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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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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之月,皇城传来喜讯。
东佑迎来了第一个皇子,国君下令普天同庆,各城各县都会收到分发的银花流火,在次日,也就是冬节当天的戌时准点燃放,以便百姓观赏。
为了占领绝佳位置,小红天不亮就去了牌坊旁的饭庄。
饭庄楼顶有块露天台,是专门供给外乡人欣赏子鱼镇风景的地儿。
栏杆久经风吹雨打,生长出层层叠叠的绿藤,藤间绽放着白花,宛若穿了件厚实的外衣。
几尺见方的露台,勉强可以塞下一张圆桌。
太阳落山后,家家户户都在门前点上了灯笼,连成长串,昏黄朦胧的光照驱散了凛冬的寒冷,为人们带去一丝温暖。
镇上的饭庄,茶楼,人满为患,连附近村庄的百姓也闻讯赶来。
喧闹的人群中,隐约听见哼唱。
女子手提两壶酒坛,步履轻盈走在路上,脸上的铜色面具崭新精致,光滑如镜,倒映着街边摇曳的火光,青色小袄温暖罩肩,襦裙处梨花皎洁,随风摇摆,一绽一合煞是应景。
因贪了两口馄饨,阿九姗姗来迟,为表歉意,她自掏腰包去了那家生意极好的酒肆买了两坛酒,光排队就花了大半个时辰。
穿过拥挤的人潮,登上二楼,跃入眼帘的是泽漆看到她欢喜的眼神。
“回回就属你最慢!”小红磕着豆子没好气道。
发现阿九手里的东西,她两眼放光,“你去买酒啦?!”
抛开果壳,小红上前接过酒坛,撕开封口往里用力一嗅,顿时,迷醉不已,“好香的米酒啊!一定很甜!!”
“戴着可还合适?”
见女子摘下脸上的面具,泽漆轻声询问。
抚摸着手里的铜色面具,阿九点头,“嗯,舒服多了,谢谢你的礼物。”
之前的面具在东郊弄丢了,为了不吓到旁人,她终日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又是面纱又是斗笠,行事多有不便。
“干嘛说谢。”
少年目光不自然地瞥向了别处,语气略显不悦。
一心品尝美酒的小红,完全没有注意到二人间的微妙,抱起酒坛,意犹未尽地尝了两口,“这酒好绝啊!果然名不虚传,太好喝了!”
听到小红如此之高的评价,阿九不以为意,人间的酒再好喝,还能强得过天庭的玉酒?
“说得跟真的是的。”
她捧起另一坛倒了满碗。
洁白的米酒,好像牛乳一样纯粹,散逸着发酵过后的清甜。
小红挑眉,“不信你尝尝!”
一旁的泽漆抢过话,“我也要喝!”
阿九不容分说收走了他面前的空碗,“不行!你才多大,一会我让楼下给你准备点果茶……”
“我不小了,再过几个月就十四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伤还没好呢!小孩子家家学人喝什么酒!瞎凑热闹!”
泽漆讲不过她,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涨得通红,“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好吗?一天到晚老气横秋的!”
“我老气横秋?是,别说几岁,就算大你半个时辰,半炷香,你也得叫我一声……对哦,我现在是你小姑!快叫小姑!!”
“才不!”泽漆负气。
小红捂紧耳朵大喊,“喂!你们到底在杠什么?”
她突然察觉出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不由得眯起眼睛,认认真真审视了阿九一番,“喂!坏女人,你到底多大?”
“咳咳!”阿九险些被呛到,镇定回答,“十……六七吧!”
“十六七?!”小红瞠目结舌,“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已经是半老徐娘了呢!这回我站阿漆,你确实和老气横秋这几个字,绝配!”
她说着,竖起大拇指。
“懒得跟你们胡扯!”
阿九一口气干完米酒,面容闪过一丝惊艳。
盯着碗里那乳白色的酒水,她愣了片晌才缓缓说道:“好喝!”
“是吧,是吧,我就说好喝吧!!”
小红箭步扎过来,抓住她的肩膀,激动摇晃。
阿九一阵晕头转向,“是还不错,可你能不能别摇了,弄得我想吐!”
