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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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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不看就是!”
祛毒迫在眉睫,阿九折转腰身捧起浮在水面上的另一端雪缎,蒙住眼睛。
她高举双臂,如同盲人摸索着贴近凤疆夜,三下五除二扒光了他身上的累赘。
柔嫩无骨的小手,如羽毛般扫过男人锁骨,激起一阵细碎酥麻,攀上了他的脊髓,进而取代了其脑中混沌的思绪,也使得凤疆夜彻底清醒过来。
月华如练,虚实难辨。
浸满汗水的雪缎自额处无声滑落。
凤疆夜闷哼一声,张开厉眸,眼角敛起可怕的杀意。
待看清池中光景,他不由怔住。
女子面系白纱,绯唇如樱,不着寸缕地立于泉水中央。
珠光潋滟下,是一身触目惊心的污浊。
脸颊、脖颈、双臂,但凡露在水面外的皮肤,被毒液淋得惨不忍睹,如画上溅洒的油彩,唯一干净的,是眉眼处与他相连的雪缎。
仙铃颤颤。
阿九惊觉异动,心中一慌,迅速解了脑后绳结。
雪色披帛随之铺散,绷在二人脸前,阻隔了视线,难以看清彼此。
“凤疆夜?你……醒了?”阿九试探着问。
男人没吱声,低头瞟了眼肩膀处的朱砂印记。
“凤疆夜?”
得不到回应,阿九疑虑加深,有种不祥的预感,当即就要扒开雪缎一探究竟。
可惜对方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在缎带滑下的一刹,泉水掀起狂热的波澜。
阿九青眸圆睁,赶不及后退,肩头已被扣住,猛地,拉向前方,撞进一片火热之地。
肌肤相触,清晰感受到彼此交织的气息。
下一刻,她被凤疆夜从水里捞起。
“你要做什……”
凤疆夜不由分说扳过她的脸,隔着纤薄的雪缎,用力覆下去。
‘砰’的一声,巨大的水花跃溅开来!
男人以压倒性的姿势与她一同栽进池底,仿佛要拉着她共赴沉沦。
热源自四面八方灌入,淹没颅顶。
披帛与青丝在水中凌乱缠绕,阿九愤起一脚踹开男人,回身游往岸边。
池中残留的妖毒刺得她头晕目眩,耳鼻酸痛发涨。
再不快点离开,神识定遭损害。
阿九憋着气急切地向上攀游,好不容易看到一丝曙光,脚踝却突然使不上力。
身子被一股蛮力拽向深水,二度落入魔掌。
男人宛如鬼魅从阴暗的池底袭来,追平阿九,不顾一切托住她的后脑,强硬地将她的手腕拧至腰后,绝了她所有的退路。
水流狂躁地冲撞着身躯,阿九瞳孔放大,心中厉喝一声:凤疆夜,你敢!!
凤疆夜苍白的玉容上勾起一抹蓄意的笑,似乎只要看到她生气,心情就会愉悦。
这样的表情看在阿九眼里,充满了邪恶。
趁其失神,凤疆夜一拽手臂,将她整个人按向自己的胸膛,粗暴地夺去了她的呼吸。
与方才隔着雪缎亲吻不同,这回,真实无比。
浸泡于热泉中,男人的嘴唇柔软而温暖,细密地吮向她,带来微许痛麻。
肌肤紧密贴合,不知是谁的心乱了节奏。
水中的暧昧节节飙升。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面对这般窒息的吻,阿九表现出的惊惧明显多于心动,眼皮在疯狂抽搐着。
活了几千年,从未叫人轻薄过,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阿九无视手腕的疼痛,扭动腰身极力反抗,一个不留神呛了几大口水。
登时,急火攻心,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好心救人,却落得个凄惨收场,换做谁大概也无法接受吧!
苏醒过来时,人已躺在床上。
阿九眼底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惊惶。
屋内点着灯,昏暗不明。
薄褥滑落脚榻,阿九扶额坐起,胸口隐隐作痛,不是因为妖毒,而是被气的。
“凤疆……咳咳!”
