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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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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池边。
玑云睡得正香,蓦然被人一巴掌扇醒,差点连人带杆栽进水中喂鱼。
男子满额黑线,惺忪的眼中蹿起火苗,怒瞪始作俑者,“荼锦!!”
“你敢对我大声?!”女子眯起蝶目,警告。
玑云干咳两声,“公主可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倒是听了些苦水,大致与这几日其他人口中描述的没什么区别,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
荼锦靠着池墩坐下,故作淡定答。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荼锦不满。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师傅在考验弟子的学习成果呢?
玑云扬起头,雪丝顺势滑落肩角,露出修长优雅的脖颈,他坦然,“度厄助劫至今,共计九百一十二回,处理方式嘛,一贯……是令人骇闻,从不拖泥带水,唯一的例外,便是公主了。”
“何意?”荼锦隐隐听出点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玑云指尖轻扬,一条鲜艳肥硕的鲤鱼冒出头来,扑腾着鱼尾跃入他怀中。
“瞧把你给馋的!”隔空斟来仙酒,玑云对着砸吧砸吧的鱼口灌了进去,抚摸几下后,重新将它抛回池内。
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小仙的意思是,护人三世平安终老,这实在有违度厄做派,除非,她是受了谁人的嘱托。”玑云锁住女子呆滞的双眼,“我彻夜查过,公主历劫前夕,南禺王曾造访过朝雾殿。”
“是非曲直,公主蕙质兰心,想必自能明辨!”
众所周知,南禺王对女儿百般疼爱,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更何况渡劫,为人父母,哪怕是万分之一可能,也绝不舍得让儿女去冒险。
荼锦没有大吵大闹,安静得像变了个人,脸上也未有过多的震惊,只是眼中接连闪过不甘,困惑以及愤怒……
最后,悉数变作了无奈。
真相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内。
荼锦心绪复杂,好似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姻缘居然是毁在母亲手里。
“谁允许你多嘴告诉本公主的!!”
荼锦红了眼眶,泪膜下匿着道不尽的酸楚,“你就不能装作不知情吗?这样好歹……还能让我恨着解解气,可现在,我连恨都不能了!”
见女子流泪,玑云手足无措,笨拙安慰,“公主也老大不小了,这大庭广众的,哭哭啼啼不合适吧!”
“本公主就哭,要你管?”
荼锦流着泪花不假,可眉眼却是凶悍得紧,毫无柔弱可言。
“再唠叨,我就当着所有人面说你欺负我!!”为求泄愤,她徒手撕破了玑云的衣袖,当作手绢擤鼻涕。
男子拿此是一点法子也没,只得由着她胡闹了。
池畔仙来仙往,担心旁人误会,玑云用法术设起一面屏障,模糊了荼锦的话音与面貌。
“公主想开点吧!都是四百年前的事了,换成凡人,业已几世轮回,你又何必耿耿于心?”
玑云不愿见荼锦身陷情中难以自拔,再者,此事本就荒唐,执迷不悟,只会有碍修行。
荼锦不识他的好心,“你一棵老铁树懂什么?仙人不动情则已,动了,便是海枯石烂,四百年又如何?就算是四千年,四万年,只要他心悦于我,等再久本公主也情愿。”
“要不是因为……”
女子猛然止住抽泣,咬紧下唇,视线怨恨地射向对岸的白蚌小船。
觉察荼锦意图,玑云暗道情况不妙,正色道:“公主,不可生事!”
“让开!别忘了你的身份,本公主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荼锦挥袖甩开他,展臂飞向白蚌,如一只鸟儿稳稳地落在了蚌壳上。
“呀!”
蚌船颠簸摇摆,引来船内娇弱的低呼。
待水势恢复平定,帐幕里才传出问询:“是听雨姐姐送琉璃酥酪来了吗?”
细柔的嗓音捎带丝许稚气,听得人心头泛软。
霞帘拨起,从中伸来一只小巧白皙的玉掌。
“哼!狐媚子!”
荼锦可不吃这套,一举扯掉面前碍事的帘帐,揉成团抛入水中。
“你……你是谁?!听雨姐姐呢?”
珍珠白玉串成的席子上,坐着名头顶白色龙角的女仙,一袭翠色织绣华服,面上不施粉黛,却胜过天界无数佳人!
