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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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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吹散烟烬,血雾中,剑气织成的悍然之盾分毫未损,不费吹灰之力接住了秋华剑那回山倒海的一击。
阿九盘坐剑盾中央,安如磐石,一心重塑凶剑。
“我来助你!”
赤焰珠应声而现,炎麟施以口诀,破除了珠上的封印。
神火现世,干云蔽日。
耀眼的火舌涌出珠璧,如万匹脱缰奔腾的野马,凶猛地冲向阿九。
危亡关头,另外半截长恨剑及时从外围赶到,强势扭转了火舌的方向。
三昧真火的威力瞬间击穿了塔刹,致使镇魔塔倾斜,砖瓦飞溅。
大火熯天炽地,焚蚀着青烟,眼看,莲台就要支撑不住了。
这一切,让炎麟大惊失色。
断剑久别重逢,合二为一,以阿九魂魄为契,得到了短暂修补。
这种方式犹如回光返照般,坚持不久,不过……杀几个神明绰绰有余。
火浪灼身,阿九拖剑而起。
由于魂魄与剑身连结,双脚像是绑了千斤重物,她的行动十分迟缓。
六尺长锋拂过莲台,划出沟壑似的深痕。
可怕的剑气,震慑苍穹。
“红罗裙,千里行,渠水向东走不停,璞石岸,姊妹情,浮生倥偬半生伶……”
歌谣如诉如泣,似为自己唱,更似为他人唱。
女子发髻松散,血衣残败,火红的炽焰烧得脸庞艳丽孤冷。
阿九如一个失了智的屠夫,带着心爱的刀俎来到了屠宰场,红着眼,一步步迈向众人。
阵内,杀气飙涨。
听着这首耳熟能详的歌谣,九霄紧皱眉头,退守阵眼,避免与长恨剑正面交锋。
“弱水!”墨珏蹙额。
得令,鹤发少女御剑突袭,白影如魅,一举将太禹剑锋刺进对方胸膛。
阿九不闪不避,承下一剑的她毫无反应,顶着弱水继续前行。
二人一进一退,不觉中,剑已穿过了她的背脊……
九道斫痕赫烈醒目,看得弱水心有余悸。
尤其是那对青眸,寂若死灰,有股说不出的威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粉身碎骨。
“怕死,当什么剑灵?”
阿九一记反客为主,掐住她的手腕。
弱水仓促收招,却还是慢了半拍,连人带剑被一掌击飞出去,送入高塔之中。
承受多次冲撞后,镇魔塔不堪重负,开始崩塌沉陷。
大火蔓延至莲台边缘。
趁着混乱的局势,老道打起了歪心思,偷偷放出了缚魂丝,然而,丝线刚飞到一半,就被狂暴的剑气斩成了碎末。
“大局已定,莫要做无谓之事。”
阿九提剑指向墨珏,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归还。
“孽障,休要猖狂。”
枯侯链越过火海,精准地卷住了阿九握剑的手,在空中绷成一条直线。
锁链被大火烤得通体赤红。
阿九因行动受制,被迫转移了目标。
烛天的火光映射在浑浊的眼中,她情绪变得亢奋,莫名地,又沮丧了起来……反反复复,状若癫狂。
直到,她瞧见炎麟掌间的赤焰珠,这才清醒了些许。
“当年……你就是用它讨得帝俊欢心的吧?”
阿九食指轻扬,仙器枯侯便如头发丝般,被剑刃削成了两截掉在地上。
六界之内,能与长恨剑匹敌的,惟有霜翾,其他兵器对它而言都是薄纸一张。
阿九挥出五道剑墙,将炎麟困入其间。
“你要做甚?!”
见她像鬼一样朝自己走来,炎麟慌了神。
墨珏在远处伺机而动,正要出手阻止,却被一股外力拦住。
他诧异仰头。
只见,九霄事不关己地守在阵眼处,向他秘密传音。
“凤南烛承志黎族,她的剑可视神明如无物,此女修行虽远逊其主,但不妨碍她对我等的克制,且先静观其变。”
“无量寿褔!”老道遵从师命。
形势危急,炎麟一边设法逃脱,一边御火攻向阿九。
在赤焰珠的攻势下,女子双臂被浓烟熏得黝黑,雪色披帛也焚成了星灰,吹散各处。
坍塌声,此起彼伏。
莲台烧得只剩下一半落脚地。
炎麟脸色越发灰暗,打出去的法术不是偏了,就是高了……
女子看似步履蹒跚,实则披坚执锐,全神戒备,以极高的身法规避了攻击。
“武神!墨珏上君!!”炎麟大声求助二人。
怎奈,九霄师徒另有筹算,对他的呼救视而不见。
“主人,请允许剑奴前去助上神一臂之力!”弱水忍痛请命。
刚从废墟脱身的她,鹤发凌乱,烟罗长裙脏破,肩膀鲜血汩汩,伤势严重。
“前人恩怨,与你何干?退下!”墨珏斥责。
“……是。”少女雪睫微垂。
得知自己孤立无援,炎麟瞳中堆满了惊悚。
“别过来,放我出去!!!”
