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一败涂地》断舍狸

24、第 24 章

　　“啧啧啧！好好的皮相怎作践成这样？”老板娘摇着团扇走近。

　　“有那么难看吗？”

　　阿九忙不迭变出镜子，对着自己的脸左右打量。

　　起先是不能接受，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与其说丑，倒不如说是凶悍了点，如此也好，生人勿近嘛！

　　收起小铜镜，阿九信手拧开一个陶罐，还未看清里面装的是啥，就被一股刺鼻酸臭的气味呛得扔了回去。

　　这玩意儿是人抹的吗？臭得跟烂咸鱼似的。

　　“老板，可有法子去掉我家姑娘脸上的黑纹？”山膏追问。

　　“诸位可算找对人了！”

　　老板娘翘起兰花，轻扶水蛇腰，一步一扭地走到伞下，从无数根丝线中挑了只小巧的朱色玉匣递去。

　　“此乃月凝霜，擦上三天保准黑纹全消。”

　　“这么神？”

　　山膏对着玉匣拱鼻，没闻见什么怪味。

　　争吵声越发激烈，两个女人谁也不肯放弃这到手的陶罐。

　　老板娘莲步上前，举起团扇横在二人中间，“两位好姐姐，吵了这般久，有结论了吗？这盒多骨要卖给谁？”

　　“自然是我了！她身段那样好，哪里还需要皮相？”粉衣女人大腹便便，喷着满嘴的唾沫星子，说得可谓有理有据。

　　瘦子闻言不乐意了，顶着满是坑洼的黄脸大骂，“放你祖宗十八代的屁，老娘这副尊容如今连狗都嫌，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板娘面现难色，“多骨仅此一颗，总不能掰开吧！”

　　“那是何物？”

　　花栀挤上人前，满心好奇，是什么样的宝贝，能让她二人如此大打出手。

　　“多骨又称含胎，专指那些未出阁的少女。”阿九说着将她拽到身旁，可刚一松手，这丫头便又凑了回去。

　　“不错，姑娘说得对极！”老板娘隐晦一笑。

　　“不撒手是吧？”

　　胖子忍无可忍，抬起肥硕的胳膊，指向瘦子威胁道：“你要再不撒手，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玉石俱焚！”

　　“二位不可冲动！”老板娘扬手制止。

　　瘦子却瞪圆了眼叫嚣，“焚就焚，有本事来呀！”

　　趁其不备，她赫然出手，用力掀翻了陶罐。

　　罐中同时飞出一枚丹药以及一瓶透明液体，瘦子率先夺过琉璃瓶，仰头一饮而尽。

　　“哈哈！”

　　计谋得逞的她，眼底满是神气，亮出手心里的空瓶道：“没了骨水那药丸等同剧毒，送你，你敢吃吗？”

　　单服多骨无异自杀，唯有先行服用骨水，才能让它发挥真正效用！

　　“你！！你这贱女人竟敢玩阴的！”胖子怒不可遏，捏着光溜溜的药丸，气得浑身发抖。

　　事已至此，可就这么乖乖奉上多骨，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担心对方跑路，瘦子用妖术堵住了大门，凶相毕露地伸出手，“东西交出来！否则等到太阳落山，老娘一口吞了你！”

　　隐约感到事态的严重性，阿九抱起山膏，正欲拉上花栀离开，对面的人，陡然怒吼一声，“欺人太甚！！”

　　胖子想要捏碎药丸，却发现其坚硬程度，根本无法办到。

　　盛怒之下，她瞥见了身旁瞧热闹的少女，当即一把抓来，将多骨塞进了花栀的咽喉。

　　“蠢丫头！！”山膏吓得心跳骤停。

　　千钧一发之际，阿九施法阻止了药丸落下，致使自身仙力暴露，令屋内三人怛然失色。

　　“仙？！”

　　老板娘惊愕至极，慌忙用蒲扇遮住面庞，瞬息间，化为一缕烟雾。

　　药丸被阿九顺利取出，尚未来得及庆幸，杀气便已袭近。

　　“药是我的！”

