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一败涂地》断舍狸

31、第 31 章

　　孤花坠向礁石，如滚烫的烙铁掉在指边。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在瞎说什么？！”

　　阿九犹如惊弓之鸟，挥开了它，力图用摇头来坚定自己的内心。

　　滚下岩石的灵球，须臾间破裂开来，舍子花碎作了尘埃，四散远去。

　　孟婆语重心长道：“真相犹未可知，不过，现下能够肯定的是，寒宫之主已非斯人，小度厄，你要早日接受现实呀！”

　　“闭嘴！！天帝亲口证实离阙没死！他没有！”阿九寒声呵斥。

　　桃源一役，她拼了半条命才保住的魂意，绝不会是徒劳，离阙肯定还活着！

　　“小度厄，这种事我哪能骗你呀！”

　　孟婆的坚持，阿九根本听不进去，甚至艴然大怒，“说！！赠你镜子的人是谁？让你告诉我这些的又是谁？！快说！咳咳，咳咳咳！”

　　临行前一夜告知，摆明是不想让她安心下凡！

　　受情绪牵动，阿九喘咳数声，体力不支地滚下了礁石。

　　她揪紧衣襟咬牙切齿，痛恨孟婆的背信弃义。

　　“孟婆，你不该骗我！！”

　　厉从心起，她果断施法将其逐出梦墟。

　　“奴家没……呀！”

　　神识瞬息归位，孟婆了解阿九的臭脾气，不敢再行入梦，垂下手中熄灭的玄镜，痛惜苦笑。

　　殿下生死与否，她一个活了四千年的仙使岂会不知？

　　“也许只有蒙住眼睛，才能假装好过吧！自欺欺人的丫头啊！”

　　孟婆整理着鬓发，忽闻远处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

　　没一会儿，阴兵便匆匆赶来。

　　“发生何事，一个个慌里慌张的？”

　　小兵们指着纣绝宫方向大喊，“不好啦！孟泰媪，有人擅闯幽都，在外面打起来了！阎罗请您速速前去。”

　　这日子也真够热闹的，前儿送走一个，今儿又来一个！

　　“一共几人？”

　　孟婆收起寄思镜，召出一根乌木拐杖，踏出望乡亭的刹那，青丝换白发，转眼成了老态龙钟的妇人。

　　阴兵不敢欺瞒，“就一个！不是上回那女的，这次是个男的，手里还拿着串珠子！口口声声说要找黎山仙尊的去处。”

　　“就没个安生的时候！走，去看看！”孟婆拄起拐杖，往事发地赶去。

　　——观月峰——

　　星台，轮回井。

　　仲冬朔月，白璧皑皑。

　　阿九被天兵押着一步步踩上阶梯，冰冷的锁链在石砖上逶迤拖拽，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疾风刮过面庞，刺痛眼眶，让挣扎无所遁形。

　　回首朝雾殿，她突然想在下凡前见山膏一面，自己就这么走了，没留下只字片语，心中委实宽心不下。

　　“山膏，姑娘说话算数，一定活着回来！”

　　眸光定格于蒙蒙皎月之间。

　　阿九对昨夜孟婆所言，还在耿耿于怀。

　　她很清楚失去三魂七魄代表着什么，之所以不愿承认，是因为还抱有一丝希望。

　　登上星台至高处，远眺山外无垠，灌胸而过的清气，令阿九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心头的消沉，面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虽说样貌俱毁，可妨碍不了此时心底那份安然。

　　观月峰云遮雾绕，水蔚天青。

　　雪色披帛于风中起伏，阿九被天将押至轮回井前。

　　她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井中六道，萦华万千，不自觉屏息凝神。

　　“度厄，时辰已到！你且下去吧！”天将散除了她四肢上的仙锁。

　　“有劳诸位。”

　　阿九手执蒿石，闭眼朝井中跳去。

　　“慢着！！！”