他想要变回麒麟,可几番尝试都失败了,神力根本施展不出。
炎麟在剑气炽烈的墙内垂死挣扎。
他用尽浑身解数,不断用三昧真火轰击着剑墙,想要打开一个缺口,然而终是徒劳。
阴影,如期抵达。
阿九站定在剑墙前,面色僵冷道:“大人研读佛法多年,不知听未听过一句话,缘由因起……”
孽由此生?
炎麟怔忡,吐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惨笑。
此话曾出自天帝之口,起初以为指的是度厄,哪曾想,竟是对自己的批言!
炎麟后知后觉,“原来,凤知予说的都是真的啊。”
抽手挽剑,一剑封喉。
赤焰珠蓦地一分为二,连同背后少年的项上人头也一并被斩断。
舞出的剑风,驰往千里开外,击中了观月峰星台,将山峰与古井相连的桥梁切断。
一声撼天巨响,驻守万年的轮回井从九重天上轰然陨落,垂直掉入魔界境内。
蘑菇状的尘雾从西半天一路蔓延至东半天,搞得方圆百里乌烟瘴气。
炎麟瘫软倒地,其魂魄元神飞离肉身,纳入剑锷之中,剑墙也随之冰消瓦解。
咒文孳生成环,阿九凝视着腕上慢慢结出的诛神印,思绪有些涣散。
轰隆!!
两条寒光凛凛的雷鞭突然闪现,一左一右捆住了阿九的双臂,将她拖往高空。
墨珏主仆奋起出手。
秋华剑、太禹剑,纷纷出鞘,以破竹之势重创女子。
时机成熟,一抹白影如箭矢般俯冲而下,对准长恨最为脆弱的剑脊蓄力挥去。
九霄对这颗元神志在必得,为此,甚至宁愿牺牲炎麟。
魂剑分离,长恨剑断碎一地。
六识急速衰退,阿九轻咳了两声,方才斩杀炎麟已让她的魂灵所剩无几,再次面对三人围剿,她自知在劫难逃,索性也就放弃了抵抗。
“孽障,你竟敢对炎麟上神下此毒手!我要你血债血偿!!”
墨珏截断折仙雷鞭,捅着她的肩膀狠狠钉向阵壁。
阿九气若游丝。
“这么急着灭口,是怕我道破天机么?”她满齿殷红,目光投向远处,“九霄,你还记得当年为何自戕吗?”
“疯言疯语!”
墨珏卷起拂尘的手被九霄拿住。
他迎向女子双眼,“你说呢?”
“凤南烛变作我的模样盗取霜翾,后因力量相斥失了理智,从广寒宫一路血洗到南天门……”
“那一战,仙魔死伤惨烈,而她却逃之夭夭,害得我蒙受不白之冤,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听到这所谓的真相,阿九忍不住哂笑,“你可太清白了呀!”
九霄抓住的头发逼问,“废话少说!快告诉我,凤遮天那个弑父之徒在哪儿!”
“噗!”阿九朝着他的脸,吐出一口血沫星子,“九霄,你是我见过最蠢、最可悲的人了!果真什么都忘了吗?”
“也对,换作我,也没有脸面记着。”
权当是弱者死前逞的口舌之勇,九霄抹了把脸颊的血污,面无表情道:“嘴硬的东西,等我挖出你的元神,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什么?!”
阿九僵住了舌头。
回过神的她,一把握住胸前的秋华剑,拼命想要挣脱,“你不能这么做,你休想夺走我的元神!!!”
“这可由不得你!”
墨珏定住她乱动的四肢。
一双纤白无瑕的手掌在阿九瞳孔中放大。
“啊!!!”
