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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 105 章 ...

  •   ——冥界——

      远在千里外的幽都。

      奈何桥前鬼魂大排长龙,孟婆心不在焉地分发着汤碗,时不时朝望乡亭看。

      亭中,一黑,一白坐着两个人。

      玑云双手揣袖,笑眯眯看着对面神游的男人,“夜君逛了一趟尘寰,人倒是随和了不少。”

      他奉命调查商羊雨君遇袭一事,好巧不巧,在地府撞见了黎山与魔族夜君交换元神的好戏。

      围栏外,彼岸簇拥,凤疆夜一袭紫金盘纹玄袍,端坐在栏杆前。

      人间七年,喜怒忧思在脑海中历历在目,吃下一击升神雷劫的他,看上去精神欠佳。

      凤疆夜嘴损道:“用得着你说?本君一向是和蔼可亲,不像有的人出尔反尔,虚伪无信。”

      谈到两人的恩怨,恐怕还要追溯到那年。

      永夜之时,阴魅降临天界,卷起腥风血雨,致金乌战死,神殒无数。

      是玑云找到了他,以万寿玺的消息交换,请求他出山,帮助天庭解决永夜之祸。

      那些年,凤疆夜为了打听凤南烛的下落,几乎跑遍了六界各洲,纵使希望渺茫,他也从未想过要放弃。

      是以,当玑云提着条件出现时,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了,可等他肃清阴魅归来,玑云居然一去无踪,再次相见已是百年之后,更可气的是,这小人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夜君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凤南烛在哪儿你不是都知道了嘛?”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君计较了?”

      “那你这……”

      指向头顶连成一圈的念珠,玑云礼貌眨眼。

      凤疆夜笑眯眯地活泛着十指的关节,“放心!本君没那么小肚鸡肠,永夜的事都过去了,我只是想……打断上仙的一根骨头而已。”

      见他准备动手,玑云迅速跳上廊台,抱住梁柱大声威胁,“警告你别乱来!我跟度厄亲如手足,小心本仙告你黑状!”

      这小子在下界和度厄你侬我侬缠绵了七年,就不信他会无动于衷。

      玑云自信拿捏了他,谁知,凤疆夜却双手一摊,“哈!本君正愁在凡间受了一肚子气没地儿撒,她来了,我两个一块儿收拾!”

      “站住!!你再过来,我喊人啦!”

      呼救声惊动了亭外。

      孟婆连忙将手里的活交给鬼差,闪身赶到望乡亭,“要打滚去忘川!惊扰了阎王,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玑云蹦下横栏,拱手向老媪赔礼,“泰媪,您消消气,我俩闹着玩儿呢!”

      凤疆夜垂手,撤回了满天的珠子。

      “哎!”

      孟婆瞅了瞅两人,欹着柱子坐下,“今日玑云上仙也在,夜君有话不妨直说,一会要是忙起来,奴家可没空招待!”

      “我不用回避?”玑云兴致勃勃地拉长了脖子。

      他半路杀到,此前并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

      凤疆夜危坐着,拇指轻轻摩挲着伯牙戒,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婆婆见识广博,可知这世上有什么法子能够破解诛神印?”

      他的话让孟婆愣住。

      玑云也扭头看了过来。

      老媪扶着拐杖,语调温和平静,“万物有重生,众生有重逢,除非神殒,神灵并不会轻易消亡,天咒是对弑神之人的惩罚,待神明回归天阙,诛神印自会应咒化解。”

      执刀者灰飞烟灭,魂灵永坠阿鼻,而断命者则脱胎换骨,等候涅槃重明,在这命数的对立中,究竟孰过孰利,很难分说。

      担心孟婆的话过于晦涩,玑云热心肠地解释道:“简而言之,去寺庙多磕几个头!求老天爷保佑,让死去的神能晚几年复活!”

      “故人已逝,我想取走她尸身上的本命法宝……”

      凤疆夜还没说完,孟婆就摇头打断了他,“无用的!本命法宝以元神为契,在她亡去的一刻,肉身元神便再也不归她所有,诛神印会将一切封锢直至应咒,在此之前,你动不了分毫!”

      “应咒。”凤疆夜疲惫地喃喃自语。

      黎族,夙祸,自古无人可逆。

      不想再继续这个压抑的话题,孟婆露出笑意,“夜君此行能化险为夷,令妹可是费了不少心力,还是早些向她报个平安的好!”

      玑云按捺不住八卦的性子,“泰媪说的可是凤知予?”

      望着桥下大片血红的彼岸花海,孟婆回忆起那日阿九风风火火奔过来的情景。

      “是啊!那丫头虽说脑子糊涂,做事也冒失,但对夜君倒是颇为上心!”