女子双瞳惊惧万分,浑身紧绷不安,楚楚可怜得紧。
显然,敖玥被面前这个满脸戾气的人吓得不轻,死死握着自己的裙摆,不敢乱动。
这般我见犹怜看在荼锦眼中,更为火大,张口嘲道:“傻子成仙,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抓住女子手臂,荼锦粗鲁地将她拖出蚌船,想让大家看看东海五公主的傻样,看看她到底配不配得上大殿下离挚。
“荼锦!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松手!”
玑云现身船头,水袖划过池面顷刻,掌间云册扩成无数道耀眼的金□□限,罩住蚌船,以防不测发生。
瑶池神水常年用来灌溉蟠桃林,阳力与日俱增,沾染仙身会如烈火焚烧,疼上好几日。
“滚一边去!少管闲事!!”
荼锦不分青红皂白,弓手扇向他,玑云被迫后撤,眼看要掉下船,好在关键时刻,一条红鲤高高跃起,用自己的鱼背托住他半只脚,才借势退居岸边。
“吓死我了!”
站稳脚跟的玑云心有余悸地拍打着胸膛,朝水面拱手,“多谢鲤兄救命之恩!”
可以看出,荼锦没有伤他的意思,只是不想有人插手。
动静闹得越来越大,许多仙家闻声前来,起初也有人想要劝和,可一见是南禺公主,纷纷打消了蹚浑水的念头。
“好疼啊!!挚哥哥救我!”敖玥无力抵抗,双眸哭得红肿,鼻尖通红,泪痕错落,像只柔弱的白兔。
一句挚哥哥,无疑在火上浇油。
气头上的荼锦,忿不可遏,“你就是个乘人之危的小偷!!今日,我定叫你有来无回!”
语罢,手覆万象,决定给个教训。
东海龙王五公主又怎样?惹她荼锦不快,照打不误!
“荼锦不可!!”
“南禺公主三思呀!”
“五公主小心!!”
瑶池内乱作一团,众仙露出惊恐的神色。
五公主要是有个什么不测,东海龙王定会举兵亲征南禺,加上大殿下离挚的势力,只怕天界要出大事。
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之际,一只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御住了荼锦的万象,成功挡下这致命一拳。
周遭陷入死寂,玑云提心吊胆地睁开眼,不自觉呼吸一松。
不愧是她荼锦,这么多年脾气半点儿没变,说风就是雨!
“离阙?!”荼锦觑起蝶目。
神池上方,男子飘悬而立,素衣胜雪,神色不惊,没有光亮的眼底,幽邃如茫茫暗夜,找寻不到片许喜怒。
经过数日调息,九霄伤情有所稳定,披上离阙这月宫之主的身份,也愈发得心应手。
原先拼命反抗的敖玥,不知何故突然停了下来,缺失焦点的海眸无声落在了对面这个令她移不开视线的陌生男子身上。
“天庭,容不得你放肆!”九霄不留情面地推开荼锦。
脱手瞬间,他略施巧劲,不费吹灰之力夺走万象,收进袖中。
荼锦大愕,“你好大的胆子,东西还我!!”
“今日之事,我会差人传信南禺,万象也当一并交予令堂手中,至于该怎么罚,听凭南禺王做主。”九霄面若冰霜,一字一句毫无转圜余地。
“你!!”
作为天之骄女,荼锦哪受过这等委屈。
一双蝶目气得仿佛能滴出血来,泪水在眼眶里倔强打转,迫于脸面,愣是不肯低头。
两方僵持不下,这时,一卷云册盖住了荼锦的脑袋,把她的脸蛋遮得严严实实。
重返蚌船的玑云,夹在二人间打起了圆场,“小公主知错了,还望殿下高抬贵手。”
看似随和的口吻下,带着不易察觉的忠告。
“跟——”
轻雾中,敖玥突然举起手臂。
纤细的长指够拽住九霄素白的衣袂,以一种天真的口吻请求,“跟玥儿走,玥儿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痴痴地望着九霄,而九霄,也同样低头凝视着她。
在这场旁若无人的对视中,二人宛若坠入了无限期的静止。
九霄感觉自己被某种力量所摄,好似无形中有股绳,在脖颈间徐徐收紧,缠得他无路可走。
不明缘由的看客们,被眼前一幕惊掉了大牙。
世人皆知,敖玥和二殿下那是叔嫂的关系,光天化日讲出这般令人遐想之言,还手拉手,简直是伤风败俗。
忽地,一阵飓风刮过神池,卷得仙草琼花摇曳不止。
“离挚!”
