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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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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儿?”
怜怀抱住她快要跌倒的身子,纵身飞下高坡。
少年疼惜地将她搂进怀里,捧住那小脸,落下鹅毛般的细吻。
“这么美的脸蛋,可不能被脏东西糟践了……”
怜怀享受着二人世界,为阿九打理长发,编出两股像模像样的麻花辫儿,最后在尾梢别上两朵白色的野花。
他抓起一条破布,将她腰际的马革系紧。
“滚开,别碰我!!”
醒过神的阿九,受不了自己被像娃娃一样摆弄,作势就要扯了那花,手掌却被怜怀一把掐住。
“老实点,别逼我一口吞了你的元神!”
少年态度急转直下,语声寒厉,毫不掩饰眼底的残忍。
显然,他一早就清楚怀中之人不是鱼娘,全程呵护的只是这具皮囊,而非她。
阿九放在花上的手,识相地缩了回去。
“这就对了!”
怜怀重拾笑颜,满意点头,“我答应鱼儿会照顾你,从今日起,不许乱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他不紧不慢地弄着花辫,神色宠溺。
盯着少年专注认真的侧颜,阿九嘴角漾起温顺,“好啊,我……最听话了。”
“心里有数就成。”
怜怀用淋了酒的帕子,为她擦拭四肢。
孩子的肌肤软如糯米酪一般,白皙滑腻,让人想要咬上一咬。
阿九瘫平身体,听凭他的摆布。
漫天霞彩照不进她眼底的荒芜,镇魔塔上的那一把火,烧光了她对生命所有的热情,想活着,也只成了想活着而已。
这场轮回究竟是结束,还是开始呢?
伯牙戒无召而现。
明灭的微光吸引了二人的视线。
怜怀心下一惊,“这玩意儿怎会在你手上?!”
阿九低头查看,亦觉不可思议,肉身都毁了,为何戒指还在?
“凤疆夜……”
随着她无意识地一声嘟囔,身外顿时掀起惊天巨变。
怜怀飞速隐身,变成一只红蜂爬进了女童的花辫里。
劲风刮过,野草横飞。
阿九被一双手从背后偷袭,夺走伯牙戒不说,还将她头下脚上拎着,险些露了个精光。
“好个臭丫头,敢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
偷袭的是个年轻女人,英气十足,生得五大三粗,若不是嗓音尖细,指定难辨雌雄。
容俏探来鼻子,在阿九身上乱嗅,确认没有妖味,这才泯了杀心。
传送漩涡凭空扩现,黑袍人跨离结界,冥轿紧随。
来者脱下宽帽,露出黑发红眸。
正是不夜城魔将统帅,秦无。
他接过伯牙戒,转头步近冥轿,将指环送入暮帘,“主上,请过目。”
急剧的咳嗽,持续许久才停下。
“是个什么样的人?”
轿子里的人吐字虚弱,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容俏在女童心口摸量两下,“腾蛇,心骨尚幼,灵脉不详。”
“带回去慢慢审。”
凤疆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花辫与双手垂吊空中,阿九望着颠倒的冥轿,眼神掠过一丝波澜。
容俏高举女童脚腕,耸眉发怒,“夜君费尽心血才得到这枚戒指,差点让你个臭丫头坐收了渔翁,哼!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一巴掌抽在娃娃屁股上。
秦无事觉蹊跷,“守将勿要冲动,她不像是有那么大能耐的人!”。
伯牙指环在众目睽睽下消失,若非连结感应,岂能轻易追踪。
相隔千里,探囊取物,别说是个孩子,就连他们也做不到!
“不是她,还能有谁?”
气不过的容俏,又朝孩子屁股打了一巴掌。
这一次依旧毫无反应,女童不哭不闹,连挣扎都没有。
“别是个哑巴吧?”
容俏忙将孩子扶正,一着地,女童便软倒在地。
“我就抽了她两下,统帅,你可得作证!”容俏大喊冤枉。
秦无举步上前,里里外外检查了番,得出结论。
“无碍,她只是睡着了。”
“睡……开什么玩笑?”容俏哭笑不得。
“我俩是魔界出了名的凶神,谁见了不做几宿噩梦,这小妮子能睡着?不会是装的吧!”