成功摆脱了小红的魔爪,她刚捧起酒坛,便见一只手偷摸地探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偷酒的行为暴露,泽漆心虚地挺直腰杆,舔了舔湿漉漉的唇角,对这种酸酸甜甜的食物,他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算了,你爱喝就喝吧!”阿九拿他没辙。
泽漆灿烂一笑,孩子气地用手比画道:“我就喝一点,阿九。”
“叫小姑。”阿九连敲三下桌面纠正。
“阿九。”
“小姑!!”
“阿——————九!”
泽漆偏就与之对着干,越是要他改口,他就叫得越大声。
最终,阿九败下阵来。
隔岸观火的小红,看得内心莫名暗爽,借机靠近取笑,“没看出来呀,坏女人,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筷子应声折断,阿九皮笑肉不笑道:“我看你最近是闲得慌,赶明儿起,午休时间取消,但凡招式错练一处,罚你没饭吃!”
“不是吧!我再也不敢了!”小红欲哭无泪。
天幕渐沉,子鱼镇热闹不减。
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阿九倚在围栏前,瞧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仰头看天,星光投入眼中,化作微醺。
“好久没看过这么美的夜景了。”她有感而发。
远处,少年头晕目眩地趴在桌面,双颊红得滴血,他无声地注视着女子被烛火照亮的侧颜,每次见到那累累烧痕,心都会不自觉生痛。
在他看来,阿九眼里总是装着无尽的迷茫,犹如大海中迷失方向的小船。
小红拎着半空的酒坛走到阿九身旁坐下,一同欣赏夜空,“是啊!上回见,我还是在山上和师兄妹们一起。”
明明下山也没多久,可就像是过了几辈子似的。
“想他们吗?” 阿九别过脸。
“废话!怎能不想……不过,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等哪天混出了自己的名堂,再风风光光回山,也好让他们骄傲骄傲。”
小红眼含笑意,满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愿景。
“有志气!”阿九由衷道。
昆仑山六十载,她未与任何人有过深交,弟子们敬她惧她,却没多少人敢主动上前搭话,熬走的同门一批接着一批,只有楼惊鸿会偶尔找来聊上两句。
记忆中过得第一个冬节,便是托了老太婆的福。
因对十重殿长老出言不逊,她被罚去书阁扫楼,那日,弟子们受邀前往莲洞仙亭观月,琼派比往常更较冷清,是半夜,楼惊鸿提着自酿的美酒来寻她,亦如此间这般,她们坐在昆仑山巅的玉台上,俯瞰着灯火通明的人界。
奈何物是人非,故人,早已长辞。
二人默望着夜幕,忽然,小红神秘兮兮道:“那天我看见了。 ”
“看见什么?”阿九挑眉。
“我看到——”小红左右瞄了瞄,忍住嘲笑捂唇,“你欺负小孩儿!”
前几日她回子鱼镇,路过童家门前的巷子时,听到一阵哭嚎,转进去一瞧,好家伙!竟有人光天化日,不知羞耻地抢了几个孩童的鼓车,躲在墙角玩得不亦乐乎。
阿九背脊发凉,理直气壮道:“我没见过那玩意儿,好奇不行呀!”
“还嘴硬!你好意思嘛,欺负小娃娃!”
小红拿她的脸皮是一点办法也没,心中不免奇怪,“一个破鼓车有什么好玩的,你小时候没有吗?”
再穷人家的娃也应该玩过吧!那东西又不值几个钱。
“小时候?”
提及这两个字,阿九感到陌生,摇头,“我没有。”
“不是吧,那你小时候玩啥?泥巴?”小红直呼不信。
多说无益,阿九亲自终结了这个话题,举起碗主动碰上酒坛,“什么也没玩过,喝酒!”
“真是个奇怪的人。”
将疑惑抛之脑后,小红美滋滋地捧起酒坛,豪饮一口。
酒液顺着栏杆浸入木中,化成了如墨的浓色,阿九伸出食指,沉吟不语地划动着。
就在她安静发呆时,泽漆目光迷醉,蹒跚走来,摇头晃脑想要摆脱晕眩。
少年打了个酒嗝,落座在女子身后,曲起左腿,肩膀放松着缓缓向后靠去。
阿九感到背上一沉,不由侧目。
“你们在聊什么呢?”
