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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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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明宫——
水晶珠光美如花隔云端,让人分辨不清何为实景,何为倒影。
宫内布局按照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组合排列,正中央云台处摆着一尊紫金凤纹炉,炉旁两侧各站一名药童手执八宝扇照看。
云雾缭绕,药香烟煴。
“殿下棋艺退步了!”鹤发老者轻捏胡须,笑声爽朗。
离阙潜心于棋盘上局势没有言语。
片刻,他将手中白子丢回棋盒,“不是我退步,是你变得老谋深算了!”
“哈哈,无毒不丈夫,老朽这叫顺势而变!”
太元星君轻挥衣袖,盘中棋子尽归盒内,意犹未尽,“再来!殿下这回可要多留个心眼儿了!”
老头重执黑子,正欲落下,殿外响起通传。
仙娥恭谨走入,朝着二人福身。
“天帝有令,命太元星君即刻去一趟朝雾殿!”
“朝雾殿?”
太元下棋的兴致顿时少了一半,抛下棋子道:“她不是铁打的身子吗?怎也有求老朽的一日?”
离阙望向仙娥,“朝雾殿仙子病了?”
“不是病了,是在魔界受了重伤,危在旦夕!”
传旨完毕,仙娥退下。
太元长叹一声,“自作孽哟!”
他并非见死不救之人,而是对那娇娥,实在是善心不起来!
“星君不去?”离阙问。
太元一个劲地摆手,“我与度厄仙使恩怨颇深,老朽是不会去朝雾殿的,待晚些,我命人送去几粒伤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久远前,他与阿九私交尚可,却不想因为一场劫难,让他看清了那娇娥歹毒的心肠。
为阻止他成为十恶不赦的采花贼,度厄竟……竟强行阉了他丢进宫中当了六十几年的宦官,受尽屈辱,最后还被人构陷,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太元拂袖起身,步下阶梯。
行至柜前,盯着上层一瓶瓶丹药犹豫不决,拿起一罐又放下。
“不行,不行,这药给她浪费啦!嘶,这个……也不妥!”
远处,离阙从棋盒中抓出一把白子,表情若有所虑。
不多时,太元回到桌榻,递来一红一白两个药瓶,“此乃将军散之解药,另外,这两颗灵芝仙丹,是上回老朽允诺给殿下的!”
话说得大方,可这心里还是不舍得紧。
“多谢。”
离阙握着解药,指尖微微发力,目光移向太元手侧,那药匣积满了尘埃,看似放已久。
继续棋局,太元拾黑子落于棋盘。
“殿下大婚在即,难得还有闲情逸致来我这下棋!”
“于我而言,无甚差别。”
太元落棋反驳道:“怎会?殿下年纪尚轻,有些事往后自然就明白了。”
老头话里有话。
“有些事?”离阙莫名。
却见太元眯起眸,笑意肉麻,“呵呵,不可说,不可说呀!”
许是担心自己扫了离阙的兴,他解释道:“魔中女子向以娇媚著称,这魔公主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殿下有福啦!”
传言,凤知予的美貌,丝毫不输月神常曦,人虽说疯了点,但治治总会好的!
离阙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星君与我同为仙人,历经过重重磨难,当对这些早已勘破才是,怎还会拘泥于皮相一说?”
察觉自己失言,太元连忙赔罪,“殿下说得是,老朽肤浅了。”
凤知予之所以闻名六界,除了她神缘颇深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其踏足过禅域,那是仅有神佛才能到达的境地,不存在世间任何一处,连同时刻光阴都有着天差地别。
棋盘上局势混乱,两人各怀心事。
离阙端起桌边的清茶,递至唇畔,浅酌半口,“答应这桩婚事与天定无关,只为还恩,昔年若非他们襄助,只怕我已命丧阴魅。”
阴魅寄居于永夜,没有魂魄,不惧仙神道法,成群逐队,以吸蚀元神为生。
“殿下所言极是!”
提及那场灾难,太元抚须有感,“当年永夜侵袭,六界深陷危境,老朽依稀还记得,那日金乌凄绝的惨唳,多位上神一去天关不返,神逝如星堕,骇极,骇极!”
“说来惭愧!谁也没想到,拯救那场祸事的,会是他魔界中人。”
天庭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何曾忍受过如此折辱?叫地界众生白白笑话了几千年。
“似乎是动用了吞天大法。”离阙执子道。
太元颔首,“没错!那是老朽此生见过最强的吞天咒!真叫一个胆大妄为,竟将六界吞作域境,化实为虚,化虚为梦,异兽满身冥焰,一路走,一路食,仅半日光景,便肃清亿万阴魅,也不知是个什么怪物!”