九霄刺穿了她的印堂,手指肆无忌惮地闯入了她的神识之中。
男子越寻越深,右臂不知不觉已探进去半截,然而,空空荡荡的神识里,除了几片残碎的魂魄外,根本找不见元神的影子。
“我演得好吗?”
神识中传来的询问令其为之一怔。
九霄抬眼望去,只见阿九扬起了血色的唇角,“呵,呵呵,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在莲台上空盘旋。
阿九像个声嘶力竭的疯子,泪膜底下闪着得意。
“说你蠢还不信!我既敢只身来此,就不怕你的千军万马!”她伸手摸上九霄俞渐狰狞的眼,柔声道,“想要我的元神,你不配!”
末了她还不忘幸灾乐祸地补上一句,“凤南逍,费尽心血一场空的滋味如何?可惜呀!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二人了,今生注定永无雪恨出头之日,哈哈哈!”
九霄机关算尽,到头来,竟是白忙活一场,赔了炎麟又折兵。
“你这贱人,从头到尾都在演戏!!”九霄额间青筋跳动,燃起的怒意好似要将世间万物毁尽。
“吾要你死无全尸!!”
折仙杀阵敕下雷霆万钧,剐在阿九的身体上,以剔肉削骨的方式,凶残地搅碎了她的仙骨。
神血枯竭,阿九一命归阴,容貌趋渐僵硬、暗沉……
肉身不消片刻,便成了一块焦木,魂魄冒出黢黑的表皮,倏地飞向天际。
见状,墨珏立马掐算魂灵的方位。
“有人将她的元神送去了东海!”
“金蝉脱壳?!……好,好得很呐!”
九霄气得震碎了焦木,咬牙切齿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助她!给我追!!”
同一时刻。
东海边,花栀揣着焰穗耳饰,在风急浪高的海面上到处寻找。
【花栀,此行我大概是凶多吉少,请你务必将我的元神送去东海逐渊,拜托了!】
“逐渊到底在哪儿呀!”花栀心急如焚。
元神不能长时间离开肉身,否则会非常危险。
瓣羽搜索了几圈,都没有找到逐渊的位置,反而因为法宝浓郁的香气,招来了猎食者的注意。
一条体型硕大的赢鱼跃出水面,拍动着双翼高高跃起,张开血盆大口朝少女咬去。
花栀忙于张望,没有察觉到脚下的动静,直到听到一声类似鸳鸯的啼叫才回过神来,匆促一瞥,吓得她险些从祥云滚落。
千钧一发,是怀中元神撑起青盾,挡住了赢鱼的攻击。
大鱼被撞得头昏脑胀,猛子扎进海里,溅起了高昂的水花。
“多多,多谢仙子!”
劫后余生的花栀不停拍打着心口。
还没等她高兴多久,注意力忽然定在了西边。
遥远的天空中,“流星”状的魂焰,一缕接着一缕飞来,撞进她怀里的耳饰……
温热的,还遗留了幽微的古木香。
“?!”
花栀失神地低下头,鼻尖立即涌起一阵酸辣,泪水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化作晶莹的露珠,大颗大颗掉入翻覆的海浪中。
“仙子……山膏大人!”少女呜咽出声,双手捂着脸跌坐祥云。
一望无边的海面上,哭声悲痛欲绝。
飓风卷动着狂涛骇浪,起起伏伏间现出一个旋涡。
“逐渊?”
花栀揉揉眼睛,惟恐自己看错空欢喜一场。
她驾着云彩飞近漩涡,朝水洞里张望。
异境中暗雾缥缈,一条墨色江河环抱孤屿,岸边丛草茂盛,静如坟地。
回忆起阿九临去时的模样,花栀放下了心底的犹豫。
仙子重托,不敢辜负,纵使会被天帝追责,她也不后悔!
握紧手中火红的耳穗,花栀抽噎开口,“仙子吉人天相,定能平安渡过此劫……天若待您不公,择别处安身便是,不必再忍受尘世辛酸,人情凉暖。”
泪水淋湿九幽,一曲《七责》送别故人。
琴曲百折千回,与沧海共鸣,抚平了浪潮,引致鸿雁哀嗸,鱼狸成群为其饯行。
焰穗耳饰绽放出烛火似的微光,盘旋着往深渊徐徐飘去。
猛然间,海面掀起了漫天盖地的巨浪,如饿虎扑食般,咆哮着直冲向少女,毫不留情地将花栀与穗子整个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