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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   ——天界——

      五重,晬天。

      花栀焦急地在子兮宫外打转。

      一阵清风驰过,阿九手挽焰穗落地。

      “仙子!你可算回来了!!”

      阿九握住少女发寒的双手,“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她并不比花栀从容多少,可越是现在,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花栀眼眶红肿,结结巴巴道:“今……今日,天后娘娘在琼花坊宴请彭仙,我听说,山膏他,他混入坊内偷窃帝女桑时,被娘娘的坐骑鹿蜀捉了个正着,说,说说是要执行剔魂!”

      “我现在连大人关在哪里都不知道,仙子,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山膏,怎么办,万一,万一大人……我,呜呜!!”

      丫头哭得语无伦次。

      闻及帝女桑,阿九大概猜到了山膏的用意。

      “那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帝女桑确为神木,能够重塑肉身,但却不是谁都承受得了的,似她这种与常人殊异的魂体,根本难以与之融合。

      阿九指天弹出一道仙符,符字爆破,散作漫天银河星砾,灵力游走八方,搜寻猪儿的踪迹。

      奇怪!!

      山膏的气息遍布在天庭各处,却找不到具体方位。

      “别慌,我能感应到他,应该暂时无恙!”

      阿九决定亲自去一趟琼花坊,先设法打听出人的下落。

      花栀泪眼婆娑,“真的吗?山膏大人真的没事?!”

      “嗯。”

      阿九扯动嘴角,象征性地回应。

      “事不宜迟,我跟仙子一块去找!”花栀拉着她就要离开,可阿九站在原地半天不动。

      “怎么了?仙子。”

      此时发生得太过蹊跷,阿九再也无法保持乐观,回来的路上,她便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花栀,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她语重心长地开口。

      说罢,便递出了手里的焰穗耳饰。

      花栀盯着那条皱巴巴的红色穗子,一脸不明所以。

      六重,廓天。

      阿九一来到琼花坊,便见太元老儿领着自家两个药童走出大门。

      她跑上前仓促行礼,“小仙见过星君!”

      老头摇着八宝扇,稍显醉态,觑眸上下看她,“啧,许久没见,险些没认出,原来是朝雾殿的娇娥呀!”

      “我有话……”

      刚要开口询问关于山膏的事,一边的药童发话,“抱歉,师父不胜酒力,还请仙子下回再来五明宫拜访。”

      看着几人搀扶太元头也不回地离开,阿九只得另寻他法。

      庭外,经过的仙娥纷纷对她避之不及,这种害怕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厉害,而是对不祥之人的一种排斥,仿佛离得过近就会身染不幸。

      琼花坊内外,充斥着山膏的气味。

      吃了无数次闭门羹,阿九仍旧不死心。

      临近天明,北斗星君一身酒气地跨出了花坊大门。

      “巧啊!……扫把星!”

      北斗拎着葫芦,乐呵呵地向她打起了招呼。

      阿九急忙上前,“请问星君有没有见到我殿中管事?”

      “管事?”

      北斗醉醺醺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哦,你说那头猪啊!真是不知死活,嗝!连彭仙的主意都敢打!”

      “您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吗?”

      “这我哪晓得,你不是神通广大嘛!找头猪还不容易?”北斗星君一通乱挥手纠正,“呵!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已被革职,哪儿也去不成了!”

      阿九继续追问,“星君可见过玑云上仙?”

      “玑云奉命前往南禺看护神祇,没个三两月回不来!”北斗手脚并用地爬上坐骑,“本仙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告辞了!”

      “多谢。”阿九轻声吐出两个字。

      山膏下落不明,强烈的恐惧与不安,快要蚕食掉她仅剩的冷静。

      以她目前的身份,无法在天界随意走动,能去的地方屈指可数,今日娘娘设宴,不少仙家受邀至琼花坊,若是,连这里都问不出……

      “弥罗宫。”

      “对!我要面见天帝!!”

      事关山膏安危,闯便闯了,大不了再上一趟凌霄殿受审,即便被送去南海竹苑也无所谓!

      “仙子。”

      沁凉的嗓音,自天外袭来。

      听得阿九肩膀一震,失神地看向身后。

      镜中貌,月下影,琼林深处,男子凛然卓立,素兰云衫迤逦漫卷,使天地为之失色。

      “殿……下?”