泽漆使劲扯松衣襟,试图让凉风扫去身上的灼热。
“叫你喝那么多,明天有你受的!”阿九语气责备,隔着厚实的棉衣,仍能感受到少年后背滚烫的体温。
“你画的这是啥?”小红指着围栏边沿奇形怪状的水画问。
阿九注意力转回面前,“花啊,不像吗?”
“胡扯!这明明是伞!”小红反驳。
背后,泽漆探出脑袋,定了定花乱的双眼,大声道:“有!我作证!在夫子的异闻录中,我见过,叫……叫什么烛,什么花的!呵,阿九,我厉害吧!”
少年邀功地抬起脸,呵呵傻笑起来。
望着那酡红精致的脸蛋,阿九有片刻晃神,打趣道:“看来书没白读。”
不知不觉,酒坛里的酒也见底了。
阿九原本清明的眼神变得迷离,这米酒喝在嘴里香甜可口,尝不出辛辣,没想到后劲会这么大。
“下面发生什么事了?闹哄哄的!”
小红起身查看楼下。
人群中升起阵阵骚动,一行四人由西向东,走在最前头的是玉潜,百姓们望其生畏,纷纷退开,主动让开一条道来。
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有爱慕的,更有害怕的。
今日的玉潜一袭天青色的绸缎长衫,黑发柔顺地散在腰后,头顶以一支镂雕梅花的桃木簪固定,容貌未遮未掩,优雅漫步,如一位文质彬彬的世家公子。
玉竹与他并肩同行,依旧是目中无人,在妖的世界里,人类与猪狗没什么区别。
“那不是玉衡山庄的……”
见玉潜抬头,小红吓得捂嘴。
男子停下脚,特意朝楼上女子摇手打招呼,似心情不错。
“坏女人,他是在和你招手吗?”
小红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阿九单手托腮,淡淡揶了句,“没皮没脸的妖怪。”她说完扬起一抹假笑,故作惊喜地回应男子。
玉潜留下一记意味深长的眼光,领着下人逛向不远处的戏楼。
阿九伸手稳住小红摇晃的身躯,嘲笑道:“怕什么,他又不会上来吃了你!”
“我才没怕。”小红嘴硬否认。
这时,一束流火冲向了天际。
大束花状星光在夜空中绽放,宽阔的夜穹颜色尽失,盛景漫天洋溢,一地玉碎。
百姓们拍手叫绝,发出无数赞叹。
紧接着,第二响,第三响……
一颗颗光束接连跃入空中,炸起五颜六色的光点,似银花火树,似漫天烛萤,斑斓的小球纷落而下,仿佛流星划过寂色。
“好漂亮!”
阿九眼波为之动容。
流火之美,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全身心地投入到欣赏当中。
趁着焰火照顶,小红一把拽起泽漆,醉眸眯成了月牙,高举酒杯娇笑大喊,“来来来,别想那些烦心事了,让我们举杯!”
“愿所有人,年年岁岁有今朝!!”
“好,借红女侠吉言!”
“干了!”
——天界——
瑶池,别有洞天境。
星迴于天,数将几终,岁且更始。
每年星迴之时,天后娘娘都会命众仙齐聚瑶池赏望游星归位。
园中,有千年不谢的名花,有仙雾织成山岭,亭台楼阁高耸迷离,绣帐华美,香气盈溢,中央百色神池烟波浩渺,如天镜浮空,瑰丽绚烂。
仙家们骑着各自的坐骑纷至沓来,少不了一顿繁文缛节,拉上三五仙友寒暄几句。
天后娘娘素喜清净,观礼结束,便先一步带着五名侍女乘云光宝车离开。
娘娘这一走,让瑶池拘谨的氛围,立时热闹了不少。
赤脚大仙抱着空酒坛趴在玉案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吵得一旁醉心钓鱼的男子无比嫌弃,施术抹去了他的呼噜声。
池畔,玑云将浸泡过琼浆的鱼钩抛入水中,指节轻托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等待着鲤鱼上钩。
湖面另一头,漂浮着一座巨大的蚌壳,如停泊在岸的船只,壳口大张,宝霞幌幌倒映着水波,倩影幽若可见。
玑云手执青竹竿,凝望那仙蚌,略有所思。
“嘿,云哥哥!”
