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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 10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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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十里长街空无一人。
“啊!!!!你带我出来干什么?!”
“谁要你自作主张的?!!我让你救了吗!!!”
女子的尖叫声从街头传到了巷尾。
隆山南北城交界处,两座石狮子前,阿九气得像只炸了毛的母猫,满地扑腾着打滚,胡搅蛮缠地哭吼。
一旁的梼杌捂着耳朵,由她发疯吵闹。
先前在楼中,阿九拼命克制的理智,此刻悉数崩塌,目色浑浊,俨然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蜃夭茫然地靠近虎身。
“怎么办?她好像聋了,我们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老夫也没辙!哄女人这种事儿,向来是凤疆夜比较拿手。”
面对阿九的撒泼,梼杌也是束手无策。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是见识过元衾的本事的。
今日要是换作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偏偏是在封冕楼里,方才要是晚上一步,八座图阵内关押的魔物便会倾巢而出……
阿九哭得鼻子眼睛通红,泪水淌湿了衣襟,蓬头散发的她使劲用鞭柄拍击着自己的胸口,像个极度渴望得到父母认可的孩子。
“大虎,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能打得过他们?我很厉害的,只要我想,六界中没有人可以是我的对手!我们回去好不好,就一次,我一定把他们全都打得满地找牙。”
“我信,我信!女娃儿,快把鞭子收起来,危险!”
“我不!!!!!!”
她的一嗓子吼得老虎差点耳鸣。
“你骗人,你就是不相信我!你们……你们都是坏人,不让我打架,呜呜呜!我恨你们!”
阿九将溯年重重摔在地上,“都怪你个臭鞭子,刚才直接杀光他们不就好了?我要你有什么用,你和我一样都是废物,废物!!”
她一脚一脚踹着鞭子,可怜的溯年就这样被活生生踩成了灰色。
许是听烦了,蜃夭冷酷地抽出刀。
“好吵!我们让她睡觉吧!”
梼杌一口咬住她的衣袖,含糊道:“大姐,听我一句劝!你这手才好完没几天,就别再祸祸了!”
“……”
蜃夭思量了会儿点头,“好,听你的!”她垂手将双刀刺进地里,盘腿坐下,守着阿九醒来。
后半夜。
啸叫声响彻长空,魔雀那黑云似的身影掠过女子凝寂的眸中。
阿九沉了沉眼,从土里捡回脏兮兮的鞭子,当着两人面晃悠悠地爬起,用沾灰的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抱歉,惊扰到二位了。”
看她双眼浑浊不减,梼杌欲言又止,“你确定没事儿了?……要不,咱还是先回浮屠山吧!”
阿九脑袋倾斜,“为何?大老远跑一趟,正事还没办呢!”
问话的间隙,她施术清了周身狼狈,干练的赤裙瞬间换作了一袭木槿广袖仙羽裙,穗绫钗环玎珰,落落清冷,高贵惊艳。
拽着缰绳,阿九潇洒翻上虎背,衣带飘然。
她曲起一条纤白的腿,坐姿分外霸气地瞧向道路尽头。
“喏!老鼠洞里来人了。”
两名锦罗玉衣的魔侍,唯唯诺诺上前,冲着他们不停点头哈腰,“公子祝已在渔台恭候小姐多时。”
——
金街玉楼,莺燕无数。
灯火通明的南城街市,处处透着纸醉金迷的奢侈。
路过的每一个男人都是披金戴银,穿着光鲜,女人们更是打扮得露骨妩媚,脂粉气十足,宛若行走在青楼的走廊。
阿九骑着大虎招摇过市。
一旁的暗巷里传出暧昧的喘息,火光倒映着墙面上激情晃动的人影。
如此大的动静,竟然没有半个人察觉,可想而知这在南城,早已是见怪不怪。
街道上的行人将阿九当作新奇的事物,惊叹她的美貌之余,眼光也渐渐变得唐突。
关于自己与凤疆夜的那些小故事,阿九略有耳闻,原本编得还算隐晦,可有时,谣言就像掉落在棉絮上的火星,经过无数人以讹传讹,他们这对兄妹算是被彻底推进了令人不齿的泥潭。
“要不要老夫帮你教训他们?”
“我不在乎。”
阿九说着倾下腰,随手拉了个路边正在嚼舌根的商贩,众目睽睽之下攫住了他的两颊。
“唔!!!”