离阙放下杯盏,眼光随药烟跌落腕处。
月色珠钏晶莹如雪,勾起深埋的心愫。
他嗳声道:“凤知予秉性不坏!我不会因她是魔族而憎厌,但凡她开口,无论所求何物,我都会尽力满足!”
字里行间充斥着歉疚。
一席话,让太元脑补出离阙不堪恶女纠缠的大戏。
他不由得自诩过来人道:“深情苦,一生苦,痴情总为无情苦……哎~儿女情长之事最是磨人啊!”
——朝雾殿——
殿内乱成一锅粥,山膏花栀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叫醒阿九。
自逃出魔界,女子便陷入昏迷。
一天一夜过去,丝毫不见转醒的迹象。
期间无人问津,仅有一名仙娥传话,说天帝已命太元星君前来诊治,可等到现在,别说太元星君了,就连半只蚂蚁都没。
“不行!!我要去见天帝!”山膏跳下床榻。
花栀见状,也丢下手里的仙草,“我跟大人一道。”
她放心不下山膏的暴脾气,尽管畏惧天帝,但如今也顾不了这些,总胜过什么都不做,在这干着急得强!
“蠢丫头,你得留下替我好好照料姑娘,万一……”
山膏不愿提那触霉头的话。
“不行,我不能让大人一个人去!”花栀抢先一步跑到门边拦住。
仙子已然这般,若山膏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如何交代!
殿外倏地卷来一阵凉意。
花栀打了个寒战,扭头看去,视线顿时似受到蛊惑,再也挪不开半寸。
月桂香,沁人心脾。
男子青丝无风曳动,玉脂般皎澈的脸庞,略显冷峻,眸光玓瓅温和,安静望着门边二人。
“您怎么来了?!”
山膏慌忙之余,赶紧提醒身旁发呆的丫头,“还不快行礼,这位是广寒宫二殿下!”
“啊?”
花栀自惊艳中回神,笨拙欠身,“小仙无礼了!”
这是她此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之人,简直比仙人还仙……
“不必多礼,我受太元星君所托,来看看她。”
离阙缓步榻前。
见到阿九遍体鳞伤的身躯后,他不住皱紧了眉头。
离阙常给人一种疏离感,实则相处久了便会发现,他性子温和,待人谦逊有礼,鲜少会将情绪表露。
因此,见他动怒,山膏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殿下是真心在乎姑娘!
“何人所伤?”
“呃……”
山膏思虑片刻,谨慎道:“我们在妄城境内苦寻多日,始终未有梼杌行踪,刚准备收拾收拾回家,谁晓得半道碰上个凤疆夜,姑娘这伤……便是拜他所赐!”
离阙检查女子伤处,皮肉间残存的气息,确是魔气无疑。
“殿下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他堂堂魔界夜君,不问青红皂白把我家姑娘伤成这样,桃晶无法再生,可怜姑娘今后就剩一只手啦。”
山膏伏榻痛哭。
对于猪儿的哭诉,离阙沉吟不语。
他翻手变出一只玉瓶,从中倒出两颗丹药,捏住女子脸颊送入口中。
趁着阿九恢复的空隙,他无声地端详起了四周。
这间小而简陋的宫殿,处处充盈着巧思。
彻里彻外所有物件,即使一砖一瓦,皆是由木藤精心编织,犹如生活在丛林山脉间,别有一番独特。
屋内摆设整齐有序,书房寝殿相连,桌前砌了块四方的火坑,中央置着烤架,侧边竹篮里塞满了新鲜的瓜果鱼肉。
空气中古树香袭人,霞光如烟瀑,祥和平淡,令人心向往之。
阿九所睡床榻是以树桩雕刻而成,像一艘停泊在林岸的漂亮小船,雾青色的帘幔好似席帆,高挂在桅杆之上,从顶端洒落,伴着清风扬帆启航。
离阙瞧向榻边那排小型书架。
上面堆着数不清的凡间戏文,有看了一半的,也有压在底部许久的。
位于最上层的竹卷,表面斑驳,应是被翻阅了无数回。
他随手取来其中一卷,翻开便见四个醒目的大字:嫦娥奔月。
山膏火速夺过竹卷,尴尬地藏在背后。
“殿下千万别误会!这是姑娘无意中买来的,我担保她碰都没碰过。”
“嫦娥”这个名字在天上可是禁忌,特别是广寒宫内无人敢议,任离阙脾气再好,回首曾经荒唐的情史,也难保不会恼羞成怒。
“她很爱看?”离阙眸光微沉,果然不大高兴。
山膏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喜欢,谁说喜欢的,谁说的!”
“殿下,请,请请用茶!”花栀结结巴巴地走来奉茶。
“你是花栀?”
离阙端起茶盏淡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