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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弥罗宫。

      窗影淡淡,烛火战战。

      蟾宫中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千里之外的弥罗宫内。

      青龙梦彰敛去庞大身形,潜影而立,向身侧男人沉声问询,“天君,是否要臣出面处置了那妄执?”

      灭了光烛中呈现的画面,天帝缓步走至门边,眼眸轻掩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沧桑与深沉。

      “不必了,既是墨珏念念所求,便由着他去吧!”

      天帝顾望皎月,喟然兴叹,“阙儿命数如是,当违不违,是本君为了一己私欲,误了他呀!”

      “天君,切莫伤怀!”青龙低声劝谏。

      天帝负手垂眸,“待南禺第一声啼哭后,万事,都将尘埃落定!”

      ——人界——

      郊外山洞。

      泽漆满载而归,放下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干粮,黄酒,棉被,火折子,麻布,还有……胭脂水粉,都齐了!”

      少年热得汗流浃背,把剩余银两交还阿九后一把脱去上衣。

      “还是洞里凉快啊!”他转身坐到水槽边冲凉。

      淡淡的光芒自洞顶洒落,似布如帘地披在他清瘦莹洁的身躯上。

      “是你打扫的?”泽漆看了眼四周焕然一新的环境,有些惊讶。

      洞中整理得井井有条,连墙上捕猎工具也擦拭得一尘不染。

      “是啊。”

      简单收拾完地上的物品,阿九端来一碗汤药送到他面前,“新煮的,消暑解渴。”

      “谢……谢谢!”少年受宠若惊,湿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接过破碗。

      阿九在他身旁坐下,清洗手指上的药汁,“我方才烧了些药草灰存在那个酒瓮里,每天睡前在洞口撒上一圈,可以驱赶附近的野兽。”

      “另外,这几日你好生休息,把精神养足了!”

      “阿九是要带我去爬山采药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快趁热喝吧!”阿九催促。

      “哦~”泽漆听话地点头,对着土坑中冒着热气的石锅问,“这哪里来的食材?”

      半口下去,一股说不清是苦还是臭的味道直冲天灵。

      泽漆嫌弃地捂紧了嘴巴,差点吐出来,“好难喝呀!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他便被阿九的眼神怔住,顿时咽回了所有抱怨,苦着脸喝完。

      “我在洞外采了几味药,以备不时之需!”阿九心不在焉,好似一具没有味觉的假人,仰头饮尽碗里的汤药。

      望着一旁塞满药材的竹篓,泽漆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汗水以及浑身的泥土,原来这段时间阿九做的远他多得多,不光是打扫山洞,还出门采了药、烧制草灰、煮汤……

      明明看上去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却有种不达目的,誓死不休的毅力。

      “这什么药啊?长得好奇怪!”泽漆拿起一根绿油油的草药问。

      竹篓里装的大部分都是这种草,长得像把小伞。

      “那是积雪草,用途广泛,能清热解毒。”

      阿九垂着脸,专心致志地用小刀把麻布割成大小相等的形状,整齐叠放。

      “好吧!”

      就算如此,可这药采得未免也太多了吧!

      埋头干事的阿九,突然发觉周围安静至极,不禁扬起眸,“看我做甚?想喝自己去舀!”

      以为少年是腼腆不好意思,她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便要给他舀。

      泽漆吓得赶忙护住碗,“不用了,我饱了!”害怕阿九多心,他立马岔开话题道,“阿九,你买这么多胭脂水粉给谁用呀?”

      捡起地上铺平的麻布,阿九道:“当然是我用啊,难不成你要用?”

      泽漆被堵得哑口无言,有些气馁地抗议,“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嘛!”

      “……抱歉,我现在没有心情温柔。”她并非有意刁难,只是心思都被旁事给占据了,没有多余的精力与他聊天。

      “我不怪你。”泽漆曲起左腿,侧脸枕着膝盖,无声将她望住。

      挡不住内心的好奇,他开口问,“阿九,你是东佑国人吗?”

      “不是。”

      阿九搬来竹篓,开始修剪药草。

      “那你是南都的?”

      “也不是。”

      “不是东佑,也不是南都,难道是北塞?”泽漆睁着澄澈的眸追根问底。

      阿九烦躁地叹了口气,停住指尖的小刀,一本正经道:“我是仙女,天上来的行了吧!”

      “当然行!阿九是仙女,那泽漆就是仙女的跟班,这么一来,我也算半个神仙了!”泽漆的打趣,换来了阿九嘴角的一丝浮动。

      捕捉到这一幕的少年,惊呼,“呀,仙女笑了!”

