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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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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郊往北的麒麟山坡,斜趴着一片无人问津的坟茔。
深夜幽寂,寒风吹起淡淡的血腥味。
一处隐蔽洞穴外,躺着数不清的动物尸体,堆叠如高高的门槛,经过几日腐败,腥臭已散得差不多。
失去了血腥掩护,洞外不再安分。
时不时会招来几位不速之客,精怪们嗅到了雏心可口的香气,想方设法想靠近洞穴,然而,越过界限顷刻,身体便被分化。
阿九面朝洞口,背靠深处石岩瘫坐,蓬头污面,宛若一具死尸,冰冷注视着那一个个赶来送死的精怪。
蒿石微茫不灭,坚守最后一刻。
幸亏入凡前她留有一手,将护魂咒打入蒿石以防不测,否则此时怕已归天。
接近申时,耳边隐约传来锣鼓声,阿九心生防备,却也无可奈何,来人轻而易举破了蒿石布设的结界,一步一扭地走入洞中。
“还真是让人一通好找啊!”玉竹冷笑。
阿九将蒿石塞进袖中,摇晃站起,“婚事本就定在今日,你们着什么急?”
“哼,明知故问。”
玉竹看不了她一身脏乱,捂住鼻子,左手挥了两下,阿九立时面目一新,脏裙变成了鲜艳的嫁衣,凤冠霞帔,红纱遮面。
“走吧!别让公子久等了!”玉竹侧过身子,请向洞外花轿。
八名身着喜服的奴仆,面无表情恭候。
阿九没有反抗,默不作声拎起脚边的红包袱,套上肩膀,阔步走出山洞,登上了八抬大轿。
坐稳后,她平静开口,“从镇子里的大街上走。”
玉竹笑了一声,似乎并不想照她所言行事,随后,便听阿九又道:“现在是你家公子有求于我,出了岔子,你担待得岔子起吗?”
闻及轿中明目张胆的要挟,玉竹怒从心起,不过转念一想,何必与个快死的人置气?是以,她平复情绪,点头道:“就按姑娘说的办,走!”
八抬大轿招摇过市,玉衡山庄娶妻的消息立刻人尽皆知。
小厮从集市上回来后,直奔东厢房,对着木门就是一通乱锤。
“东家,不好了!你快醒醒啊!”
忙碌一夜好不容易歇下的泽漆,被一阵巨大的敲门声叫醒。
猜到可能与阿九有关,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疾奔门前,“是不是有阿九的消息了?”
门外,木鱼火速点头,“对,小的刚在街上见到玉衡山庄的花轿了,小姐好像在花轿里……欸?东家您上哪,慢点!”
话还没讲完,便见泽漆套上靴子,匆忙地奔出厢房,“木鱼,快备马!!”
“表哥哥你去哪儿?表……”
香鸾捧着承盘吓了一跳,不过眨眼的工夫,泽漆已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宅。
门口,下人牵来马匹,木鱼看着男子匆匆上马,连忙劝阻,“东家,你不会是要去抢亲吧?!这可使不得啊!”
“我只是想去确认一下!驾!!”
泽漆把缰绳拉向东街,聪明的马儿很快理解了指令,转头往城门口一路狂奔。
——
一出子鱼镇,花轿便偏离了大道,转入荒无人烟的野林中。
八人放下轿子,随玉竹消失。
草木萧疏,风起叶落,红艳艳的花轿停在泥泞的土壤处,格外不睦。
宽敞的轿里,阿九端坐中央,目不斜视地凝着起伏不平的纱帘,少顷,她垂下目光,看向轿内的不速之客。
“来了。”
玉潜现身轿内,依旧是一袭繁色长衫,没有半点新郎官该有的样子。
显然,婚事只是个幌子,用来蒙骗百姓,好让这场食心盛宴得以顺理成章地进行。
“美人独守花轿,我这个做夫君的怎能不急?”玉潜毫不避讳地盯着她胸口瞧,余光落在那双微颤的手上。
阿九抱着包袱,保持镇定,此种模样叫玉潜诧异。
“你在害怕?”男子一语道破了她的心境。
“我没有。”
阿九扬起脸,淡然作答,只是稍弱的语气,听上去缺少说服力。
方才她低着头,情绪都藏在深处,可现下,她极力掩饰的局促与不安彻底暴露人前,神思瞬间受到了蛊惑。
玉潜隔着红纱,托住她的脸颊,充斥妖力的眼珠放肆打量着,“从什么时候开始,姑娘对小可这张脸也有了痴迷?”