容俏掐向女童肉嘟嘟的脸蛋,不料,一只红蜂窜出,朝她虎口狠狠蛰去。
“啊!!”容俏捂手弹起,“哪儿来的臭马蜂!”
等看过去,罪魁祸首早已逃不见影。
“别浪费时间了,主上伤势要紧!我们走吧!”秦无发话。
容俏吸吮着红肿的手指,控诉不满,“人家也受伤了……你看不到么!”她快步追上男人问,“秦统帅不打算等孤城主一道么?”
不待秦无开口,冥轿里传来回答。
“谁支的烂摊子谁去收拾,本君没工夫陪她闲耗!”
“是!”
容俏、秦无听命。
地上,看似呼呼大睡的女童,其实是进到了另个世界。
——镜宫——
一入域境,阿九直奔鱼娘所在。
仍是那一方银色梳妆台,老媪身披雪青广袖宽身外衫,一袭素白锦绣长裙,高贵典雅。
钗环玎珰,脆如泉涌。
阿九减慢了步伐,她想要的答案,近在咫尺。
鱼娘正对镜添妆,摘下菱花面具的她,容颜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梢两侧,霞妆似月,如高山上盛放的荼糜,娴静温柔端庄。
木槿色瞳,霭雾沉沉,仿佛已是阅尽人世浮华,无欲无求。
能够想象得出,此人年轻时是何等的风华绝姿。
“胆子真肥,也不怕外面的人杀了你。”
“凤……知予。”
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阿九才叫出这个名字。
“啊~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鱼娘放下描眉的手,转眸瞧她,“不错,我正是魔君第七十七女,惊讶吗?”
“你的样子……”
盯着这张年迈苍老的脸,根本难以与之前在桃花源中相遇之人联系在一处。
“暮去朝来颜色故,世上哪来的不朽?”鱼娘笑语从容。
环视身周业镜海域,阿九颇为感触:目极千里无山河,功名利禄皆镜花。
原来,这便是禅域!
“我为何会回到三年前?”
鱼娘摇头纠正,“你并非回到三年前,而是禅域只存在于三年前。”
她指向阿九脚踝的铃铛,“菩提金铃可穿梭尘世,然域境大门,一人一生,只开一次。”
她拈起胭脂花片含入唇间轻抿。
“禅域啊……其实就是时光间隙中的庇护所,岁月长留,无思无忧,我在这里待了近万年,反观尘世中的我,还是个心骨未全的孩童,整日担惊受怕,不得自由。”
一席话,间接佐证了阿九的猜测。
“也就是说,你从未行走于外界?”
“似我非我,孰真孰假呢!姑娘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我让怜怀将你的元神送去逐渊,寻具空壳守株待兔,要是运气好,碰到个鸟妖犬妖什么的,混个百八十年应该不成问题。”
阿九不理会她的激将法。
“听闻魔公主生来拥有神缘,能通晓过去将来,阿九有一问,鱼娘可否为我解答。”
“想问生,还是死?”鱼娘郑重道。
看似简单的一句反问,实则包含了两个人的命运,阿九和另外一个自己,也就是此时此刻正身处在朝雾殿里的那位。
阿九沉默片刻,“我都想知道。”
“注定的死亡才能换来一线生机,选择权在你。”鱼娘道。
“我?”阿九眉头紧锁。
命中注定的死亡……是十二月初九,镇魔塔一战。
莫非是把自己从当事者变为旁观者?又或是,主导一切悲剧发生的罪魁祸首?
阿九转身离开,“多谢你的提示。”
“难得来一趟,再坐会儿嘛!”鱼娘不依不饶,“疯丫头,你到底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看着女子毅然决然的背影,鱼娘意味深长道:“别再妄图改变命数了,那样非但不能救你,还会将你推下无底深渊!”
“深渊?”