      碍于高冷人设,阿九硬是忍住笑,“油腔滑调!怎么跟山膏一个样。”

      ——

      避隐山林,乐得安闲度日。

      一切看上去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征兆。

      阿九一直张罗着膏药的事,每日天不亮便去山中采集,若是运气好,遇到了名贵的药材,便大赚一笔。

      跟在她身边,少年学到了很多关于草药的知识,还有野外求生的技艺。

      相处过程中,泽漆对阿九是愈发敬佩,事无巨细,似在她身上就没有不会的。

      有时觉得她像一位博学多闻的老者,然而事实,她也只比自己年长四岁而已。

      阿九每天都做着重复的事,采药、修剪、捣药和入罐封存……直至罐内药泥的分量到达预估。

      季夏,温风至,腐草为萤。

      雨后山林,气息湿润,充满了沁人心脾的草香。

      壶觞垂吊腕边,金波晃漾,溅落的清酒浸染了云袖。

      今日阿九一反常态,束髻挽花,描眉点妆,穿上了东佑国女子最钟爱的襦裙。

      一袭藕色文心兰抹胸烟纱,云薄秀逸,温婉动人,配上那绝色出尘的容貌,纵使仙人瞧见也会忍不住赞叹。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纵是归了,又能如何?还不是那帮犊子说了算?呵,神仙,净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只知欺我!”

      少女粉颊酡红,借着醉意大诉心头不快,怒骂声回响山间。

      泽漆老老实实跟在阿九身后,赛雪的脸上薄红未消,对于女子的欢脱表示费解。

      他不明白阿九今天为何如此开心,像变了个人,刚刚居然还夸他俊秀……真是太离谱了!

      看完日出后,二人一路沿着山路下行,途中没有停歇片刻,直至快要回到山洞时,阿九才提议找个有树荫的地方歇息一番。

      她揉捏着小腿肚,欣赏着眼下这片生机勃勃的树林,眸光中微微闪过艳羡。

      景致醉人,又或是风色醉人!

      收回视线,阿九看到了一旁草丛中遗落的半截断剑,不由得玩心大发,将剑拔出,因太过使劲一不留神甩了满身泥点子,好好的裙子就这么毁了。

      但她并不在意,信手耍了几下。

      行云流水的招式看得泽漆合不拢嘴,“阿九,你还会舞剑?”

      浓荫如盖,投下光影万千。

      阿九眯起眼,脸不红气不喘地胡诌道:“我祖上是替人修花圃的,使得一手好剪子,我寻思,同是利器,舞起来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得了副娇滴滴的身子,端茶都费力,就别做那有辱师门的事了!

      心生躁意,而索然无味。

      阿九弃剑转过脸,望着少年脱口,“小鬼,姐姐美吗?”

      直白的询问,令泽漆猝不及防。

      他紧张地移开视线,双颊酝起一丝可疑的薄红,“美!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阿九满意笑起,容色甚是明媚,“那就好好记着!记着此刻,我在你眼中最美的样子,永远不要忘记。”

      “你怎么了?”泽漆青涩的脸上显现困惑。

      高举手中酒壶,阿九馋得舔了舔唇角,“有酒,有景,唯独少了几盘下酒菜,好可惜啊!”

      “这有何难?前面就是小镇,我去给你买!”泽漆二话没说放下竹篓。

      “嗯,那我在这等你!”

      “好嘞!”

      目送少年风似的背影,阿九苦笑摇头,“小孩子,真好骗。”

      抽出绳结取下面具,原本尺寸偏大的铜具被重新打磨过,变得光滑细腻。

      指尖一寸寸抚过面具的同时,心,也在一点点凝固。

      打定主意的她,提着铜具往山洞走去。

      ——

      洞中静谧。

      阿九慢条斯理地支起柴架,点燃稻草丢进坑中。

      烈火在她眼中躁动,而她的脸,却宛若一泓冰封的湖水,不起一丝波澜。

      待火势稳定,阿九将铜具挂在事先备好的锡网上烘烤,张口服下续气的丹药。

      槽间涟漪无限。

      水珠滴落的响动与柴木发出的噼啪声遥相呼应,有种说不出的融洽。

      饮干壶中最后一口酒。

      辣感从嗓门一直延伸到肠胃,如同被火点着,烧作了一团。

      空酒壶叮叮咚咚地倒下,径自滚向阴暗的角落。

      “呼~”

      抬袖拭了酒渍,阿九长吁一声,抓起剪子夹住烙红的面具,静置一侧冷却。

      借此空暇,她取来圆镜梳鬓描眉。

      她有着足够的经验来应对,即将到来的毁灭……

      瞧着镜中玲珑剔透的美人,阿九无奈,“看来不管到哪儿,美貌始终与我无缘呐!”