面妖之所以能轻易俘获凡人,是因为他们的样貌会随着猎物喜好而变化,只要心有所爱,就一定会受迷惑。
“告诉我,此刻在姑娘眼里,小可是谁的样子?”玉潜温柔引诱。
阿九一刹那迷失在妖术下,不由自主地探出了手。
就在名字脱口而出的刹那,她稳住心神,阻止了玉潜的试探。
“你敢蛊惑我?!”阿九清醒。
闻言,玉潜拱手赔笑,“小可也是一时好奇,姑娘莫怪!”
剩余时间不多,阿九正色道:“玉潜,今日便是约定之期,待我完成要做的事后,雏心自然归你,不过在这以前,你得先答应我两件事。”
“姑娘就这么自信我不会强取?”玉潜哂笑。
“当然,公子是聪明人,断不会为了一时而毁了一世。”
玉潜眯起眼,“你威胁我?”
“开个玩笑。”阿九咧起雪白的唇。
一番深思熟虑,玉潜勉强点头,“你且说来,小可尽力而为。”
阿九点头,打开怀里的包袱,里面装着一只雕琢精美的四方木匣。
“待我死后,焚身灭迹,对外就说是旧疾复发,去他国寻医救治去了。”
拧开匣上的锁扣,她取出里面的白衫,“另外,帮我弄具男尸,套上这件衣裳,送至白渠城外,相貌不必与泽漆过分相似,保留身形特征即可。”
阿九手捧的白衣,是当初泽漆逃离白渠时所穿的羽裳。
这些年,东佑一直没有放弃对雨师的缉捕,穿羽裳的人一日不现身,泽漆的危境便一日不能消除。
“噢~难怪姑娘什么都不要,偏要那半颗护命元丹呢!”玉潜接过羽裳,“但有一事小可不明,你既想救他,为何还要引人杀他?若要杀他,又干吗绕这么大个圈子,亲自动手岂不省心?”
日影西斜,渐入黄昏。
阿九沉眸道:“他命中有此一劫,避无可避。”
那日,蒿石感知祸人就在饭庄附近,于是她写下纸条,出门寻觅,许如离阙所说:生灵存在,皆为因果使然。
当她在牌坊边再次见到那个人时,这句箴言更是振聋发聩。
此劫对泽漆来说至关重要,自己必须亲赴在侧,确保万无一失,方能心安。
“好吧!姑娘的请求小可答应了!”玉潜爽快答应,这种程度的小事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他瞅向窗外不远处探头探脑的人,调侃道:“再聊下去,怕是车外的大姐,就要站不住咯!”
“马蹄声,近了。”阿九呢喃。
七载光阴,终于等到了这天……为什么,会如此不安呢?
加速奔跑的马蹄声沿着枫叶染成的林荫道回荡。
泽漆寻思着花轿应该没那么快上山,于是索紧缰绳,沿坡跑进了树丛。
道路泥泞难行,泽漆滑下马背,将马绳拴在树干上,迈着匆促的步子往林子深处找去。
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无论阿九如何坚持,今日就算绑,也要将人绑回去,绝不能任由她跳入火坑,嫁给那个姓玉的。
“阿九?”
看到乔树后的红色帘幔,泽漆愣住。
树林中心的空地上,八抬大轿孤零零伫立,轿夫下落不明。
轿帘波漾起伏,隐约能见女子身披嫁衣,沉静侧坐的身影。
即使看不清大红盖头下的神色,泽漆仍觉得呼吸一窒。
刚走几步,他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女人躲在山脚前,埋着身子,手里还握着匕首,正虎视眈眈瞪着的轿子。
泽漆立马捡了块石头丢过去,“喂!”
妇人背脊肉眼可见地一颤,缓缓扭头。
当四目交汇的那一刹那,二人皆不约而同惊住。
泽漆觉得这女人有几分眼熟。
“好久不见啊,臭小子。”
阴狠尖细的嗓音,听得泽漆面色发白,慌忙躲到树后。
绝对不可能认错……这个人,就是多年前,挟持他的那名掳羊妇人。
泽漆错愕的心头,涌上无数疑问。
紧张的心跳声渗透了寂静的密林,就在他苦思对策时,一张人脸刷地出现在树旁,吓得他摔倒在地。
“你……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妇人头裹紫巾,两鬓霜白,肌肤黝黑皴裂,颧骨突出的脸上,一双噙满恨意的眼,残忍射向他。
“自然是老天有眼了!终于叫我找到了你们!!这些年,你和秦家那贱人过得很是逍遥吧!”
