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灰烬中走来》幸由理

7、最后的庆典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沙蛇”的营地，沐浴在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幸福光晕之中。

　　伊蕾莎的身体，在安海尔达寸步不离的照料下，一天天好转。她从只能躺在床上，到可以靠着枕头坐起身；从只能喝一点肉汤，到可以吃下一整块面包。她甚至在安海尔达的搀扶下，可以走出那顶她待了太久的帐篷，去外面晒一晒午后那不算太毒辣的太阳。

　　每当她出现时，整个营地都会爆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欢呼。帮派的成员们，用最质朴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对这位军师失而复得的喜悦。他们会送来一些无伤大雅的战利品——一块漂亮的石头，或者是一朵在石缝中顽强开出的小花。伊蕾莎总是微笑着收下，而安海尔达，则会像警惕地站在一旁，确保没有人会因为过于兴奋而碰到她哪怕一下。

　　安海尔达那张冰封了许久的脸，也终于融化了。她眼中的血丝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伊蕾莎，像是害怕一眨眼，眼前这个人就会像一缕青烟一样消失。

　　看着一切都重回正轨，帮派里的气氛也彻底活跃了起来。那场虽然艰苦，但毕竟是胜利了的战斗，那辆装满了黄金的马车，都成了他们最好的庆祝理由。

　　米洛和贾克斯，那两个曾因金砂而斗殴的男人此刻却成了好搭档。他们抬出帮派里最大的一口铁锅，下面燃起熊熊的篝火，准备办一场盛大的，迟来的庆功宴。女眷们拿出了珍藏的香料，诺娃则将自己私藏的几桶好酒贡献了出来。

　　安海尔达起初是反对的。她担心伊蕾莎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吵闹。

　　但反而是伊蕾莎，拉着她的手，用一种充满了向往的的眼神看着她：“让他们办吧，安。我们需要这个。我们都需要……好好地为‘活着’这件事，庆祝一下。”

　　安海尔达无法拒绝那样的眼神。

　　当夜幕降临时，整个营地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篝火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红光满面。大块的烤肉在火上滋滋作响，流淌下来的油脂滴入火中，激起一阵阵更旺的火焰和诱人的香气。男人们大口地喝着酒，大声地唱着跑调的歌，勾肩搭背地吹嘘着自己在战场上的英勇。

　　安海尔达和伊蕾莎，坐在最靠近篝火的“宝座”上。伊蕾莎的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脸色在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却因为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而散发着一种惊人的光彩。

　　酒过三巡，气氛达到了顶点。米洛站起来，用他那洪钟一样的嗓门喊道：“让我们的女王，说两句！”

　　“女王！女王！”所有人跟着起哄，用酒杯和刀鞘敲击着手边一切能发出声响的东西。

　　安海尔达笑了。她站起身，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喧闹的营地瞬间安静了下来。“这短时间，辛苦大家了。”她的声音清晰有力，传遍了营地每一个角落，“我们打败了‘秃鹫’，拿到了黄金。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伊蕾莎。那目光温柔得能将冰雪融化。

　　“最重要的是，我们所有人，都还在这里。我们的家人，一个都没少。我们赢了。赢回了未来。”她高举酒杯：“敬——伊蕾莎！”

　　“敬伊蕾莎——！！”整个营地，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伊蕾莎笑着，在安海尔达的搀扶下也慢慢地站了起来。她那双蓝色的眼睛在火光下比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还要璀璨。

　　她看着安海尔达，又环视了一圈这些对她充满爱戴的家人，她举起自己那杯同样装着清水的杯子，也想说些什么。她张开了嘴。

　　但从她口中涌出的不是祝福的言语。而是一股鲜红温热的血。

　　那股血，溅在了安海尔达高举的酒杯上，溅在了她那张还凝固着幸福笑容的脸上。

　　所有的欢呼和音乐，戛然而止。

　　伊蕾莎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但她的眼神，却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她看着安海尔达，像是在询问：“……怎么……又来了？”

　　然后，她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

　　“不——”安海尔达那声嘶吼，是一声纯粹的绝望悲鸣。

　　她抱着伊蕾莎，再次冲进了那顶几天前还代表着希望的帐篷。但这一次没有奇迹发生。

　　诺娃在检查了伊蕾莎的瞳孔和脉搏后，只是颓然地跪倒在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是内伤。那颗子弹震碎了她体内的某些东西。她之前所有的“好转”，都只是一场回光返照的骗局。

　　伊蕾莎的生命，在安海尔达的怀中，以一种比上次更急促，也更残忍的速度飞快地流逝。她甚至，没能留下最后一句话。她只是看着安海尔达，那双曾经像湖水一样的蓝色眼睛迅速地被一片灰色的死亡色彩所笼罩。

　　然后，她身体轻轻地抽搐了一下，便彻底地不动了。

　　安海尔达只是抱着她，一动不动。帐篷外，是死一般的寂静。篝火还在燃烧，烤肉的香气还在空气中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