　　瘦子全然不顾来者是仙是魔，铁了心要抢到多骨的她，飞身径直猛扑过来。

　　胖女人不甘示弱，抢在她之前夺走了药丸，目光恶毒地射向阿九。

　　“最恨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了！喜欢多管闲事，索性就成全了你吧！”

　　“不要！！”瘦子心碎一地。

　　山膏花栀眼睁睁看着药丸弹入阿九口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所有人都回不了神。

　　胖女人乘机释放出一波强音，将油伞下的胭脂水粉震得稀碎。

　　无数瓷器在空中爆开，锋利的碎片如箭矢般炸向四周，划破墙面，射穿梁柱。

　　屋内霎时彩烟缭绕，辣得人涕泪横流。

　　“敢喂你姑奶奶我吃药？！看来你俩是活腻了！！”

　　阴冷的嗓音自烟幕中传来。

　　阿九踩着瘦子的脸，跃出彩烟包围，如猎豹般冲向门边，捉住胖女人的后衣襟，一记重旋，将她甩到了身后。

　　两只女鬼狼狈乱窜，想要遁地却发现法术施展不出，于是，仓皇地躲到了柜台旁，惊恐注视着面前的浓雾。

　　视野逐步明朗，一条条繁密交错的金丝编织成笼，屋子里外被包裹得严丝合缝，谁都休想逃离。

　　阿九手握泯魔刃，慢步朝两人走去，腕上的佩羽笼环流溢着清曜的光泽，眼底戾色一目了然。

　　“你！你没事？”

　　服下多骨的阿九不仅腐纹全消，甚至还活蹦乱跳。

　　胖瘦二人立觉不可思议。

　　多骨乃天下至毒，莫说仙人了，就算是一般神灵也抵挡不住，她究竟是何人？

　　阿九挽起衣袖，腐纹全褪了。

　　诧异之余，她掏出小镜子，看着镜中恢复如初的脸，心情不由得转好了几分，“看来，出门拜运神是对的！”

　　“姑娘善有善报，你看能否……！！”

　　芜秽，飞溅三尺！

　　胖女人话音未完，便再也开不了口。

　　“不能。”

　　泯魔刃抽离头骨，阿九遗憾拒绝。

　　语毕，她的眼瞳又划向另一侧。

　　“别，别杀我，求你了！啊——！”

　　花栀被这血腥一幕吓得瞳孔紧缩，浑身充斥着不安。

　　很快，两具尸体化为乌有。

　　阿九淡然起身，“倘若一开始就奔着我来，或许还罪不至死！”

　　拭净匕首上的阴秽，她回眸看向花栀，训责道：“爱看热闹不是错，但也要长个心眼，特别……”

　　她眼稍微蹙，浮现出凛凛厉光。

　　“是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

　　坦白说，她的确满腔怒火，不是因为花栀鲁莽，而是自己差一点没能保住她。

　　“呜呜呜！仙子，对不起！”

　　受到惊吓的花栀再也绷不住，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因她的一时疏忽，闹出这等祸事。

　　山膏上前安抚，他知道此事不能全怪丫头，到底还是个娃娃，哪里见识过人心险恶啊！

　　“别哭了，再哭脸都花了。”

　　前一刻的残忍仿佛只是幻觉，阿九叹了声气，温柔将她扶起，“听到没，不然我真发火啦！”

　　花栀眼泪朦胧地抿住嘴。

　　“这才对！”

　　抹干她脸上的泪珠，阿九扭头观察起铺内四周。

　　踱步来到破伞旁，她弯下一只膝盖，取了些散落的水粉，在指间细细摩擦。

　　不出所料，是尸骨的气息。

　　这个结果阿九并不意外，她知道桃源中卖的货物，多多少少都掺了“阴邪”。

　　就拿卖玩偶的小贩举例，他那里卖的物件大多是用人骨磨成粉混合陶土制成的，凡人一旦沾染，要不了几日，就会气绝身亡。

　　而此处的胭脂水粉，亦是同样的道理。

　　“出来！”阿九对着空气凉声要挟，“知道你没走，再不出来，我一把火解决了这儿！”