泽漆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少装糊涂了。”妇人指向林内的大红花轿,“听说她今日成亲,我特地来捧场,恭贺一声!”
泽漆不动声色,慢慢平了口气,然后用冷静下来的语气道:“你想要什么?若为财,我可以给你,不管多少银两,只要你肯放过我们,都好商量。”
“财?”
一愣之下,妇人哈哈大笑,面部肌肉因笑容而扭曲,变得狰狞。
“……人都没了,我还要银子做甚?”
她解下背上的骨灰坛,端端正正放在地上。
“当年马车丢后,我与相公一路南下打算投奔远亲,谁料,半道遇上了叛军,将我夫妇二人抓去充当军奴。”
妇人眼底流露出可怕的绝望。
“你知道当着百十号人的面宽衣解带,羞辱取乐是什么滋味吗?”
“他们将相公拖在马后跑了三天三夜,等到松绑的时候,脑浆都流干了,要不是我运气好染上疫症,这条命哪里保得住。”
“这种生不如死,你一定没体会过吧!”
泪水夺眶而出,妇人揪住泽漆的衣襟,呆滞地将他从地上拽起。
“我们原本约好,干完那一年,就金盆洗手回南都好生过日子的……”
那双粗糙的手隔着衣料疯狂哆嗦,妇人像只歇斯底里被激怒的野兽,双眼通红地吼道:“可这一切,都被你们给毁了!”
强烈的恨意怔得泽漆忘记了挣扎,直到一股暖流渗进袖口,他才低下头。
洁白的手腕,被鲜血浸红。
“你受伤了。”他轻声道。
妇人自情绪中惊醒,面对泽漆温和澄澈的目光,她竟莫名地感到一种悲凉,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愚蠢啊。”
他们夫妇干了十多年的掳羊人,捕到的“羊”少说也有上百只,但乖乖上车的,这孩子还要属头一个。
妇人凄楚一笑,眼光空洞地向着远方。
“其实,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把你卖到权贵手中,我夫妇二人常年膝下无子……”
话过半,她不愿再讲,阖上眼道:“你走吧!”
“我不想杀你!”
眼底重新酿起狠意,妇人提刀往花轿跨去。
见状,泽漆惊出一身冷汗,箭步冲了上去,拦在她身前,“来时我已叫人报官,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妇人冷笑了声,径直绕过他,“别逼我收回方才的话。”
“不行,我不能让你伤害阿九!”
大风吹起,轿中人若隐若现。
泽漆忧心如焚,冲上前拽住妇人的手,朝花轿大喊,“阿九,快跑!”
妇人恼羞成怒拼命挣脱,奈何泽漆的力气大得吓人。
“不知死活!!!”
轿中。
阿九岿然不动,注视着轿帘前繁复错节的花纹,瞳孔在紧张中徘徊。
“要是没护命元丹,这一刀下去,只定神仙难救!”玉潜津津有味观望着窗外血腥的一幕。
妇人拔出匕首,鲜血淋湿了脸颊。
“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泽漆强忍剧痛扯住她褴褛的衣角,屈膝跪向草地,“一命……抵一命,求,求你放过……阿九!”
血液蔓延白衫,绽放出刺目的红。
时间默默流逝,这对于此刻轿里的人来说,无疑是身心的煎熬。
阿九双手虎口被指甲抠得皮肉外翻,哑着嗓子问:“伤多久可以愈合?”
“半盏茶的工夫,姑娘要是紧张,下去瞧瞧便是。”
玉潜看穿了她的心思,有意讽刺道:“得亏姑娘不是男子,否则和懦夫有什么区别?!”
