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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香炉底下的火印 ...

  •   夜色如墨,沈鸾独坐灯下,指间捏着那半张焦纸,火光映在她眼中,一寸寸燃起冷焰。
      她将残片与地契副本并列于案,以银针轻挑边缘卷曲处,细细比对印痕。
      烛影摇红,纹路渐显——那官印的缺角、边沿的裂痕,竟分毫不差。
      同一枚印章,同一处衙门,同一场交易。
      她指尖微颤,并非因惧,而是怒极反静的克制。
      母亲的嫁妆田产,本应由她继承,却被以“虫蛀毁契”为由注销,如今看来,哪是什么虫蛀?
      分明是人为焚毁,再伪造成损!
      她闭了闭眼,掌心贴上鸾玉佩。
      温热自腕间蔓延,仿佛有低语在血脉中回响。
      再睁眼时,眸光如刃。
      她起身披衣,提一盏素纱灯笼,悄然穿过回廊,月色洒在青石阶上,像一层薄霜。
      灵堂寂静,香灰冷透。
      她蹲下身,指尖沿香炉底座一圈圈摸索,忽觉某处凹陷微异。
      指甲轻撬,一声轻响,暗格弹开——
      几页残契静静躺在其中,纸面焦黄,边缘尽毁,却仍可辨“林氏田庄”“东岭三十顷”等字。
      每一张都盖着同样的官印,每一张都被潦草写上“毁契”二字,笔迹陌生而敷衍。
      她伸手触碰,神力悄然流转——
      黑色,浓得化不开的虚伪,如墨汁泼洒;夹杂着赤红的贪婪,像暗火在残纸上舔舐。
      这情绪残留如此强烈,必是施为者亲手焚烧时所留。
      而那气息的源头……她眸光一凛,正是周氏。
      更让她呼吸一滞的是,其中一张残片边缘,凝着一点暗褐——是血。
      干涸已久,却仍透出濒死的挣扎与不甘。
      母亲……你临终前,是否也曾试图留下线索?
      她缓缓收手,将残契贴身藏好,心口如压巨石。
      不是病逝,绝不是。
      香炉突灭,秘密藏于祭坛之下,连最后的供奉之地都被玷污。
      周氏何其狠毒,竟连亡者都不肯放过!
      次日清晨,她遣走侍女,独自前往偏院寻张妈妈。
      老仆蜷在窗下补衣,见她来,手一抖,针尖扎入指尖,血珠沁出。
      “小姐……怎敢劳您亲至?”
      沈鸾不语,只轻轻握住她枯瘦的手,低声道:“妈妈,我想听您说说母亲。”
      张妈妈浑身一震,眼眶骤红:“夫人……她走得太急。那夜高烧不退,我守了一宿。可三更时,香炉忽然灭了,灯影乱晃,我再去点,却发现炉底有纸角露出来……我还没看清,周姨娘就带人冲进来,说我不敬亡者,次日便将我贬来偏院,再不准近灵堂一步。”
      她声音发颤:“小姐,我……我总觉得,夫人不是病死的。她最后一刻,还在喊您的名字……”
      沈鸾喉头一哽,眼底泛起水光,却未落。
      她反手紧握张妈妈:“妈妈,您信我吗?”
      老仆抬头,浑浊眼中映着少女坚毅面容,终于重重点头。
      “我必查清真相。”她一字一句,如誓。
      回房后,沈鸾唤来心腹丫鬟小蝉,低声吩咐几句。
      小蝉眸光闪动,领命而去。
      当夜,府中悄然流传:“小姐要查母亲嫁妆遗契,已寻到线索。”更有风声传至周氏耳中——“若真契现世,侯爷震怒,府中必有一场大乱。”
      沈鸾换了一身黑衣,悄然潜至账房外。
      三更梆子响过,门轴轻吱——吴管事鬼祟而入,手中提灯微颤。
      他直奔最里侧柜子,翻找片刻,口中喃喃:“周姨娘说烧干净了……怎的还有副本?若被小姐寻到,我……我一家老小都得完!”