　　短暂沉寂后，地下冒出一颗脑袋，女人不情不愿地钻出身来。

　　老板娘撑伞跪下。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说错一字，我就让你和这些水粉一样，呼～”

　　阿九抬起沾满彩尘的手，象征性地吹了吹。

　　女人一阵哆嗦，不敢质疑，“奴家一定知无不言！”

　　阿九垂手问：“多骨是何物？”

　　“……就是驻颜丹，只不过尸鬼服用后除了能拥有倾城样貌外，还可重拾肉身离开这个鬼地方！”老板娘低着头，老实交代。

　　“死而复生，有悖天道啊！”

　　阿九掸清手上的粉尘，笑意不明。

　　有这好事，早自己吃了，哪还轮到旁人惦记？

　　老板娘讪笑了笑，“多骨反噬极强，就算事先服用骨水，阳寿也不会超过五年，且死后魂飞湮灭，再无轮回。”

　　“什么？！”

　　山膏抱住阿九，“姑娘，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九当即盘坐，大开气海，快速检查身体各处经络。

　　气息沿着双脚往上，一路畅通无阻，直至……

　　突如其来的吃痛，让她拧紧了眉头。

　　交替于腹部幽门及头顶百汇的灵力，被一堵暗闸似的外力所截断，不管如何运气都难以调动。

　　寻常药石伤不了她，纵然混有“阴邪”也绝无可能封禁到如此地步！

　　除非这不是药，而是咒！

　　在这个节骨眼上，丧失灵力等同于……

　　阿九猛地拖起店老板诘问：“怨力重之无以复加，说！多骨是什么东西？”

　　眼瞅着这张咄咄逼人的脸，老板娘心怀忐忑，支支吾吾道：“姑，姑娘方才不都说了嘛，多骨指的是少女，一共九百九十九名妙龄女子，剥其脸皮沥出油脂，再行魂药调和，待阴鬼吞月之期，以秘术炼制而成的。”

　　“你不是人！！”

　　花栀唾骂，光听着都让她毛骨悚然。

　　“奴家本就不是人，她们的命数都是阴阳簿里一早写好的，怨不得我嘛！”老板娘对此不以为意。

　　问话的功夫，阿九肩上仿佛囤积了千斤巨石，上半身摇摇欲坠，沉重得连喘息都吃力。

　　她抄起匕首，对准女人的脸庞，“不止于此吧！普通凡人的怨念伤不到我，你这张脸……倒是生得出众，多添几道疤应该更赏心悦目。”

　　感受到玉刃的倾斜，老板娘举手讨饶，“别呀，有话好说！”

　　她一眼认出阿九手里的魔刃，心知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为难了片刻，老板娘如实陈述。

　　“是一味药引，早年承蒙山尊所赐，名为……”她心虚地瞧了店外两眼，细声道：“桃晶叶。”

　　撕啦！

　　一道裂帛声起。

　　利刃割开了油纸伞上的牡丹花图，伴随女人的尖叫，紫黑色的液体从纸间缓缓渗出，青烟袅袅，散发出一股恶心的尸臭。

　　老板娘愕然地瞪直了双眼，“能说的我都说了，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有么？”

　　阿九把脸歪向一侧，表情无辜，“诚如你所言，命数皆是阴阳簿里一早写好的……”

　　“怨不得我！”

　　伞骨应声折断，凄厉的惨叫响彻胡同。

　　失去妖力维持，女人的面容一点一点溃烂腐败，变得狰狞丑陋，如前夜所见。

　　她歇斯底里地朝阿九挥舞手臂，想要与其拼命。

　　“你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奴家诅咒你不得好死！！”

　　阿九冷淡地背过身，掸拭着衣裙上的粉尘。

　　“善良”离她太过遥远，但凡看着不顺眼的，杀便杀了，哪儿来那么多犹豫不决。

　　铺子在这番变故中，沦为废墟。

　　阿九摆动着小巧的手，唤醒了呆立的花栀，“丫头，胭脂铺好逛吗？”

　　“不逛了，这辈子打死都不逛了！”花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摇头，惨兮兮的模样让人于心不忍。

　　阿九噙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略显深邃。

　　微握的掌心之中，已探寻不到一丝灵力，接下来，她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