      玑云若有所思地敲打着左掌,“经你这么一提!本仙有了几分印象,在九重天上我似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日我吃酒回宫,途中巧遇度厄,虽说伪装得不错,但眼神却是天差地别……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何时的事?”凤疆夜起疑。

      玑云暧昧地弯起唇道:“天赦日前后吧!我记得那条路应该是去广寒宫的,为见心爱之人,令妹竟连天宫都敢闯,勇气可嘉呀!”

      忽地,一阵邪风侵入地府,穿过幽都上空悬挂着的绿色灯笼,来到凤疆夜耳边。

      收到风魔的密报,男人眸光微沉,径直消失在亭中。

      “云哥哥!云哥哥?”

      纣绝宫方向传来了某位“祖宗”的叫声。

      玑云仙躯一震,整个人缩了下去,就在快要藏进桌底时,一只白玉小手抓住了他的后衣襟。

      “云哥哥想去哪儿啊?”

      荼锦阴郁的脸出现在上方,拽起他就往外拖,“快别磨蹭了!你可是说好要帮我出头的!赶紧把那度厄叫到你殿中,本公主要仔细盘问一番!”

      “今日不行,我一会儿还得去终南山!”

      “去那儿干吗?”

      玑云朝着孟婆尴尬一笑,凑近荼锦小声道:“翊圣真君明天要出发羽山,临走前,托我去趟仙殿,带居游幡回玉昆修缮!”

      “他就不能派弟子给你送过去?”

      “祖宗!那是宝器,丢了你赔?”

      荼锦双手叉腰,“让你帮忙是给你面子!玑云,你要是再敢敷衍了事,我就找天后娘娘说理去!哼!!!”

      她愤怒地丢下玑云,转身离开。

      “那个孟泰媪,本仙有空再来探望你哈!荼锦!你别乱跑,这里到处都是鬼!”玑云火速追了上去。

      目送着两人追逐的背影,孟婆心中哭笑不得。

      ——魔界——

      月色孤影。

      一整天的大雨在入夜前停歇,鹅卵石的羊肠小道上留着被践踏的荼糜花香。

      凤疆夜站在鸩台中央,唇角还散着一丝淡淡的热气。

      时隐时现的微光从秘境门缝中溢出,染红了他的脸颊和双眼。

      接到元衾的来信,他本打算先去隆山,可途中他却临时改变了主意,迫切地想要见上那女人一面。

      台阶上,一双眼正守在暗处。

      蜃夭拎着海晏双刀立在角落,对来者充满了敌意。

      “我是她哥。”凤疆夜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身后的七扇大门。

      蜃夭沉寂片刻,似乎接受了他的理由,慢慢退回暗处。

      秘门虚实交错,按照北斗七星的布局排列。

      指尖轻轻施法,凤疆夜的笑意随之变得凝重,在念珠的指引下,他很快便找到了藏有凤知予气息的那扇门。

      走进摇光秘境,一阵夹杂着冰碴的狂风正面袭来。

      凤疆夜被吹得睁不开眼,视野之内白雾茫茫,耳边充斥着风雪的呼号,根本无法前行。

      不一会儿,就被暴雪不讲道理地赶出了秘境。

      看着自己从头湿到脚,凤疆夜狼狈地失笑出声,“这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他越发觉得事情蹊跷。

      解开潮湿的外袍,他琢磨着,将目光转向了暗处的人。

      “怕冷吗?”

      寻着话音,蜃夭显得一丝单纯。

      猛然间,摇光秘境另一头的门被打破,纷乱的雪花闯入热风之中,顿时蒸发成烟缕。

      “谢了,小姑娘。”

      凤疆夜放开挡在身前冻成冰块的人,嘴上象征性地内疚了一秒。

      热烈的温度融化了脸上的僵感,凤疆夜眯起双眼。

      光芒晃得他眼花缭乱,直到,景象逐渐清晰明朗。

      白虹贯日,黄沙万里。

      老树如骷,枝桠俱朽,与满地落叶黄沙近乎一色,已是油尽灯枯。

      仅存的绿意,便是树心中孕育的那具曼妙躯体,宛如新生的婴孩,赤身衤果体蜷缩一团。

      女子被翠绿的长枝缠绕,雪白的肌理散发出点点光感,一股股血液在体内清晰流动着。

      长眉淡唇,肤白无华,五官浅柔中带了些许寡淡,不正是那九重天上朝雾殿的主人?

      凤疆夜怔愕地站在原地,思绪空白一片,呼吸悄然而逝。

      两个原本毫无相干的人,在此时……

      重合了。

      凡间那片魂魄中的一隅记忆,宛如针线,将所有细枝末节串联起来,让曾经看似不讲道理的,甚至是疯狂的那些决定,全都得到了完美的解释。

      凤疆夜注视着这场重生,目光平静,窥探不出多少情绪。

      枝叶完成了凋零的使命,桃树开始崩裂,松脆的树皮像纸屑般倾洒下来,最终变成一堆沙子。

      阿九跌坐在地上,右手攥着一株花骨朵儿,浑身沾满了金色桃屑,圣洁无瑕,在残末中瑟瑟发抖。

      她疯狂呼吸着属于自己的空气,紧紧抱住了这具来之不易的肉身。

      成功了!