喉咙卡着撕裂般的辣痛。
她强忍不适,拖起一身曛色长裙滚离玉榻,跌跌撞撞扑倒在桌案上倒了杯茶水,手臂止不住地哆嗦,这是余毒未清的症状。
水还没饮下,倏地,吐出了一大滩黑水。
茶盏摔落,碎成一片。
阿九压着心里升腾的火气,跌坐地上,脸色好转许多。
托了桃晶好赖不受的福,这口毒淤一直积在胸腔,没有发作,直至此刻才算彻底排了出来。
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呼吸顺畅。
挽袖拭去嘴角污毒,阿九冷着脸爬起,两指一折召出张觅灵符,用含恨的力道挥画出三个大字。
眨眼间,人消失在了厢房。
城垣绵延万里,如一条蛰伏寂夜的黑龙,挛卧于荒丘深处。
高楼上人影幢幢,秦无带领魔兵严守各处,亡城阴气繁重,道行浅的百姓根本承受不住,顷刻就会被魔萤啃噬得干净。
妖红色的小虫穿梭于霜花,雪魔银衫依旧,净白如纸,只是面貌较之前大有不同,变得赤眸黑发,脸上的忧郁也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恨意。
“完了,完大发了……”
霜儿战战兢兢地挪到凤疆夜身侧,似乎对女人的变化害怕极了。
前一秒,他们还在讨论着近日隆城动向,后一秒,因夜君提了嘴风涏,一发不可收拾。
此二人曾为夫妻,风涏任隆城大祭司,生性风流,放纵不拘,结发短短三百年,便另择新欢,伤心欲绝的雪魔,从此一蹶不振,再也听不得风涏的名字,一听到,就会失控堕入魔态。
“看看我们大祭司做的好事,风涏估计这会儿还躺在渔台和美人软玉温存呢!”凤疆夜品尝着手头美酒,火上浇油道。
霜儿手脚冰冷,一个劲儿往后缩。
“负心汉!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雪魔激动大喊,人也癫狂起来,挥舞着青伞杀向男人。
距离百丈远的城桥上,魔将们无动于衷,秦无尤为镇定,仿佛对此已是司空见惯。
“哎~这女人发起疯来,怎么都一个样?”凤疆夜头疼地放下酒杯。
屈指一挥间,半寸冥焰正中女人额心,魔气消尽。
雪魔趔趄了两步,瞳孔还复清明,一头青丝瞬间褪成了雪白。
霜儿跑上前搀扶,“姐姐,你没事吧!!”
“我是不是又……”雪魔怀抱青伞,曲身下跪,“夜君恕罪!!”
“刚刚话说到哪里儿了?”
凤疆夜主动将此事翻篇。
雪魔不敢怠慢,立即回答,“公主行事招摇,前些日渔台一事,闹得隆城鸡犬不宁,石家、天鬼门以及远山禹氏皆损失惨重,祝淰虽有意姑息,但以他的为人断不会忍气吞声,只怕这笔账他会算在夜君头上!孤城主放心不下,这才命我前来。”
“呵,我凤家人何须他来姑息?等祝淰有本事来我不夜城再说吧!至于隆山那帮废物,凤知予爱杀多少杀多少,全由着她高兴,本君会妥善处理的!”
凤疆夜眉眼间的宠溺可见一斑。
雪魔百般不解。
夜君对凤公主的纵容,更像是一场排解寂寞的玩乐,所谓手足情深,似乎也仅止于表象。
就拿这次炎炀泉池的事来说,发生这么大的动静,凤知予竟连房门都没出过,就像是根本不在乎兄长的死活。
雪魔收敛心神道:“肆意滥杀会加快魔气流失,倘若结界垮塌,后果不堪设想!夜君,您有时间还是多劝劝公主吧!”
眼下魔族四分五裂,内忧外患频发,若再失去护族结界,魔界恐大难临头。
“此事你不必过于忧心,她……”凤疆夜眸光幽深,“不是那种人。”
一句稀松平淡的肯定,让他道出了几分别样的味道,很难不引人猜测他们兄妹的关系。
霜儿小声羡慕,“我要是有这么个大哥,估计做梦都会笑醒!”
几千年来,就没见过夜君对谁有像对知予公主这般疼爱,真是羡煞旁人啊!
男人自顾饮酒,没再言语。
蓦然,一抹曛色倩影闪现夜幕,冲着凤疆夜的脸就是一耳光。
啪!!!
清脆的掌掴声,惊得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整座城楼静如坟茔。
闻见动静,秦无第一时间带人冲到。
雪魔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便要动手。
大批魔兵飞奔而来,把入侵者团团围住。
魔萤柔红的光芒照亮来人,阿九跳下桌子,将觅灵符甩到他衣上,“需要我解释这一巴掌吗?”
凤疆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一双厉眸,满载着读不懂的笑意。
“睡得香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当着众人的面牵起阿九,力道轻柔地抚摸着那细嫩的关节,隐约带有一丝挑逗。
“好啊。”阿九抽回手,满脸嫌恶地甩了两下,转身坐到桌前。
雪魔收起杀招,迟疑道:“夜君口中客人,莫非是她?”
“不错,这位姑娘是我……和知予的好友。”
听到凤疆夜略带深意的介绍,阿九暗自一笑。
之前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雪魔双手奉回阿九遗落的泯魔刃。
“言重了,多谢你手下留情!”