阿九由其在一旁冷嘲热讽,不作半句辩驳。
忽然,一声“轰隆”巨响震动了林海。
轿中光明顿失。
“发生何事?”玉潜撩开轿帘。
直冲天霄的火光,将云层撕裂,朝着东郊涌来,赤雷在苍穹狂啸,似是在酝酿一场空前绝后的灾祸。
阿九立即召出蒿石,只见应劫完后本该熄灭的玄石,表面竟浮起鬼魅的赤色。
一股寒恶,很快蔓延全身。
她再也坐不住。
经过反反复复的确认,方才讷讷开口道:“昧……生劫?”
《元古韬录》曾记载,昧生劫乃天异卦象,万年不遇。
红纱松落,赤雷在轿中明暗交替,映亮了阿九烧伤遍布的脸……
黎山仙尊升神之际入尘寰渡劫,而这赤雷则是飞升上神的必经,素来只会出现在九重天上,如今却降临于人间。
这要是打在泽漆身上,焉有命在?
届时莫说肉身,连元神也别想保住,附近村镇也会遭受波及,致使无数生灵涂炭……
“什么是昧生劫,说清楚!”玉潜唤出兵器墨殇伞,催促追问。
又是一记惊心动魄的雷动,震得轿子吱呀狂颠,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大地剧烈地摇晃,如万兽嗥鸣,在山间掀起风浪,将无数森林草木连根拔起。
阿九顶着风沙钻出花轿。
只见,天空卷起大片旋涡,赤云频繁闪烁,预示雷劫将临。
妇人挂在抬木上岌岌可危,要不是练过几年武,估计早被大风刮走。
“你终于舍得现身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妇人极力站稳脚跟,恶狠狠瞪住她丑陋的脸,一眼便确认了阿九秦家女的身份。
与容貌无关,而是那种眼神,犹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制裁者,看一次就足以叫人记一辈子,这么些年过去,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妇人报仇心切,高举沾有泽漆鲜血的匕首,杀向她。
嫁衣迎风飞舞,阿九矗立踏板,睇着三步开外,朝自己攻来的人,耳朵恍若失聪般,听不到半点声音。
脑中反复回荡起一句古老诫语。
【仙神以术法干预人间,乃天道重罪,必将招致天诛雷刑。】
视线眺至远方,阿九瞥了眼倒在血泊中的人,唇线暗扬,“飞升雷劫,天诛雷刑?呵,我倒好奇哪道雷更厉害!”
她张开五指,毅然献出蒿石,默诵禁咒。
紧接着,右掌猛地一捏,蒿石于手心崩碎,沦为粉末,浑浊了风阵。
擅自取回被人界封印的法力,实属逆天之举。
额间斫痕应势而生,源源不断的灵力灌入脉络,粗暴地绞毁着这具凡人躯体。
泽漆生命垂危,一瞬不瞬望着眼前的一幕。
一声惨呼,阿九被迫张开双臂,腾空离地,蚀骨的剧痛分食了大脑。
乌云盖顶,西边涌来了数十道金蛇,熊熊烈火点燃了半边天,一面是飞升赤雷,一面是天诛雷刑,好不热闹。
妇人被气流弹飞,磕晕在了石边,生死未卜。
阿九及时以灵力织盾护住两个凡人,顶风赶到树前。
“泽漆,你听得到吗?醒醒,泽漆!”
闯入眼中的是一张担忧却难掩悲戚的脸,泽漆虚弱张口,“……阿九,你没事……真好。”
护命元丹发挥效用,见他刀伤愈合,阿九如释重负地笑了,所受痛楚好似都随着他的安好而烟消云散。
“受苦了。”
风沙吹得眼角炽痛,尽管内心颇多挣扎,但理智终是战胜了情感。
只做该做的事。
她阖上眼睛,待满腔心酸散去,才睁开。
盯着泽漆雪白的脸,喉间微哽。
“你我缘分已尽,自当了无牵挂,往后,自当珍重!”
阿九笑靥温暖,“度厄……恭贺仙尊渡劫完满。”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天雷如期而至,一金一红,一左一右,交缠于半空,两两相抵。
发现右侧乌云散去,玉潜暗道糟糕。
金雷告终,赤雷仍在酝酿,那剩下的,岂不是要劈在……
说时迟那时快,阿九一跃纵入尘暴,决意以身挡雷。
玉潜岂能叫她如愿,见此情形,他不由分说抄起墨殇伞疾冲上去,撑开将其护住。
“恕小可,不能让姑娘这么做!”