俯视着掌心抿不上嘴,一脸惊恐的商贩,阿九神情空洞地咧开红唇,露出一抹名为“开心”的笑容。
“但我喜欢听戏!尤其对那些有悖伦常的最是痴迷!真想把你们全部抓回去,拔去魔骨,砍掉四肢,放在床头日日轮流着讲给我听!”
魔民们的私语戛然而止,整条街道变得鸦雀无声。
商贩一屁股摔倒在地。
“疯……疯子!”
阿九懒洋洋地环伺了一周。
封冕楼中残留的杀意久久未散,她不禁咬破了舌根,借着舔舐着伤口的刺激,来让这火势变本加厉。
“哈啊~”
阿九痛苦地口申丨口今着,用手遮住双眼,指缝中漏出来的眼神如狼似虎,内心深处的渴望如野火般一发不可收拾。
好想杀人。
指尖滑至唇珠,阿九在人群中找寻着能够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就在这时,她看到一群打扮俏丽,手挽花篮的少女。
“他娘的,谁家的胭脂铺炸啦?!”
梼杌被这铺天盖地的花香呛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女娃儿,我老觉得南城不大太平,咱们走了这么久,连个小兵的鬼影子都没见着,要不,等会还是留个人在外蹲着,一旦有什么状况,也好及时接应,不至于被一网打尽。”
阿九目不转睛盯着那群少女,“我们今儿个不是来赏鱼的吗?为何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色泽深红,圆如小瓶。
少女们耳侧所纹的花饰,与凤南烛的胎记如出一辙。
梼杌汗颜,“老夫的意思是,咱们被一网打尽。”
阿九沉默片刻问,“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会折在一个小道士手上吗?”
她调皮地戳了戳虎背上的肿块,“因为你只看得到强者,总是忽略了那些潜藏在犄角里的蚂蚁,就像刚刚那只蜂魔,你怎能让它骑到你的头顶?大虎,你是元古凶兽,要自信点儿!”
梼杌讪讪道:“呃……年纪大了,做事难免瞻前顾后,老夫尽量。”
收回手后,阿九对着不远处的巨型建筑,露出一抹萎靡不振的笑,“我们好像到目的地了。”
南城中央蓄水地带,一颗鲶鱼头浮出水面。
鱼目由芙蓉宝珠镶嵌,通体铺砌着五颜六色的彩晶,远看好似鳞片闪闪发光。
梼杌因体型过大不得不变回人形。
在魔侍的带领下他们进入鱼口,穿过一条狭长的甬道,来到了一扇循环流动的水门前。
“三位有请!”魔侍撩开水门。
朦胧的乐曲声,豁然明朗。
大厅昏暗,除了高处戏台上洒落的珠光,所有人都淹没在黑暗间虎视眈眈,四处弥漫的血腥味完全不逊于在封冕楼中。
率先映入眼眶的不是什么恢宏华丽的雕饰,而是一具尸体。
女人被绑着脚踝,倒吊在戏台顶端的横梁上,浑身灰白发紫,气绝多时,双手齐腕被砍断,连着一丝皮肉在无力摇摆,已然流不出半滴血。
戏台边缘,湾流曲折,豢养着数不尽的鱬鱼。
望向头顶的美食,鱬鱼们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露出鱼鳞上栩栩如生的人脸斑纹。
“阵前常饮剑头血,何人不识伶萦名……”
四名妙龄女子在卖力地演唱。
哽咽的词曲,起伏间满是惧意。
凡人。
阿九一眼洞悉,这也解释了她们为何会这般模样。
“知予?!”
人堆里传来惊呼。
一道黑影快步走近,来人身穿明黄绣袍,珠缀衣领,头戴镶金玉冠,眉间描有三颗醒目的绿点,气色看上去非常之虚。
祝淰径直绕开梼杌,站定在阿九面前,紧张得两只手都不知该放哪儿。
因为过瘦的缘故,导致他颧骨外凸,面颊凹陷得明显。
“怎么来也不提前只会一声,好让小舅舅准备准备。”
祝淰的一双眼恨不得长在她身上,抓起她的胳膊熟络地往堂中牵去。
四面投来的目光,有戏谑,有龌龊,更有厌恶。
渔台置放的桌椅,都是由旋龟的骸骨制作而成,复杂丰富的纹路,可轻易推算出每只龟的年龄,几乎都在千岁以上。
阿九被祝淰安排在了主座,对面是个老熟人。
“公主,好久不见呐。”
风涏美人在怀,轻佻地朝她点了点头,“怎么没见夜君同行?难不成,他又玩起了失踪?”