阿九顿住脚,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顿时露出了向往的色彩,“多么美好的地方啊!”
——魔界——
回不夜城途中,凤疆夜等人收到了妄城副城主楚重的邀约。
楚重痴迷锻造术,拥有六界至宝冥泉火炉。
千年来,他一心想要重现昔日荣光,打造出可与长恨比肩的魔器,故,每三年的孟秋都会在妄城万斛阁中举行盛大的启炉仪式。
届时,各方翘首,一睹冥泉冲天的绮景。
在外人看来,不夜和永眠亲如一城,夜君不喜抛头露面,族群盛会向来是由孤城主代为参与。
眼下孤清眠困在青丘不能到场,凤疆夜有伤在身,本打算回绝,却在这档口,收到了妖族的密报。
不知是考虑到此事牵扯颇深,还是另有算计,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赴约。
妄城地处林海山岙,民风彪悍,魔民至今保持原始部落习性,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城中建筑大多由石头堆砌,好似蒸笼上一屉屉井然排列的馒头,历经日晒雨淋,光阴洗礼,仍顽强屹立。
玄色纱幔倾斜一地,像在灰白的石路上铺了层庄重的地毯。
冥轿大摇大摆驶入妄城,频频的咳嗽声透过窗纱勾起路人的好奇。
百姓们交头接耳,猜测起访客的身份。
容俏扛着女童走在轿后,与秦无并排前行,他们的目的地是道路尽头的建筑,在这座城中,它的外观无疑是最醒目的。
构造奇特的高楼,大堂朝天敞露,如一根削头去尾的竹筒。
“好不习惯被人当猴子一样看,怪害羞的。”容俏小声嘟囔。
噗!
轿子里的人笑得咳嗽了起来,“总比被视作怪物,招待菜叶子强。”
抵达楼中,墨白相间的天骄台闯入视野,紫气如瀑,魔烟蒸腾,台面非石非木,而是一层纤薄混沌的雾墙,依稀能瞧见溶洞内灼烧的蓝色器炉。
楼中的喧嚣,因凤疆夜的到来,变得鸦雀无声。
二楼共八座,分别是:青、冥、玄、黄,阴阳双重,分布在不同方位,雅厅外高内低,倾如漏斗,对堂内的天骄台一览无余。
现下,除玄字两厅外,其余几座都已解下珠帘,受人认领。
魔侍引着凤疆夜进入玄厅。
珠帘垂散,侍女们陆续奉上珍馐美酒。
“我就不明白了,干嘛要一直带着她!”容俏窝得满肚子邪火,扛了阿九一路,腿都快折了。
秦无斟茶递向她点拨道:“主上受邀前来,怎可空手。”
抢过杯子的容俏,立刻恍悟过来,“借花献佛……对呀!这不就是现成的花嘛!”
“夜君真会过日子!”
兽皮满铺的宝榻上,凤疆夜拨转掌珠,闭目养息。
感觉气氛有些无聊,容俏端着手,小步挪近宝榻,试探道:“离启炉仪式还有好些天呢!您不打算出去逛逛?”
凤疆夜不假思索道:“眼瞎了就去治,没瞧见本君受伤了么?”
容俏哑口,想继续追问,被秦无喝住。
“少说两句吧。”
主上一向厌战,这次为了取回魔君留下的戒指,只身闯入无界山,与妖内统领屠霜北在无界山巅血战了两天两夜,尽管结果险胜,但元气大损,没个五六年恢复不得。
“你尽管回去复命,不必特地探我的口!记得,代我向你师父问好。”凤疆夜闭着眼叮嘱。
容俏喜出望外,“多谢夜君,问候我一定带到,那……我就先告辞了啦!”
女人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没规矩的丫头!”
秦无叹息着,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寒,他不禁扭头望去。
只见,地上的女童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瞳孔如花,粉唇半翘,一派天真无害的小模样。
“你……”
秦无话还没落地,女童蹭一下爬起,屁颠颠往宝榻奔去。
“主上小心!”