      喉头窜起一股胀热,阿九猛地吐出大口鲜血,那久违的温暖让她再也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沉浸在喜悦当中,她全然没有注意到境中还有其他人。

      “……”

      阿九尝试说话,但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新躯体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失去灵力了?”

      一道似笑非笑的嗓音,打破了秘境中的宁静。

      阿九立刻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对面。

      凤疆夜一寸一寸审视着她,脸上毫无半点笑意,三年,加上人间七年,整整十年!

      他被这女人当成猴子,耍得团团转。

      望着他走到面前,朝自己伸出手,阿九本能地躲避。

      凤疆夜指尖划过她的眉眼,将刘海掀起,盯着那额头上的九道斫痕,眼神慢慢加深。

      “……好久不见啊。”

      久儿。

      他脱去紫金玄袍裹住阿九,却在瞬间,脸上迎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谁允许你碰我?!】

      阿九用凶狠的眼神质问。

      凤疆夜哂笑着拨开嘴边的发丝,握住她的下巴,拽到自己眼前,目光轻浮在她脸上打转。

      “我现在简直好奇得要死,该从哪里开始问好呢!”

      无视阿九的拳打脚踢,他对着空气变出一扇门,扛起人径直走了进去。

      下一刻,光明被黑暗吞噬,他们来到一座宽阔阴冷的宫殿。

      漆黑光亮的云石地面,倒映着梦幻的月光。

      阿九趴在火雀灵羽编织的毛毯上,凝视着墙壁上那些古老的恶魇面具,渐渐地,模糊了剩余的意识。

      渡魂后的肉身有如大病初愈,魂灵萎靡,元神空乏……

      好在,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熬过数个时辰,手脚就会变得轻盈起来,灵力也会得到回复。

      好香啊?什么味道?

      是子鱼镇上的米酒,还有……百香楼的烧鸡、干笋牛肉汤……

      一阵记忆中熟悉的香味唤醒了她,眼睛一点点睁开,面对被烛光熏红的墙壁。

      阿九吃力地从毛毯上坐起。

      她扭过头,看向站在桌边正在倒酒的人。

      纯白色的米酒,像牛乳一样,那迷人的清甜勾起了满满的回忆。

      凤疆夜摆好手里的筷子,拉过一旁属于她的座位,“愣着做甚?来呀!难不成还要我端过去喂你?”

      “……”

      阿九面容僵硬,神情如枯萎的花朵。

      她拖着那件不合身的长袍,脚步平稳地走过去,顺从地坐在了他为她精心准备的位置上。

      凤疆夜摸了摸她的脑袋,夹了块烧鸡放进她面前的瓷碗中。

      “吃吧!都是你最爱的,味道一点没变。”

      殿外回荡着魔萤散碎的低鸣。

      阿九认出了这个地方,是不夜城的穹暝殿,亦是凤疆夜所居住的地方。

      四周烛火摇曳,将两个相对而坐的人照成了暖色,轮廓越发鲜明。

      凤疆夜单手托腮,眸光深邃而微妙地落在她身上。

      面对碗里色泽诱人的鸡肉,阿九像个初次使用筷子的人,困惑地蹙起了长眉。

      “不合心?”凤疆夜读不懂她的表情。

      阿九不声不响地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她伸出纸条纤细的手臂,无比迟缓地,将满桌佳肴与酒水全都扫向了地上。

      摔碎的碟碗在她眼中化为挑衅。

      踢开长椅,阿九踩着一地汤汤水水的碎渣,径直走向穹暝殿大门。

      她的不配合让某人头疼。

      长吸一口气,凤疆夜疾步上前,抓起她的手腕来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看清楚了!在你开口之前,哪儿也别想去!”

      窗外热浪拂面,金黄耀眼。

      跨出这扇门,便会回到摇光秘境,此处不过是凤疆夜以术法构建的一处独立空间,专为囚她而设。

      【放我出去!】

      阿九指着大门。

      凤疆夜歪头看她。

      见他不以为然,阿九木然的面庞出现一丝微小的裂痕。

      她卷起地散落的碎片,二话不说地刺过去。

      “……”

      阿九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不顾一切伤害着眼前的人。

      即使捅到手指发麻,两败俱伤,她也仍是不解气,丢掉手里的碎片,扑过去对凤疆夜的肩膀又打又咬。

      在剧烈的纠缠下,阿九的长袍不慎滑落,春光尽展。

      凤疆夜迅速转移了视线,无可奈何地抱怨道:“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这点皮外伤和他而言,与猫挠无异……反倒是,衣服掉了更让人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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