嗅到熟悉的香气,荼锦一把掀开云册,目光深情探去。
什么尊严面子统统抛之脑后,先前强忍的泪水,也顿时失去控制,决堤溢出。
火尾赤狐从天而降,男仙手执龙吟长戟,头戴紫金冠,身披锁子玄晶甲,脚踏乾坤履,冷峻的轮廓中带着冷傲,现身众人眼前。
日思夜想之人,依旧如记忆中那般光耀夺目,让荼锦,如痴如迷。
男仙跃下赤狐的刹那,身上的铠甲变成了湛色长袍,衣襟处暗色龙纹华丽却不张扬,在风中款款流动。
离挚如履平地地涉过瑶池水,登上蚌船,从敖玥手中轻柔地抽出了九霄的衣袖。
“内子不知礼数,让诸位见笑了。”
先前看得津津有味的几位上仙,这会儿都成了缩头乌龟。
“哪里,哪里!青阳君言重了。”
大殿下离挚管辖着四海内陆,久居沁阳宫,仙家当面都会尊其一声青阳君。
眉眼冷酷扫过众人,离挚一言不发地乜视着弟弟。
两人四目相接,有种心照不宣的味道。
九霄伪装完美的皮囊下裹挟着不屑,鼻息间夺出一记轻极的冷哼,拂袖离去。
余光倏然静止,离挚发现了妻子手上的淤青,黑眸迅速掠过杀意,轻声询问:“玥儿告诉夫君,是谁伤了你?”
玑云清楚离挚的为人,现如今,敖玥就是他的命,谁若敢伤了他的宝贝妻子,后果可想而知。
“误会,青阳君别紧张!”玑云笑脸相迎,企图化解僵局。
他走到荼锦身前,有意无意地将其护往身后。
“挚哥哥,玥儿……不疼,玥儿想回家了。”五公主懵懂摇头,一个劲地往男子怀里钻。
“好,那我们回家。”
离挚熟练地揽住妻子,如刀锋利的眼光射向玑云身后,片晌才松了金口,“下不为例。”
说罢,他抱起敖玥,转身就走。
“等等!!”荼锦不顾玑云的阻拦,钻出身。
离挚止足,回首望去。
“你是……”
打量那一身颇具特色的服饰,他想起了这个从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
“南禺公主?”
喉咙干涩得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离挚眼底的陌生,伤得荼锦体无完肤。
她苦笑一声,使劲擦去颊上的泪珠,“是啊,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离挚一头雾水,用眼神质问玑云。
玑云不方便明示,只得捂住半张嘴,无声道出两个字,景图。
这是当年荼锦在沁阳宫做看护时用的化名,因离挚宫中不收女子,所以荼锦扮作男人混迹其中,单恋六年之久。
离挚聪颖的脑子里有片刻怔住,眼光不可思议起来,眉头皱成了川字,上下瞧望着荼锦,似在确认什么。
难怪那几年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探,害得他日日夜不能寐,以为有妖魔潜入了沁阳宫中。
原来——
“哼,没想到南禺公主还有这种嗜好?变态!”
丢下一句冷嘲热讽,离挚抱着爱妻跳上赤狐的背脊,如流星般飞出了瑶池。
此话不亚于一记重拳,打得荼锦傻站在原地,如同灵魂出窍,扑通一声跪在船板上。
各处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荼锦?你没事吧?你要振作起来啊!”玑云见她脸色惨白,十分同情。
大殿下的言辞,向来是以犀利著称。
荼锦呼吸沉重,捂着心跳紊乱的胸口,失声道:“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他……他骂我是变态!”
“他居然骂我是变态!!”
“我,我我……”
一口气没升上来,荼锦两脚一蹬,头一歪,彻底晕倒在了男子怀中。
玑云欲哭无泪,头疼地敲打脑门,“哎!这都叫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