出其不意的冲力,撞得凤疆夜身子一震,有个软乎乎的东西闯进了他的胸膛。
孩子瘦弱的小手用力圈住他,害怕地直打哆嗦。
“哥哥,你不要将我送人好不好?”阿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
方才她都听见了,凤疆夜要把她当礼物送人。
接收到主子的眼神,秦无默默收回了武器。
阿九仰起圆圆的脑袋,绒眉皱成了八字,泪眼汩汩地求他,“我害怕……哥哥!”
面对如此可人心的奶娃娃,凤疆夜“坐怀不乱”,施舍出两根矜贵的手指,连辫子带人提溜开。
男人掸拭衣上的灰尘,张唇:“是你偷盗在先。”
“我没偷!明明是你……”
给我的。
阿九悻悻垂了眼。
声音越来越小,她咬紧唇瓣,眼泪扑簌地往外溢,鼻子脸蛋通红,委屈得像个泪人儿。
看她把鼻涕蹭得到处都是,凤疆夜光速抽走长袖,生怕她一个不如意,弄脏了自己的衣裳。
“邋里邋遢的小鬼,看得本君眼仁儿疼!”凤疆夜戒心略消。
尽管嘴上不饶人,却还是同意了放其一马。
“启炉仪式结束,让人送你回家!”
说着,他吩咐秦无备上几块藏海寒铁,待晚些给楚重送去。
“这回,满意了?”凤疆夜凝住孩子无辜的大眼哂笑道。
雪肤、玄眉、凤目、寒唇,每处棱角都精致得无可挑剔,有着与生俱来的掠夺感与刻薄,毫无人性温情的长相,就差没把“恶人”两个字刻上脑门。
“谢谢大哥哥。”阿九感恩的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蛇牙。
此时,走廊外响起慌乱的脚步声。
路人们纷纷捂紧口鼻,让出道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瞬间淹没了二楼,那味道与茅坑里躺了个把月的死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熏得人头昏脑涨。
“哈哈哈!稀客呀,稀客!”笑声豪迈。
四名豆蔻少女手提灯笼候在门边。
珠帘晃荡。
酸爽的气流杀进了厅内,一名身材魁梧,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步入房中。
大汉一袭半肩长袍,脖间的玛瑙项链光亮饱满,每走一步身上都会发出奇妙的沙沙声。
淡粉色的发绳绣着娇艳的蜀葵花,一端系在大汉腰际,一端连着成串的豆铃,铃铛精巧可爱,好似成株的小花椒,实在不符他粗糙的形象。
臭味熏得阿九睁不开眼,迟迟无法呼吸。
正要往后缩时,身子却被揽住,是凤疆夜用自己的衣袖盖住了她。
“楚兄,别来无恙!”
凤疆夜俊颜温和,仿佛没有嗅觉一般。
眼毒如楚重,一进门便注意到了他身后的玉人儿。
“哪里,哪里!早就想约贤弟一叙了,怎奈我俗务缠身,一直未有机会,此次启炉,贤弟定要在妄城多多住上几日!”
假借客套,楚重慢慢走近榻前,一把撩开了他的衣袖。
盯着阿九那粉雕玉琢的脸蛋,楚重恍惚,眼光融化出满满的慈爱,“好个可人胚子,夜君从何得来?!”
妄城城主宋心鸾,长年幽居林海修炼,是以,城中事务都由楚重代为处理,别看是副城主,权力与正位相差无几。
楚重为人固执,特别是在锻造魔器方面,从不许外人插手。
除了痴迷打造,他对女娃娃也格外喜爱,府中内侍皆为百岁以内的幼魔,大多数是边城各家投其所好孝敬的“贡礼”,以致流出不少肮脏的传闻。
“路上捡的。”凤疆夜轻描淡写道。
“喔?有这好事?”楚重摸向孩子眼梢处的月牙,称赞道,“小丫头生得标致水灵!如此品相的斜红,当世难得呀!”