　　背后传来一声高喝，立时，她倾斜的身子便被异物缠住，生生拽回了井边。

　　啪！！

　　猝不及防的一记耳光扇在阿九脸颊，酥酥麻麻，像被蚊虫叮咬了一口。

　　“疼死我了！你这块烂木头！”清雪揉着被“树皮”反伤的手掌怒骂。

　　阿九挠了挠粗糙的脸蛋，觉得莫名其妙，这年头打人的倒先委屈了？

　　这一巴掌使清雪的怒气稍有减退，“看什么看！丑八怪！”她无比恶心着眼前这张破败腐烂的脸。

　　要换作从前，阿九铁定会还回去，不过此刻却一点脾气也没。

　　天将念其是广寒宫之人，好言相劝，“清雪仙子，我等奉命送度厄仙使去人界，烦请离开。”

　　“两位大哥，通融通融，让小仙说几句话，我说完就走，行吗？”清雪楚楚可怜道。

　　“这恐怕……”

　　“巧了，我也有话要问你！”阿九开口。

　　借此机会她正好问个清楚，好过成天胡思乱想。

　　当事人既已同意，天将们也不好横加阻拦，“好吧！二位长话短说，莫要误了时辰。”

　　“多谢。”清雪乖巧欠身。

　　待人退下星台，她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冷冷瞪向对面。

　　“离阙，他伤势如何？”阿九直截了当地问。

　　她的关心听在清雪耳中，尤为讽刺，“哼！别假惺惺了，这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阿九沉声重复，“我问的是，离阙他怎么样！”

　　这般态度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清雪见她毫无悔改之心，不禁恶语相向，“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仙使吗？你在凌霄殿上摇尾乞怜的丑事，如今尽人皆知，你有何脸面，直呼殿下名讳？”

　　察觉到自己的急躁，阿九改换了策略，语气软和下来。

　　“是在下不懂事，清雪仙子大人有大量，恳求您告诉我，殿下他还好吗？”

　　如此一副跌落尘埃的姿态，清雪瞧在眼里，心中满是快意。

　　她转过身，手指缠绕着发梢，苦恼道：“哎呀！本仙子最近记性不好，可能需要想一会才能回答，你要是着急办事，可以先走的！”

　　她才不愿遂了这女人的心意，就是要耽误她的时辰，搅烂她的劫事，谁让她把殿下害得那么惨，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申时已逾半刻，天将外飞回星台催促，“清雪仙子，再拖延下去，天帝会怪罪的！”

　　“是嘛？”

　　少女一脸无辜地指向对面沉默之人，“你们看！不是我不让她走，是她自己赖着不肯走，与小仙无关！”

　　阿九耐心渐失，眉目重拾清冷。

　　她无声吐出一笑，讽刺道：“真当自己是盘菜了？广寒宫居然落魄到要一只兔崽子来出头，看来，确实是无主了！”

　　“你疯了。”清雪呆了一瞬。

　　反应过来的她，旋即扑打上去，被几名天将强力拦下。

　　“仙子不可鲁莽！”

　　“有胆你再说一遍！”清雪不顾天将的阻拦，一个劲地朝阿九骂道，“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白眼狼，殿下如此厚待你，事事惦念着你，该死的人是你才对，殿下他会醒的！”

　　“我就说嘛，孟婆是骗我的，离阙怎么可能会死！”

　　套话成功，阿九心满意足。

　　“你耍我？”

　　见其一脸笑意，清雪这才醒悟过来，发觉自己被耍了。

　　阿九理解她对离阙的忠心，摸着被兔子挠伤的脖颈，和颜悦色道：“气也撒了，人也打了，回去好生照顾你家主子吧！”

　　这番话于清雪来说，更像是另一种嘲讽。

　　“着什么急呀！”她冷哼着，将目光转向那黑色石头，“谁告诉你，我今日是来撒气的？”