从进门到入座,阿九全程一字未开。
她一门心思盯着戏台。
戏中手提“长恨剑”的红衣女,猛地将剑锋刺进对手的心脏,鲜血飞溅,掀起了如雷贯耳的掌声。
“好!伶萦君这一剑刺得漂亮!”
打磨光滑的龟壳表面,倒映着满堂喝彩。
“要是胸脯再大点儿就更像啦!哈哈哈哈!!”
阿九反射性地眯起了眼,背后一众污言秽语的取乐声,令她漠然扣紧了腿上的手。
鲜红的血液从伶人腹部汩汩流出,沿着地板的缝隙,淌到了下方的弯槽,引来大批鱬鱼争抢。
戏是假的,死却是真的。
杀人者满手猩红跪在地上,浓妆艳抹的脸庞已被泪水哭花,呆滞地看着方才与自己对戏的同伴被无情抬走。
魔侍砍断伶人双腕,将她与先前的尸首调换位置,任由鲜液涌出。
“求……求求你们,别再让我杀人了!”
眼见又一个新人被绳子拖上台,红衣女崩溃地趴在地上苦苦哀求,“我愿意做任何事,求你们放过我吧!”
一阵刺耳的大笑。
祝淰削着手里的苹果,额间的绿点时不时眨动,展出三只可怕的眼珠。
“刚从封冕楼出来,想必知予一定也累了吧!”
“是逃累了才对吧!”
风涏眸光轻掩着不屑。
关于封冕楼中发生的事,他一早知晓。
表面上他在与美人调情,实际却暗中关注着这位公主的一举一动,实在难以放下戒心。
祝淰瞟了风涏一眼,神色略带警告,“知予莫怪,大祭司今日酒多了。”
阿九充耳不闻地盯着戏台,搞得两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风涏终于按捺不住,呵责道:“喂!凤知予,你是哑巴吗?一点礼数都不懂!”
“无碍,无碍……”
“抱歉。”
阿九缓慢转过脸,冲他俩莞尔一笑,眼梢处的斜红如两轮勾人心魄的月牙,“知予说话素来直白,难免招人不快。”
“无妨!知予想说什么便说,无须顾忌!”
“真的吗?”
见祝淰点头,阿九琢磨了会儿,将矛头对准了面前的风涏,“我不喜欢这个独臂怪,真的是聒噪死了,长得丑,话还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有资格问我兄长的行踪吗?”
“凤知……!!!”
不待某人咆哮,阿九便一本正经道:“要是我这么说,大祭司铁定会气死的,所以,我还是少言为妙吧!”
“好赖话都给你讲完了,混账丫头!”风涏气得两眼冒火。
阿九自顾自地端起酒杯,低头浅酌,嘴角渗出的阴狠直戳祝淰心脏,连苹果掉在地上都没反应过来。
“呵,呵呵……”
他有些神经质地笑起,“都消消气,别忘了今日我们是来赏鱼的!”
一拍掌,十数个凡人女子被推上台阶,一人发了一柄短剑。
鸟头人身的魔侍端着手,朝戏台上一众受惊的女子道:“不想杀人,就只有被杀的份儿!你们几个谁往她身上捅得窟窿多,谁就可以侍奉我们公子祝!往后有享不尽的荣华!”
听到命令,方才求情的红衣女脸色唰白。
女人们胆面相觑,握着剑谁也不敢先动手。
“我来!!”
僵持之下,一个看上去瘦小的少女挤上前,颤抖着举起剑,“对,对不起,我不能死,我爹娘还在家里等我!”
说罢,她将心一横,用力刺了过去。
一剑,两剑,三剑……
血溅楼台,剩余的人进退无措,盯着手里白晃晃的利刃,一跺脚也冲了上去。
她们不想死,生念迫使着她们杀戮,第一刀永远是最难的,逐渐,恐惧在权贵们的欢呼声中被麻木所取代。
最先动手的少女不知被谁趁乱割了脖子,倒在台上失血而亡。
戏台彻底沦为了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