“楚兄若是喜欢,晚些,我叫人洗干净了送到你府上。”凤疆夜浅饮香茶,有意成全。
他表现得尤其淡定,像是一早备好,就等着对方开口索要。
这送到嘴边的肥肉,令楚重心生犹豫。
他默默缩回手,笑着走到榻旁坐下,“呵呵,无功不受禄,我可担不起贤弟这么大的礼。”
气息变远,阿九不禁撇过头,耳朵里一片嗡鸣,眼前也是雾蒙蒙的。
凤疆夜这个老狐狸适才一掩,并非在护她,而是用术法弱化了她的五感。
懒得掺和这帮魔人的家长里短,阿九爬向墙壁,扒着栏杆摸索到窗边,探出头,享受起楼外宜人的微风。
“启炉将近,楚兄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找我?”凤疆夜展袖道。
楚重也不拐弯抹角,对着他十指空空的手道:“贤弟功法超群,听说前不久从屠老贼手里赢下了伯牙戒,这不,我特意过来掌掌眼!”
伯牙戒代表了魔主,也是凤家代代相传的信物。
凤疆夜唇角一勾,笑得春风得意。
“楚兄的消息好灵通啊!连我挨揍的事都听说了。”
放下茶盏,他为难地叹了声,“可惜不凑巧,本君近来记性差极,一时半会想不起戒指放在何处……要不,您容我找两日?”
楚重挑眉,“不就是枚戒指嘛!贤弟莫要太小气,为兄还能抢去不成?”
听到这,凤疆夜乐了,赏了个“很有自知之明”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久远前的楚重就是个游混在太望山上的地痞邪魔,烧杀抢掠,无恶不为。
要不是他贪心妄图霸占灵矿,屠杀方圆百姓,也不会惹怒仙门,落得个满门覆灭,妻女惨死的下场。
他这一身的秽气腥臭,便是当年为了摆脱追杀跳腐海所致,永远消除不了。
念及同族之情,宋心鸾收留了他,让他有机会洗心革面,从当年的嗜血狂魔摇身一变,成了今日纯良忠厚的副城主。
可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兄友弟恭的把戏,被无情拆穿。
楚重冷嘲热讽道:“贤弟不会天真的以为,得到伯牙戒就能号令群雄了吧?就眼下局势而言,想凭一己之力翻覆,根本是痴人说梦!”
“哦?”凤疆夜虚心请教,“怎么个痴人说梦,还请楚兄为我解惑。”
楚重沾了几丝茶水弹向空中,蒸发出的白雾瞬间聚拢成一幅简略的魔界舆图。
他抬手往烟图两侧指去,“诸城如今各自为战,南有罗刹驻守浮屠,北有孤清眠挟令帝姬,王城隆山更是被祝氏姐弟霸权多年,至于继君圣器……”
提起逐鹿,楚重刻意看了对方的表情,“一直都是由封冕楼十守将看管,几方势力相互掣肘,而你凤疆夜独守空城一座,拿个破戒指想跟他们斗?难道不是痴人说梦?”
凤疆夜闻着茶香,瞥向黏在茶盏内侧的叶末,云淡风轻地道:“物尽其用是真,烦人也是真。”
他顺手一挥,茶水立时将那舆图泼了个稀烂。
“你这是何意?”楚重沉声道。
凤疆夜望向窗外。
万斛阁楼下人潮如流,聚集的魔民体貌各不相同,有人状,兽状,草木状,也有道行尚浅,连形态都化不出的,譬如:风魔,蕴魔,欲魔等等。
“有的地方是人满为患,但真正能派上用场的有几个?风恬浪静全是愚弄之词,一朝天子一朝臣,最后谁又能保得了谁呢?”
