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一败涂地》断舍狸

14、第 14 章

　　——昆仑山——

　　一座座雪峰，依偎在浮云的怀抱里。

　　玉石铸成的天门高处，“琼派”二字，笔锋苍劲，如刀刻斧凿般气势恢弘。

　　钟声浑厚，回荡山林。

　　阿九飞抵雪山峭壁，远眺琼派殿外弟子齐跪的场面。

　　“还是晚来一步。”

　　琼派上下笼罩在悲痛的氛围中，哭声此起彼伏。

　　夕阳沉没刹那，霞光折射出了惊心动魄的绚烂，像极了人的一生，短暂而壮丽。

　　阿九掏出蒿石，凝着石身上跃动的金字，转身飞出大雪山。

　　——冥界——

　　魂之彼岸。

　　阡陌小路，曲径通幽，因长年缺乏日照，花草天生泛出一抹幽泽，如地面的星空，为这片沉寂的土地增添了几许亮色。

　　游魂以浮尘之态，徜徉山间蒿里。

　　此地又名黄泉路，系冥界和人间的通途，生灵死后会由此进入冥府。

　　一望无垠的草海美轮美奂，实难与阴间联系在一处。

　　阿九于鬼魂间自若穿行，游灵惧其体内神血，所过之地都会主动避让。

　　“左进右七……果然，这条路是捷径。”

　　阿九驻足在河前沾沾自喜。

　　魂之彼岸无法使用仙术，只能靠口诀辨别方向，迷路那是常有的事。

　　“小姑娘，要不要渡河？”

　　河对岸传来一声年迈的呼唤。

　　阿九眯起眼张望，发现雾中飘荡着一艘小船，船上的人似乎在向她招手示意。

　　“我有急事儿，下次吧！”她扯着嗓子回应。

　　眼前，忘川大河洪流汹涌，水下翻腾着受难的孤魂野鬼。

　　静下心便能听到他们的低语，或喜或悲，或爱或恨，诉说着各自难以割舍的前尘。

　　阿九一鼓作气，抬脚迈入河中。

　　一瞬间，身体被湍流淹没，坠降的同时，她翻转到了另一个空间，衣衫未湿半分，连头发都纹丝不乱。

　　草原河流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昏暗。

　　鬼界幽都，地下幽冥。

　　千百只绿色灯笼徐徐从忘川飘来，为逝者返回阴间指引道路。

　　轰隆！！

　　数声响雷撕开天际，那强烈无比的森冷感，压得任何人都喘不上气。

　　黑色雄伟的纣绝宫矗立在晦暗的地界中心，幽蓝色火焰忽明忽灭。

　　“仙子又来助劫啦？”

　　白袍男子面貌狰狞，牵拉着一串被锁链捆住的男男女女走来，语气亲切。

　　阿九掩笑寒暄道：“七爷许久不见，愈发英隽了！小仙今日是来办点私事。”

　　“呵呵，仙子真会讲话！”

　　见她行色匆忙，白无常也不便耽误，扯着身后鬼魂道：“您先忙，我还得带他们去判官那受审呢！改日叫上老八咱一同聚聚。”

　　“一定。”

　　告别无常，阿九马不停蹄赶往望乡亭。

　　片刻后，一座漆黑的拱桥映入她的眼中。

　　惟见桥头不见桥尾，令人望而生怯。

　　桥下恍若血海燃烧。

　　仔细辨认后才发觉下方并非烈火，而是大片妖冶的花海，与琉璃井边的舍子花，形似色不同，弯折的爪牙，每一根都像是致命的毒焰。

　　走了没两步，阿九就听到孟婆那标志性的嗓音。

　　“甭管你什么上仙上神，喝了奴家这碗汤，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你就别拗了，快喝下吧！”

　　“催什么催，你让老朽再等等嘛，徒儿还没到齐呢！”

　　桥头侧边的望乡台前，站着一高一矮两名老媪，样貌年迈，声音却非常年轻。

　　“老太婆！！”

　　阿九气喘吁吁追来，庆幸自己赶上了。

　　多谢运神保佑，她还没走！

　　“呀！小度厄？”

　　见来人是阿九，孟婆眼前一亮。

　　她身旁的鬼魂，听及这声呼唤，眼角不由自主弯起一丝欣慰，“哟，不是说好老死不相往来吗？你个无情无义的丫头！”

　　女人一袭青蓝色端庄云袍，头束墨玉冠，眉眼中依稀还能瞧见年轻时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楼惊鸿为琼派开山祖师，地仙之身，守昆仑山千年，使其成为六界第一剑宗，她一生醉心于剑术，斩妖除恶，终成正果，然，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不羡仙神改羡凡人。

　　一别经年，不想再次见面竟成永诀。

　　阿九嘴硬道：“我才没食言，这里是地府，而你，已经死了！”

　　胸腔升起一股酸楚。

　　昆仑山六十载，光阴似箭，她将学艺视作唯一，从不与他人来往，甚至好几次看着同门深陷危难却无动于衷。

　　楼惊鸿曾言，像她这般冷血无情的徒弟，不要也罢，连兵器握久了都会有温度，可她阿九不会，始终心寒如铁。

　　是以，当看到她脸上破天荒的笑容时，楼惊鸿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道由心而寻，看来，你是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了！”