      久别重逢,离阙看上去憔悴不少。

      “你的脸?”阿九惊讶于他右颊的伤疤。

      “不久前为魔人所伤,已无大碍。”男子移步走近,“倒是仙子,何事如此匆忙?”

      她抱着一丝希望,拽住男子的衣袖,“我找不到山膏了,殿下有曾见过他吗?”

      “它因盗窃帝女桑被捕。”

      男子轻垂目光,盯着那只发抖的手,顺势覆了上去,“不过别担心,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

      经历过桃花源,阿九不愿离阙再为自己以身犯险。

      “殿下恩情小仙无以为报,此事我会自行处理,只求你能告诉我山膏如今身在何处!”泪水无声滑出,她哽咽求助。

      “你看上去很伤心啊。”

      轻柔的口吻下,有着不易察觉的嘲谑。

      男子面向种满琼花的云圃,“我并不知他身在何处,仙子……不妨试试觅灵咒,虽有违天规,亦是无奈之举,我相信天君不会责罚你的!”

      阿九愣了瞬,“对呀!只要人还在天界就一定能找到!多谢殿下!”

      “我同你一道吧!遇到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好!”

      她迫不及待在灵符上写下了山膏的名字。

      南天门前。

      流云奔涌如潮,宏伟神圣的玉石门楼下,除却守将外,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山膏?你人在哪儿?”

      “快出来!”

      阿九蹚着云雾,四处寻找。

      觅灵咒追溯的是魂魄,断不会有误。

      她越寻越慌,漫无目的地在原地打转,脚步凌乱无章,连续撞上数名天将。

      “大胆,竟敢来南天门撒野!!”巨灵动作粗鲁地推开她。

      阿九狼狈摔倒,冒着被惩治的风险,她咬牙高举右臂,一掌击向地面。

      释放出的灵力顷刻间驱散了云烟,玉砖也露出了洁白的光泽。

      巨灵怒不可遏,当即便要捉拿。

      “住手。”

      男子的及时出现,化解了冲突。

      守御巨灵见是广寒宫主,不敢造次,只得抱拳退下。

      “山膏!山膏你出来啊!我是阿九!”

      “姑娘回来了!山……”

      阿九的喊声坠入一片死寂,她呆呆地望着天台边缘的魄光,双脚像是陷入了淤泥,半步也动不了。

      风卷走了手里的觅灵符。

      她却浑然不觉,步履蹒跚地朝天柱走去,从清气中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团还带着山膏余温的一魄。

      “不——”

      一阵凄厉的呜咽,撕破了她的胸膛。

      阿九两眼发黑,耳朵里嗡鸣大振,握着那团魂魄,半天喘不过气来。

      “没,没事的。”

      她蓦地自我安慰起来,“……一魄而已,不打紧,山膏不会有事的!他那么要强,一定还活着!一定!”

      她坚信事情还有转机。

      立即取出了第二张灵符,慌乱地写下山膏的名字。

      这回,来到了轮回井。

      在井边,阿九发现了山膏第二魄——灵慧。

      接下来的莲洞仙亭、往生崖、子兮宫、瞻云坡四处,无一例外都有山膏的魂魄,它们分别为:天冲,灵慧,气魄,力魄,中枢以及精魄……

      每获一魄,她的心便凉上一分。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每个地方都充满了她和山膏的回忆。

      待寻得第六魄时,阿九脸上除了泪痕,再无其他,就像沼泽中垂死挣扎的人,终于淹没于泥泞一般。

      朝雾殿。

      第七魄英,藏在她和山膏常去嬉戏的天水碧中。

      那脆弱的冥火,像只毛绒绒的草团,伏在青松树下,静静地等待着,心尖上的人找到他为止。

      “……是姑娘没能力保护好你,山膏别怕,我回来了。”

      直到最后一缕英魄被收进斗壶。

      悲伤倾覆,阿九再也支撑不住,欹倒在云崖旁,那苦苦咽了又咽的绝望,如同枯萎一样全数爆发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

      失去七魄意味着,即便找到山膏,也无法挽回。

      掏出第八张灵符,阿九凌乱的发丝下,面色如纸,她迟钝地翕动着唇瓣。

      “山,膏。”