他哂笑奚落,接着转回脸,神情染上些许讥诮,睨着楚重的眼淡淡补了一句,“老话说得好!仰人鼻息者,朝夕可覆。”
狂妄至极的语气,好似全天下也寻不出比他更嚣张的人来。
“你!!”楚重拍案而起。
凤疆夜毫不在意,伸手捉住一旁打瞌睡的人儿扯进了怀里。
阿九被这猛然的力道吓了一愣,脑瓜子嗡嗡地趴在他胸口,直到熟悉的兰芝香拂过鼻尖,方才稳住心神。
“开个玩笑,楚兄站起来作甚?”凤疆夜捏着掌间乌蓬蓬的花辫,故作惊讶道:“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楚重被他的阴阳怪气弄得险些下不来台,憋着怒意坐了回去。
“对了,本君近日听了件趣事,想同楚兄分享。”凤疆夜低头饮茶,“据传妄城之中出了勾结妖党的奸细……”
楚重虎躯一震,“不可能!!”
“别激动啊楚兄!离谱的还在后头呢。”
凤疆夜示意他放轻松,继续道,“密报上说,这个奸细不是旁人,正是你楚副城主!呵,你说离不离谱!”
妄城背靠隆山这棵大树,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可要是让那帮权贵知道,自己养的狗吃里扒外,估计他楚重就只剩下去渔台唱戏喂血的份儿了,不仅如此,还会连累全城百姓,包括城主宋心鸾!
“哈哈哈!”
楚重抚掌大笑,探出脸压咬牙低了嗓音,“凤疆夜,你少在这无中生有!!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万斛阁!”
“谣言止于智者,本君就算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楚兄的为人!”
凤疆夜一手撑着腰身,俊魅的五官尽显担忧,“只是,隆山城内蠢货遍地,稍有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火烧身,这种消息要是传到祝家姐弟耳朵里,楚兄大抵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好在,本君天生长了副菩萨心肠……”
楚重下意识松了口气,以为他会大发慈悲手下留情,谁知,却被凤疆夜的下一句话,杀得措手不及。
“火炉我会代你妥善保管的,正巧,我殿中还缺个狗盆子,碗够大,一定很好使!”
男人眉眼间的关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无限的戏谑与挖苦。
阿九靠在他怀里,听不到两方谈话的内容,但能感受到气氛很是焦灼。
“姓凤的,你莫要欺人太甚!!”楚重气得牙齿打颤,红头涨脸。
“欺你?”
凤疆夜卷着手里的花辫,眼角往上一扬,不负众望道:“又如何?”
“砰咚”一声,木屑飞腾,炕桌震碎在了宝榻上。
“就不怕我杀了你?”楚重切齿。
凤疆夜扑哧一笑,“怕呀!可以你楚重的实力,想杀我估计还不到火候。”
“是吗?”楚重二话不说,抬手往他头顶劈去。
火光明灭。
杀招滞于半空。
望着凤疆夜拇指上的伯牙戒,楚重及时寻回了理智。
凤疆夜慢条斯理地捡起脚边的碎片,将它们一片一片放进承盘。
“魔界不是凡尘,不吃克己复礼那一套,古来强者为尊,各凭本领,认不清现实的,自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楚兄是聪明人,我相信莽撞之事做一次就够了。”
阴影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交错着,展现出一种非人的残酷。
这不禁令楚重联想起那些凶残的仙门中人,心中陡然一怯,恐惧上涌,手臂停在了半空。
“哼!”
凤疆夜轻垂眼帘。
霎时,珠落满厅,全是匿在暗处蓄势待发的念珠。
可想而知,要是这一掌拍下,重伤倒地的只怕是他楚重。
楚重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我……我,夜君得饶人处且饶人,请你放我一条生路,千万勿将此事传扬出去!”
凤疆夜勾起女童短俏的下颚,撬开樱唇往口腔里四处打量。
“啊——”
阿九懒得挣扎,乖乖张大嘴巴,任由他用手指刮蹭着自己小巧尖锐的蛇牙。
似是玩腻了,他撒开手说道:“容后再议吧。”
“……谢夜君大人大量。”
咽下满腔屈辱,楚重强颜欢笑地哈腰拱手。
“戒指看也看了,楚兄要是没事的话,去守炉子吧!”凤疆夜挥挥手,像打发小厮一样,对他下达了逐客令。
“是是!夜君好生静养,我这就走!”
楚重退至门边。
转过身,他眼底的笑意顷刻冷却,杀意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