您下个月前去隆山赏鱼。”
凤知予的美貌在隆山传得沸沸扬扬,祝淰早就按捺不住,三天两头送人送物上山,只盼美人能点头赏光。
阿九目不斜视地盯着某处。
“告诉他我不喜欢吃鱼,更不爱看鱼,没事的话别来烦我!”
“那……楚副城主的信,鱼儿公主总归要看了吧?”
静默了一阵,芊芊疑惑抬头。
顺着她的视线,侍女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长戚正挎着竹篮在殿外修剪花草,素净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发现殿里投来的目光,长戚放下竹篮,朝两人躬身行礼。
“鱼儿公主似乎很喜欢长戚呢!老是偷看人家。”
阿九唇角弯起,“一个总是在面前晃悠的人,我怎会不在意?”
说罢,她看向那封信,随手指向右侧的书案,“扔那儿吧!”
桌案上,书信和拜帖堆成一片,光妄城来的就有十来封。
芊芊整理着书信道:“其实,您有空可以多出去走动走动,老喝酒伤身体。”
“无妨!”
阿九挥散了唱戏的白烟,拿起桌上的桃扇,捂着嘴喃喃自语,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只装满仙魂的瓶器丢给芊芊。
“送去给柳春山,让他好生等着。”
“好嘞。”
芊芊走后,罗婵宫内静如孤坟。
阿九仰躺在榻上,目无焦距地凝视着头顶。
一声讪笑,醉生梦死,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中,雾霭重重。
魔萤舞动的暮色城楼上,烛夜花傲然盛放。
街头华灯璀璨,人潮如织,绚丽的花火在鼓乐声中疾冲天霄,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以吾南烛之名,予我族人,永世康宁。”
清亮高亢的嗓音盖过一切。
突然的寒意将阿九从梦境惊醒,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伸手抚向额头,捉住那片扰人的雪花。
见到此物,她脸色大变,身形一闪,消失在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