　　蒿石在须臾间，挣脱了手心，笔直地落进清雪掌中。

　　“你！！”阿九暗道不好。

　　清雪把玩着指间微光闪烁的石头，嫣红的眸里浮起一抹寒峭，“没了它，我看你拿什么助劫！”

　　“这可作不得玩笑，快还我！”

　　阿九伸手欲抢，奈何气力有限，非但没有碰到蒿石，还被对方趁势给推了回去，连着数步踉跄，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

　　随即，一头栽下了轮回井。

　　霎时间，井水没过了头顶，继而灌进阿九口鼻，那味道带着难以形容的苦涩。

　　清雪撑在井边，朝她俏皮摆手，唇瓣一张一合，似在说着什么。

　　青丝如墨般在水中散乱，绵密的气泡环绕着身躯。

　　阿九被这窒闷感紧紧缠裹，脱离掌控的身体，随水流持续下沉。

　　天光变得遥不可及。

　　昏暗的井内，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息，仿佛置身于永夜之中。

　　四肢渐渐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她失去了最后的清明，拥着无尽的寒冷，消失在井底深处。

　　“下去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清雪解气地拍拍手，起身看向几位天将，“诸位大哥，是她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可不关小仙的事啊！”

　　“是这样没错，可……”

　　眼瞅她抢来的石头，天将们面面相觑。

　　“大白天的，怎么净有人睁眼说瞎话呀！”

　　笑语倏然而至。

　　男子手执云册漫步踏来，一袭蓝袍与胸前的梧桐纹饰交相辉映，满头银丝突显恣意清贵之态，仙韵十足。

　　“玑云上仙！”天将恭敬拜见。

　　清雪花容失色，有些无所适从道：“上仙怎会来此？您不是……被娘娘罚去夜摩天思过了么？”

　　“你倒是对本仙的行踪了如指掌哈！”玑云神采奕奕地叩着掌间的云册。

　　他视线掠过众人，伸长了脖子朝空荡荡的井口瞄去，“啧！沉得可真快，还想着来送你一程的。”

　　“上仙若是无事吩咐，容小仙先行告退！”

　　清雪企图逃跑，刚迈出一条腿，整个人就被提溜了回来，一股灵力直冲元神。

　　她骤然显出原形，变回了玉兔，在男子指间拼命蹬腿。

　　蒿石掉落在玑云掌心，他信手将其抛入井中，“小小年纪，心肠歹毒，走吧！在你木头姐姐没回来之前，同我先回玉昆殿好生反省！”

　　“我没错！”清雪扭着毛茸茸的身子，坚决不肯认罪。

　　见状，玑云举起云册，敲向她脑袋，“还敢顶嘴？若是让朝雾殿那头猪知晓你把他心心爱爱的姑娘推下了轮回井，你猜会后果会怎样？”

　　“……我才不怕它！”清雪嘴硬道。

　　“好！小兔子勇气可嘉！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

　　男子翻手变出几罐瓷瓶，挑挑拣拣，纠结了起来，“选哪个好呢？这个太辣口不妥，还是这个好，酸酸甜甜……”

　　“上仙，你干嘛吶？”清雪垂下两条小爪，哆哆嗦嗦问。

　　玑云扬起俊脸，煞有介事道：“我在想什么味道的兔肉比较香，你说呢？清雪仙子，要不，你给个提议，毕竟这事儿还得尊重你的意见不是！”

　　“别吃我呀上仙，小的知错了，小的跟你走还不行嘛！”清雪放弃抵抗，认命地耷拉下耳朵。

　　要是度厄回不来，那她岂不是得在玉昆殿待上一辈子？

　　玑云顺了顺玉兔柔软的绒毛，表情透出几分和蔼。

　　“乖，这才听话！走吧！本仙那儿有上好的瓜果蔬菜，过两日把小□□也接过来，给你做个伴！”

　　就这样，在玑云的一番威逼利诱下，清雪乖乖地与他一同离开了观月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