      两人传送至南山仙峻的七色莲台。

      自梼杌逃往魔界后,镇魔塔被迫重修,塔内妖魔也都被迁至瀛洲山的仙牢中,因此这里一直是空塔一座。

      阿九踩在青色的莲瓣上,仰头望向身前高不可攀的金色宝刹,内心破天荒地宁静了下来。

      “多谢殿下一路相护,到此就够了,我一人进去。”

      “……好,那我在这等你出来。”

      阿九纵身飞上高台。

      塔廊设有传送阵法,她却视若无睹,径直朝着镇魔塔大门迈去。

      厚重的塔门剧烈震颤,缓缓敞开了一丝缝隙。

      强风吹得烟尘满目,一直静置在黑暗中的神兽壁画被光芒唤醒。

      由纹砖堆砌而成的地宫,露出了其庐山真面,三层台阶之下,如一方布局精妙的丘壑,中心筑有玉台,供奉着神明舍利。

      塔楼高处,环绕着一圈黑色幡布,幡面上是以天犬血书写的符咒,密密麻麻且参差不一。

      朱雀墙前,两位“旧友”已然久候多时。

      “无量寿褔!”

      墨珏手托着拂尘,神色淡然如水。

      相较而言,他身侧的炎麟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见到他二人,阿九半点也不意外。

      “山膏呢?你们把他藏哪儿了?”

      “猪妖偷盗帝女桑乃是重罪,而你身为仙人私通魔界,包藏祸心,更是罪无可逭,奉天后圣谕,褫尔仙身,终生打入镇魔塔!”

      炎麟当着她的面,展示天敕令。

      “哈!”

      阿九手挽雪缎不禁失笑,“我看上去是有多蠢?”

      以山膏的本事,若无外人相帮,如何进得了重重守卫的琼花坊?

      至于那肉身重塑的谣言,怎么偏就让他听了去?

      “我再问一遍,你们把山膏藏哪儿了?”

      墨珏冷哼,“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我阿九烂命一条,不足为惜,无须上神兴师动众,二位若肯高抬贵手放过山膏,我愿自刎于此。”

      阿九拔出泯魔刃,当着他们的面横在了自己的颈间。

      好似只要他们点头,手起刃落,绝不犹豫。

      墨珏不为所动,直言道:“你有何资格与我们谈条件?”

      交涉无果,阿九心灰意冷地放下了手。

      炎麟冷酷道:“你业孽深重,死有余辜,猪妖追随你多年,亦是在助纣为虐……”

      “少废话!把人交出来!”

      阿九耐心已失,她一脸的深恶痛绝,恨不能立刻掀了此处。

      墨珏摇头,“无可救药!”

      “你的出生本就有违天道,是天帝怜悯,用师尊神血换铸仙骨,可你非但不感恩,还与魔人沆瀣一气,多年来滥用职权,戕害无辜……”

      每字每句都是在火上浇油,不停挑战着阿九脆弱的神经。

      “够了!!!”

      她忍无可忍,猛起一掌震断了神台。

      碎石迸溅,灰烬沸腾,那浑圆的舍利被披帛挥舞出的气流荡翻,弹射出去,深深射入了玄武的眼珠子上。

      阿九捂住耳朵怒目圆睁,“少跟我讲这些鬼话!今日,你们不把山膏交出来,一个都别想活着从这里出去!!!”

      塔内灵力波动剧烈,墨珏眯起眼。

      “打击得不轻!看样子是疯了。”

      炎麟道:“窥尝七情,自作自受!我早就警告过她不要擅动私情,男女之情也好,同道之交也罢!断情弃欲四千年,一朝脱解,实非她能承受,其殃必大。”

      “无量寿褔!”

      老道借机落井下石,“君子好成人之美,不若,叫她一次疯个够!”

      残忍的语气配上满面慈悲,连一旁的炎麟都忍不住皱眉。

      墨珏上前两步,向座下女子开恩,“看在你与猪妖情谊深厚,不惜口出狂言的份上,本上君就网开一面,赐你们主仆相见吧!”