肩头蓦地一重,荼锦探出半个身子,轻松夺走了男子手里的鱼竿,惊得池底围聚的鱼群四散而逃,眨眼间躲入池底。
换上南禺装扮的荼锦,看上去俏丽灵动,一袭孔雀蓝繁绣对襟短衣,下身是葱倩色百褶裙,青丝编成两股长辫,可人的垂在膝边,镂空纤巧的抹额取代了之前的刘海,衬得面貌圣洁纯美,好似换了个人。
她桃腮含笑地看着玑云,嘚瑟摆动手里的青竹。
“公主有礼了。”玑云不冷不热应了句,翻手间又变出一节竹竿,系上鱼钩甩入池中。
见男子一脸敷衍,荼锦也不恼,乖巧地坐在他身旁,紧挨着,“心情不好啊?是谁惹我们玑云上仙不高兴了,我替你出头去!”
玑云深吸了口气,将目光缓缓移向她,似是在说:明知故问。
“哎哟~”荼锦用胳膊挽住他的右臂,带着少许诚意,赔罪道,“不就是两本书嘛,过几天我让母亲还你十本,不……一百本怎么样?”
前些日,她偷偷溜进戢鳞楼,想找寻关于度厄仙使下凡的记载,岂知一个不小心,打碎了玉架上的屏障,以致仙力溃散,将两本太始旧神遗留的古籍震得粉碎。
玑云视此书为珍宝,旁人连借看都没资格,却被荼锦失手毁了,怎能不气。
“小仙可不敢收。”抽回衣袖,玑云身体微侧,选择眼不见为净。
见服软这招失败,荼锦使劲掐住男子的手臂,强行拽回,“本公主道歉已是给了你天大的脸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歹这么多人呢!”
“荼锦公主万安!”路过的仙家颔首施礼。
荼锦不得不佯装无事,微笑回礼,待到人走出一段距离,她才继续恶狠狠道:“听到没?! ”
瞧这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玑云一阵腹诽,端着双手揣进袖中,打起了商量,“古籍之事,小仙可以不计较,但公主能否将伏羲琴还给子兮宫?”
“伏羲琴?”
荼锦音色倏冷,恍然大悟,“我说呢,为了两本破书你至于嘛!原来,还是为了那度厄呀!”
“她究竟是云哥哥什么人,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替她求情?”
“玑云明白公主报仇心切,不过,度厄的命数已是定局,即便公主什么都不做,两日后她也会受到严惩。”
对着荼锦那双不谙世事的蝶目,玑云由衷感慨,命格是如此不公。
不光凡人,仙家同样也有三六九等之分,有的人生来便是仙胎,无须修行即可位列仙班,而有的人,苦练几世也未必能修成正果,截然不同的道路,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实属当然。
“什么意思?她犯了天条?”荼锦满头雾水。
玑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让她去周遭走两圈,自然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见他神神秘秘,荼锦的好奇心被勾起。
她摇身变成一只蓝色蝴蝶飞往亭台。
沿途,仙家们都在聊着最近的所见所闻。
“仙友,商羊雨君的伤势如何了?”
“不容乐观!身中魔毒到现在还没苏醒!”
“哎~你说他一个布雨施云的,跑到凡间凑什么热闹!触犯天条不说,还让人折了奉天旗,差点连小命都搭上了!”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
荼锦飞了几圈,扑闪着蝶翼停落在一株琼花上,竖起耳朵偷听露台下几名神仙的谈话。
“话说,彭仙归来已有半月有余,辞音阁的门槛儿都快被踏平了,多少仙家上赶着一睹神木风采,全让哄了回来,啧啧!”
“这帝女桑当真如此珍贵?”
“那当然!元古神木,万载难遇!”
“呵!依彭仙的脾性,藏着掖着就是为了吊人胃口,小仙敢与诸位打个赌,不出一月,他定会搞出个赏木的名堂,大肆显摆。”
“仙官所言极是啊!哈哈!”
真没劲!谁要听这些。
蹲守半天,也没等到关于度厄的消息,荼锦兴味索然,挥舞着翅膀去了下一处神仙扎堆之地。
小石台边醉老头手舞足蹈,荼锦以为又是他们在八卦下界,正打算调头,往人最多的瞻云坡去时,忽然,听到有人催促,“十方星君,快说说,上回你是怎么被那祸仙折磨的?”