　　“喂，你们师徒俩能不能抓紧，过了时辰可不吉利。”孟婆手捧汤药不耐烦催促。

　　楼惊鸿甩给她一记白眼，“以往我送小辈也就罢了，今日是我投胎！！你就不能多宽限会儿？枉我过去还常给你送酒喝，再说，她不是我徒弟。”

　　孟婆吸了口烟杆，吞云吐雾道：“不是徒弟还聊那么多？咱是心疼上边那位母亲，疼得都快厥过去了，你可别去了又回，奴家忙得很！”

　　“行了，啰里吧嗦的！”

　　楼惊鸿夺过热汤一饮而尽，将空碗塞回孟婆手中，朝阿九道：“九儿，老朽先行一步，有缘……自会相见。”

　　女人潇洒转身，不留半点牵挂。

　　目送着楼惊鸿踏上奈何桥，阿九倏地撩起裙摆，双臂叠于额前，施行大礼。

　　“一日为师，终生不改！弟子阿九，拜别恩师。”

　　楼惊鸿没有回头，她双手一展，宽袖负于身后，大笑着往桥尾走去。

　　“哈哈，不错！临了还多个徒弟，甚好。”

　　往事如潮水般重现脑海，直至奈何桥彼端再无故人。

　　阿九笑容满面地站起身，她不愿悲伤，至少这是楼惊鸿自己的选择。

　　老太婆说得对，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喂，小度厄！”

　　阿九被叫声拉回。

　　一扭头，老媪变成了二八娇俏的美人，紫衫妖媚，滑出半抹肩头，一颦一笑勾人心魄。

　　见其面带讨好，阿九走进望乡亭坐下。

　　她端起石桌上的孟婆汤，浅尝了两口，觉得味道不错，便仰头一口气喝完。

　　这东西对她而言，就是普通的茶水，喝了并不会忘却前尘。

　　“怎样？蜜桃味儿的，奴家最新调制，这些都给你！”孟婆变出一排汤碗和糕点推了过去，细声关怀，“仙子，近日助劫可还顺利？”

　　挑了碗中间粉色的汤，阿九好奇端详，“还行吧！诺，你说巧不巧，这劫事啊说来就来！”

　　她拍了拍怀里发光的蒿石，放下碗准备开溜。

　　“时候不早，本仙也该走了。”

　　“哎哎哎，别呀！”

　　孟婆用力拉住她，“仙子许久没来奴家这了，难得来一趟，怎么说也要多坐会儿嘛，助劫又不急于一时，对吧！”

　　狐狸尾巴兜不住了！

　　阿九板起脸，“说吧，想干嘛！”

　　这孟婆原本和九重天上的月老是夫妻，早年因触犯天规被迫分离，月下老人永生不得离开天界半步，而孟婆也被剥去仙籍，派往这暗无天日的地府。

　　就如同舍子花与彼岸花，本为同根，却永不相逢。

　　“你不会……又要诓我牵线搭桥吧？”阿九面色不佳，心底蹦出一百个不情愿。

　　上回为了给他夫妇腾地幽会，自己差点魂失梦境，调养数年才见好。

　　孟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眼泪说来就来。

　　“上次奴家也是迫于无奈，我夫妇二人已有十数年未见，仙子你就当行行善事，除了你，奴家真不知该去求谁了。”

　　女人拎着绢帕擦拭眼角，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阿九视若无睹。

　　不提当年还好，一提她就来气。

　　孟婆何等狡猾，心知她从前愚钝死板，便使出下作手段，困自己于幽都逼迫就范……往日不堪回首，都是年少时栽的跟头！

　　“要是我不答应，孟泰媪还想动强不成？”阿九松开指尖的碎发，目光不善地射向她。

　　见状，孟婆连连否认，“不，奴家怎敢！只是……想用一个秘密跟仙子交换！”

　　“秘密？”

　　闲来无事，阿九也没急着拒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确定四下无人，孟婆故作神秘地凑近。

　　“奴家这有一则惊天的秘闻，关乎仙子。”她偷瞄了阿九一眼，毕竟此事重大，无绝对把握，她也不好轻易透露。

　　阿九轻叩石桌，如今她的驭梦之力远胜从前，就算让外人在墟中住个一年半载，也完全不在话下……

　　“与我有关？”

　　倒有点子期待。

　　“你可别唬我。”她将信将疑。

　　“哪儿能啊！”孟婆指天发誓，“奴家的话绝对真实可靠，别忘了这魂来魂往的奈何桥上，是最容易得到消息的。”

　　她端起一碗热汤，殷勤地献过去。

　　阿九琢磨片晌，伸手接住，“姑且信你一次，最好别让我失望。”

　　“定叫仙子满意。”

　　隐约嗅到一种受骗的味道，阿九苦笑。

　　权当是成全有缘人，弥补在凡间造下的孽事了。

　　回天途中，她暗暗下定决心，助完这最后一劫，便向天帝请辞，下凡寻找新的肉身。

　　关于桃晶，《元古韬录》中有所记载：陵山有树，槁而不衰，叶能入药，纳天地灵气，不死不灭，可承世间万物，可作神身。

　　而陵山就位于人界，需费心寻找一番，少则三两月，多则半年，她不信寻不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