      眸中狠意敛聚,老道举起拂尘左右一挥。

      头顶立时传来了山壁低闷的摩擦声,锁链哗啦,像两条粗重的天梯笔直坠下。

      一座小山似的石箱从塔室缓慢移出,停在塔刹中心,投下了满地压抑的黑色阴影。

      石箱在空中微微晃动,像是积了不少液体,其中还混有类似狗吠的叫声。

      那四四方方的暗影遮得阿九无路可逃。

      站立在箱下的她,渺小得犹如一只蝼蚁。

      唇齿战栗愈烈,她僵直地抬起了自己的目光……

      霎那间,箱身裂成了六瓣。

      “血洪”倾盆注下,将她从头到脚,从里至外冲垮,没有一丝的防备与知觉,连反抗都不曾有。

      温热、黏稠的鲜血,灼烧着身体。

      那熟悉无比的气息,彻底将阿九的理智推下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呆呆地杵在血塘之间一动不动,鲜血倒映出她那双恐惧到狰狞的眼。

      整座地宫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中央丘壑处,大量的血水积聚着,多得业已没过脚背。

      “这盘瓠是饿了几日?”

      炎麟看着笼中血肉横飞的场景,本能捂住了鼻子。

      “无量寿褔!”

      墨珏漠然道:“猪妖在度厄身边修炼千年,沾了些仙缘,相比苦山上其他生灵,它活得已是够久。”

      笼底的栏杆上,皮肉零碎地挂着。

      山膏奄奄一息缩在笼子角落,壮硕的身躯已被啃得体无完肤,背部大大小小的肉坑深可见骨,右腿仅剩下半截,连着另外半截骨头摇摇晃晃悬在笼外。

      猪儿腹下血流如注,缺少了石箱的承托,自然也就洒了出来。

      血水一滴滴砸落在阿九的肩头,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给击穿。

      一群体貌酷似野狗的盘瓠,正贪婪无度地争抢着同伴口中的肥肉,它们分布在山膏各个部位,残忍地分食着……

      黏腻的吞咽声,牵扯着阿九脑袋里的血管,使得她全身上下,每一条神经都在痉挛抽搐。

      炎麟打破沉寂道:“窃取帝女桑的下场,你可看清了?阿九,现在束手就擒,我会考虑留你一魂一魄去下界投胎当个凡人,倘若执迷不悟,休怪我等无情!”

      “上神你?!”墨珏诧异。

      今日炎麟的举止颇为反常,这让他十分不解。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上君执念太重,切莫泥足深陷,此事就这么定了。”少年青白的脸庞掠过一抹强硬。

      炎麟之所以答应墨珏,不过是看在武神的面子,再者说来,藏匿长恨剑的阿九,也确实是个对天界不利的祸端,留之后患无穷。

      顾全大局,墨珏做出了让步。

      “师尊只要元神,其余,听凭上神处置。”

      血,流淌得越来越缓慢。

      一道极为微弱的残喘将阿九从死寂般的状态中拯救,眼睛逐渐恢复了焦距。

      她眨动着发胀的青眸,等到视线清明才低下头。

      看了一眼身上湿漉漉的血红仙裙,哽咽伴着剧痛割过咽喉。

      她紧紧攥起泯魔刃,闪身跃入了笼中。

      见有外人闯笼,盘瓠停止了进食,瞪着眼珠狂吠叫嚣起来。

      只听嗷嗷数声惨叫,一群盘瓠被陆续扔出了铁笼,摔在炎麟脚旁,死状凄惨。

      制止少年想要插手的冲动,墨珏胸有成竹道:“放心,她今日插翅难飞。”

      “山……山膏。”

      “我回来了……你看看我。”

      阿九跪在坚硬的栏杆上,对着那具满目疮痍的身躯无从下手。

      山膏神形俱损,两眼无光,已认不得眼前人是谁。

      他痛苦地哼唧唧着,反复嚅动嘴唇,费了好久力气,才吐出一字。

      “疼——”

      阿九空举双手,想抱他,却不敢。

      “走!我带你回去!朝雾殿有好多仙丹、仙草,一定可以救你!你不会有事的,我,我我……”

      手忙脚乱间,她触碰到了猪儿冰凉的身子。

      顿时,嘴里再也发不出半个字,只剩下无助的呜咽。

      感觉到有东西在敲打脚背,她木然地低头看去。

      一小块掰断的帝女桑掉在了裙边,山膏誓死守住的宝贝,哪怕七魄全丧,记忆不在,也未曾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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