四五仙家围成一簇,临风品酒,互诉不快。
荼锦摇晃身躯缩小作一粒微尘,飞抵桌案间的果盘上,光明正大地开始了偷听。
“有什么可说的?”十方愠怒,执起酒杯猛灌一口。
嗜酒如命的北斗星君,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熏得旁人嫌弃不已。
喝得酩酊大醉的他,摆手相劝,“不过人间劫难一场,说出来又有何妨?”
“北斗星君所言极是,渡越灾厄,何以执怨呢?”男仙闭目养神盘坐花台,语中讥讽显而易见。
惊觉酒后失言,北斗老儿拱手赔笑,“……得罪,得罪!”
一时间,仙台肃然无声,没人敢接茬。
男仙张开眼皮,眶中冰白一片,寒声打破僵局,“昌黎九年,寒窗苦读十载,一朝得中,衣锦还乡,我带妻儿老小举家迁居皇城,不料,山中突遇猛虎,满门无一幸免,皆成恶虎腹中之食。”
此虎为何人所化,大家心知肚明。
隔壁的虚阳仙官儿,重重叹了口气,“论起惨字,还要属潆泓仙子啊!”
“不错,潆泓那孩子确实可惜了。”有人附和。
十方疑惑,“敢问潆泓仙子是……”
“原先天庭掌灯的女仙官,三百年前下凡渡情劫,过程不得而知,但归来不久,潆泓便堕入妖道,转头惨死于捉妖师剑下。”
北斗星君醉意地挥动手臂,“提起潆泓,那真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当年,她投生渔户,年芳二八便已嫁作人妇,与夫相敬如宾,育有一子一女,三代和睦,其乐融融,然好景不长,度厄降身婆母,放火烧毁全村,致无数人命丧火海。”
“罪魁祸首将一切罪名通通推到了儿媳头上,可怜的潆泓啊,赤身衤果体被绑在菜市□□刮了两千多刀,折磨了整整数日才死去,元神重创。”
得知同僚悲惨的遭遇,十方情绪平复稍许,“如此听来,小仙这点伤痛的确是小题大做了。”
男仙眼皮撑起一线,淡淡反驳,“星君此言差矣!世间苦难,何来轻重之分?既为劫数,必然是要彻骨走上一遭的。”
沉吟过后,十方会悟,起身朝男仙作了一揖,“谢仙友开解。”
他放弃了内心纠结,苦涩道:“历劫时,我尚年幼与母相依为命,隐居深山,一日,几伙歹人破门而入,吾母不堪受辱,自刎而亡,至于我……也被那贼人一剑毙命。”
虚阳仙官儿愤懑难平,“冤孽啊!此女为达目的,真是无恶不作!枉为仙人!”
“非我族类,又算哪门子仙?”北斗老儿把酒嗤笑。
在他们眼里,阿九从来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仅凭一时运道才换来的仙职,与那些辛苦修炼之人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否则,为何至今连个仙籍都混不上?
有人出声劝道:“星君慎言!度厄是天帝亲封的头衔,无人胆敢质疑。”
白眸男仙整襟阖眸,轻笑不止,“日中则昃,月盈则食,诸位觉得她还能胜任几时?”
“仙友此言?”十方捕捉到话里有话,眼光暗下,压低嗓音追问:“难道,黎山尊者这一劫……另有玄妙?”
男仙迟迟未答,这让一向心直口快的虚阳仙官儿再也按捺不住,横插一嘴,“仙尊是一体双生,会同时投生于两个人,司命不久前算过,二人中不管哪一个,皆为夭命之相,换言之,此劫,无解。”
“那黎山仙尊岂不是在劫难逃,飞升无望?”十方愕然。
一旁的男仙慢条斯理答,“命数如是,诛杀心魔势必要付诸惨重的代价,莫说飞升,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似度厄这等无心寡义之徒,死有余辜,只是苦了黎山仙尊,临了还要受这孽障的摧折。”
众人一番长吁短叹。
北斗星君丢下空空如也的酒壶,伸手往果盘伸去。
望着那遮天蔽日的大手,藏身葡萄夹缝中的荼锦火速飞走,身形一晃,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