      沈鸾伏于梁上,屏息凝神。
      见他翻箱倒柜,神色慌乱,额上冷汗涔涔。
      待他离去,她轻如落叶飘下,拾起他遗落的算盘。
      指尖触之,神力渗入——
      黄如蛇信的恐惧缠绕其上,紫气微弱,似挣扎未泯的良知。
      此人并非主谋,而是被胁迫的棋子。
      他怕,但他也知对错。
      她凝视算盘良久,终将它放回原处,未留痕迹。
      回房后,她提笔研墨,却未写揭发之信。
      而是取一包安神茶,用素纸包好,又另附一张字条,笔迹清隽,如她此刻心绪——
      “知你为难,但沈家旧仆饿殍在即,望良知尚存。”次日清晨,晨露未晞,沈鸾立于窗前,指尖轻抚茶包上那张素笺,目光沉静如水。
      她并未命人张扬吴管事夜入账房之事,亦未将那算盘上的紫气与黄雾公之于众。
      相反,她唤来小蝉,只道:“将这茶送去账房,说是小姐念旧仆辛劳,特赐安神。”
      小蝉一怔,欲言又止,终是低头应下。
      她不明白,为何主子不趁势揭发,反以温情相待?
      可她知小姐从无虚招,只得依令而行。
      茶包送达时,吴管事正伏案核账,手微微发抖。
      见是沈鸾所赐,他指尖一颤,几乎打翻茶盏。
      他盯着那张字条,反复读着“知你为难”四字,喉头滚动,眼中紫气微闪,似有千钧压心。
      那一夜梁上无影之人,他不知是谁,却知自己已被看穿。
      而今这茶,非责难,非威胁,却比刀锋更刺心。
      当夜三更,万籁俱寂。
      偏院柴门轻响,一道佝偻身影惊醒——张妈妈披衣起身,见门外搁着一布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竟是半袋糙米,还有一小罐盐。
      她双手颤抖,几乎捧不住。
      暗处,沈鸾立于回廊尽头,黑衣融于夜色,唇角微扬。
      她未现身,亦未出声,只静静看着吴管事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明悟:人心非铁,畏威之外,亦需见恩。
      他尚未彻底沉沦,尚存一丝对旧主的愧疚。
      这一袋米,不止救了张妈妈性命,更在吴管事心中埋下裂隙——从此,他再难全心为周氏所用。
      三日后,沈鸾独坐母亲旧居,窗外老槐树影婆娑。
      她将妆匣置于膝上,一层层拆解,直至夹层轻启。
      一张残信静静卧于其中,字迹清丽而急促,正是母亲林氏手书——
      > “……田产契书三份,藏香炉、东库梁、老槐树根。若我有不测,鸾儿当自强。”
      沈鸾指尖骤然发颤,眼底翻涌起惊涛。
      母亲……早知危局!
      她并非猝然离世,而是步步设防,只为留给女儿一线生机!
      那香炉底暗格中的残契,不过冰山一角。
      真正的完整地契,或仍藏于东库横梁、或埋于老槐之下!
      她将信纸贴于心口,闭目凝神。
      腕间鸾玉佩忽地灼热,如血流逆冲,直贯脑海。
      当夜,她梦入一片金光战场,甲胄女子背对她而立,长发如焰,手中长戟染血。
      女子缓缓转身——面容竟与她一般无二!
      “血债,”那声音如钟鸣贯耳,“当以血偿。”
      惊醒时,冷汗浸透中衣。她坐起,眸光已如寒星。
      当夜,她执锹潜至后园老槐,避开巡夜婆子,依信所指,掘土三尺。
      忽觉铁器触硬物,挖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
      开启刹那,一股陈年血气扑面而来。
      盒中唯有一物——一枚玉簪,白玉染褐,簪身斑驳,似浸透多年血痕。
      而簪头精雕细琢,刻着一个清晰的字:
      沈鸾指尖抚过那字,心如雷震。
      这是母亲的遗物?
      还是……当年夺命之器?
      风忽止,树影微动。
      远处假山石后,一道人影悄然退走,裙角无声掠过青苔——秋露唇角微扬,眸中冷光闪动,疾步消失在回廊尽头。
      而沈鸾立于树下,抬眼望月,缓缓将玉簪收入袖中。
      她不知那暗处目光,却知——风,已起于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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