男子五指并拢,一举捅穿了她的背脊,在鲜血喷涌的刹那,将心脏连骨带肉地扯了出来。
寒人的冷风穿过胸腔,阿九喉头一颤,呕出大口鲜血,灵力散得干净。
“雏心!!”
玉潜抽回血淋淋的手,欣赏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宝物,仰天长笑。
恰逢这时,第二道赤雷劈落伞面。
骇人的冲击力横扫两人,墨殇伞虽抗住了雷击,却也彻底粉碎。
“不要!!!”
听到远处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玉潜忍痛扭头。
面对将要落下的第三道赤雷,他爱莫能助,“……小可尽力了!”
阿九气竭倒地,汩汩流淌的血液,变为眼中最后的生气,一切的不甘与怨愤,全数归为死寂。
疾雷,骤然降下,不偏不倚地鞭打在泽漆头顶。
惊耳的轰鸣声震碎了人间,河堤上浓烟沸腾,卷着沙土和残枝断木,四处飘舞。
玉潜及时撤退,仍旧不能幸免,强劲的气流将他掀翻出去,重重摔在花轿旁,浑身妖力被撞得犹如一盘散沙,再难凝聚。
乌云随雷劫落幕,天空又变回了原先的黄昏,淡淡的余晖照耀着狼藉的树丛。
“你,你是何人?”
玉潜负伤站起,惊魂未定地瞪着从泽漆身体里冒出来的家伙。
此人竟毫发无损扛下了赤雷,究竟是何方神圣?
树荫前,凤疆夜一袭玄色华裳,优雅神秘,“凤知予这个泼妇!”
他一面掸拭着袖上的烟缕,一面大骂。
无缘无故被雷劈醒,凤疆夜眉角揪成一团,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玉潜暗中打量。
忽然,一股令他毕生难忘的血腥气冲入鼻息。
“……是你!魇昧!!”
凤疆夜摆起臭脸,“阁下认得我?”
“自然!就算你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当年赤水河畔,要不是你抢了我的容貌,我何至于流落人界?”
素来平易近人的玉潜,这刻仿佛玉竹上身,怒目切齿。
凤疆夜斜睨着那张缺失五官的脸,暗暗回忆,“赤水河……噢~是你呀!好久不见。”
当年他去喝屠霜北的喜酒,返回时路径赤水,见一面妖正夺人脸皮,吸□□元,关键还目中无人……于是乎便趁酒意,以其人之道出手给了个教训。
“我的容貌呢,还给我!”玉潜二话不说,伸手讨要。
凤疆夜不以为然,“那张皮?我早扔了,估计被路边哪只野雀叼去搭窝了吧!”
“什么?!”
玉潜气结,不知是否受赤雷波及,一时头晕得厉害。
“你可知面妖修炼多久,才能修得一张属于自己的容颜?你简直混蛋!!”
稍作皱眉的凤疆夜,很快恢复了笑容。
“阁下倒是提醒了本君!”
话音一落,玉潜怀中的雏心便如绑了绳线似的被提溜走。
“我的心!”
玉潜受伤不轻,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由着他抢走自己的宝贝。
凤疆夜屈膝半跪,为死不瞑目的阿九合上了双眼。
“不是你的东西,少碰为妙,这女人临死前应托求了你不少事吧!好好办,不然本君有的是法子让你后悔。”
发丝散落在灰白的指尖,男人张开手,以念珠温柔扫过那一寸寸灼痕,仿佛在为女子曾经受过的伤痛,做一场超度。
纵然多活一日,也义无反顾是吗?凤疆夜眸光微暗,心底暗骂:受虐狂!
“你到底是谁?”玉潜质问。
男人慵懒起身,骄矜遍及俊容,眉上一点痣,将本就凌厉的五官衬托得更为锋利。
“阁下既识得我真身,就莫要再追问姓名。”
凤疆夜抬起掌心,翠绿色的火焰瞬间腾起,“昔年夺你容貌不过是略施惩戒,看在你替他俩挡下一击天雷的份上,我放你一马。”
炽焰迅速化为草药的形状。
他大手一扬,将草丢去。
“此为荀草,不比这肉乎乎的玩意儿差,足以重塑容颜,权当是报酬了。”
玉潜接住荀草,抬头望去,对面已空无一人。
孤鹰盘旋于长空,苍茫山野间,花轿破碎的残骸遍地可见,远处传来了官兵们姗姗来迟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