关乎立场,她怎会计较这些,况且,自己确实来历不明,横竖也不像个好人……
聊话的工夫,菜已上齐。
月白丝绸铺就的桌面上眼花缭乱,清一色的荤腥,特别放在中间的那头黄金烤乳猪,不论香气还是色泽都格外诱人。
阿九眼中闪过排斥,连着一旁的凤疆夜面色也变得怪异。
“是不合口吗?”
见客人半天不动筷子,雪魔询问。
“抱歉,我……”
“她不吃猪肉。”凤疆夜淡然解释道。
阿九感到一丝惊讶,这家伙是如何知晓的?
记忆中,她从未吃过猪肉,但却可以很清晰地描述出猪肉的味道,又柴又腻,冷透的油脂就像凝固的白蜡,每一口都恶心得难以下咽。
男人的话令在场的人为之一愣。
霜儿拽动女人衣袖,“姐姐,我记得公主她也……”
“嘘。”
雪魔银袖一挥,乳猪立马更换成四个精致的小瓷碟,分别盛着热腾腾的鸡鸭鱼虾,香气四溢,勾得人馋虫乱窜。
盯着那鲜嫩肥美的野鸡,阿九不自觉抿起了嘴,眼睛都亮了。
“这回合心了?”凤疆夜趁热撕下一只鸡腿,送到她面前。
“托夜君的洪福。”
阿九探出头,一口从他手中叼走,美美啃了起来。
凤疆夜擦拭长指,幽深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一旁的雪魔悄然注视着两人,她切实感受到了男人的反常,夜君这个眼神,她不是没见过,相反见了很多回,但对象却是另一个人。
晚些,凤疆夜屏退了左右。
“吃饭像打仗,真是一点没变!”
阿九丢掉手里的骨头,冷不丁地问,“凤疆夜,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们同时看向对方,皆是一脸自若。
凤疆夜认真思索了片刻,点点头,“许是吧!与其说喜欢,倒不如说是敬佩,人都快见阎王了,还能吃这么香!”
习惯了他的挖苦,阿九不以为意,舔着嘴巴道:“那你干嘛亲我?”
“很稀奇?”
凤疆夜脸臭得莫名,活像他才是那个被强吻的人,“身为凡间常客,不会连这档子事都没干过吧?”
他曾命人查过天界度厄仙使一职,大抵知道是个怎样的营生,甭管投身在谁身上,反正干得没件人事儿,净是些天打雷劈的勾当!
“那是两码事,你少给我混淆视听!凤疆夜,别说我还能活几个月,即便我现在就去找阎王,本姑娘也不是你想欺就欺的!!”
“哦?是吗?”
凤疆夜是个热衷唱反调的人,听她放出狠话,立马来了兴致,凑近她的脸,软声挑衅,“我就不,你奈我何?”
下一刻,泯魔刃立在了桌面。
“不想皮上多出几个窟窿,我劝你还是规矩点!”
男人识相撤退,端酒自饮,权当无事发生。
“姑娘家家,就不能温柔些?”
阿九端起酒杯,“对不住!那种东西,我没有!”
说罢,一饮而空。
酒液冲入唇齿,辛辣之外苦味剧烈,挨着咽喉流进了心头。
“什么酒……好苦!”她五官皱成一团。
凤疆夜用酒水润湿了嘴唇,低声作答,“烛夜青花,酿苦酒。”
“什么?!”
阿九脸色刷白,忙弯腰去抠嗓子,然而为时已晚。
“你给我下套?”她大怒。
烛夜酒似毒非毒,有放大情愫的作用,如同世上最浓的硫酸,可以轻易腐蚀掉一个人的心底防线,挖取内心深处的秘密,从而变得口无遮拦。
凤疆夜装作一脸无辜,“话可不兴乱讲,这酒壶又没长脚,是你自己拿去倒的,怎能怪到我头上?”
“你没事喝它作甚?”阿九气息微促。
凤疆夜失笑,“当然是喜欢啊!这还用问。”
阿九乖乖闭上嘴,不想费神争辩,更不想再和这人多说半个字!
她要赶紧离开这里!
醉意来得迅猛,与寻常酒水不同,烛夜酒醉得不是身体,而是心。
往昔如一道狂风在脑海间肆虐横行,思维丧失了原本的方向,变得混乱不堪,一幕幕熟悉而久远的回忆在眼前浮现。
虚实难辨。
当年为去昆仑学艺,她尝尽了苦头,通过重重试炼,拼着一口气硬是爬到了琼派门口。
途中遭受的挫折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忘却,唯有高门前那半扇天光,在记忆中永存。
初遇故人。
楼惊鸿一身云锦蓝衫,被黄昏染得青翠。
少女脚踏漉影剑,落在她身前,十六七岁的年纪,唇角含俏,英姿焕发,盘问她从何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