      难得辣手摧花一次,摧的还是自己,真是有够伤心的!

      收拾结束,阿九放下木梳走回土坑前,夹起褪红依旧滚烫的铜具,决绝地、毫不犹豫地,扣向了脸颊……

      “呃啊啊——————!!!”

      惨叫声粉碎了沉寂,伴着烧焦的糊味散满了整座洞穴。

      皮肉与面具粘黏的一瞬间,烟气滚灼,巨大的痛楚吞噬了所有感官。

      阿九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视野之内万物皆空,唯有黑白在不停转换。

      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冷静在这一刻,悉数被煎灼得荡然无存,仅剩本能在驱使四肢。

      阿九绷着双手想要触碰铜具,因骇痛十指弯折扭曲,受到了不同程度灼伤,泛出密密麻麻的水泡。

      从头到脚连着心脏都疼得她恨不能马上砍下头颅一了百了。

      冷汗打湿了背脊,渗入干燥的地面,留下一道道水印。

      挣扎中,阿九踢翻了柴火。

      露在面具外的一双猩眸血丝遍布,泪水汹涌如潮,脱离了控制,鼻翼一张一弛,急喘之余,更多是在彊忍。

      纵使体验过无数生死,但仍恐惧于□□疼痛带来的折磨。

      “想……让我……死,你们……还是省……省吧!”

      阿九眼中迸发出让人心惊的毅色,生生咬穿了嘴唇,企图用这种方式来唤醒趋渐麻木的意识。

      相比脸上的剧痛,这已算不得什么。

      鲜血混着油脂从面具下汩汩流出,染湿了洁白的脖颈,浸透衣襟。

      阿九紧攥襦裙,手臂上青筋突起,指间的水泡被一颗颗挤压碾破,大片血水渗进软缎,醒目如腊月盛放的朱梅,绽满了藕色裙衫。

      断断续续的哭腔,在一片极力压制的喘息声中格外清晰。

      “山膏,你等我……”

      抖动着血肉模糊的唇,阿九无力地哭道。

      原本清亮的嗓音,变得嘶哑。

      尝试数次,阿九终于成功抬起双手,颤抖着攀上面具。

      狠意在一点一滴酝酿,拼着全部力量,一鼓作气,将面具连皮带肉扯了下来。

      霎时,血光四溅。

      面具哐啷掉在地上,里面还粘着一层焦红的人皮。

      火毒攻心的阿九这次连哀嚎都不曾有,一股铁锈般的腥甜涌上喉头,她已感觉不到疼痛为何物,眼中漆黑无光。

      再也承受不住,半倚水槽,昏死过去。

      半炷香后。

      当泽漆归来看到洞内景况时,整个人呆若木鸡,怀里食物掉了一地。

      洞中柴火被扑翻,瓶罐碎的到处都是,逶迤弯曲的血迹被碾蹭的一块深一块浅,如与人激烈搏斗后的现场,狼藉斑斑。

      “阿九?”

      少年疾步奔去,手忙脚乱扶起柴边生死不明之人。

      “你怎么样了?醒醒……醒……呀!!”

      瞧见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泽漆吓得跌倒,僵滞原地,瞳孔写满了恐惧。

      在确认阿九一息尚存后,他松了口气,眉宇间慌乱依旧。

      “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才走了不过一炷香,怎么就……就变成这样了?

      出于谨慎,泽漆捡了些树枝绿蔓盖住洞口。

      走回水槽边的他,抓住阿九两条胳膊想要抱起,奈何力气有限,几次都失败了,最后只能选择原地拖拽。

      瘦小的身体举步维艰,半天才阿九推上石床。

      他红着眼眶,累得瘫坐地上,惊惶无措,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浓烈的血腥味,引来了洞外的不速之客。

      鹰鹫拍打着翅膀落下双爪,虎视眈眈地瞪着绿蔓后的山洞,不停发出鸣嘶。

      回过神,泽漆握紧了拳头,不能招来更多野兽,要是让心怀不轨的人发现,那就糟了!

      他抱起酒瓮,冲到洞前,将剩余的草药灰全数泼了出去,“走开!这儿没你们的食物!!”

      鹰鹫受不了这刺鼻气味,待了没多久便灰溜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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