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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陈咏生把烟头摁灭在他身上,怀里的尤物一阵抖,便不作声了,好像明白他喜欢安静。
      但这尤物偏偏还是个碎嘴子。再一见面,就张口和他说:“Daddy啊,返张证啲啦,我屋企只鬼佬等证件救命……等唔到就扑窗跳楼?!”
      陈咏生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找我求点别的事了?咏生抬起脚就踢裆:“隻鬼佬在你肚里重过金牛?喺咪当我有求必应观音啊?”
      这种没脸没皮的孩子着实少见,挨了踹还当做没事人,扑通一声又跪脚边:“阿sir啊,我追求佢好耐嘛,只求呢隻鬼唔打我、揾下我嘛……”
      “关我叉事,又向我许愿?”
      小孩是个实干派,闭嘴不求他了,自作主张解开他皮带,金属扣抽打在白嫩的脸上,留下一道红印。修长的浓眉底下眨着水汪汪的大眼,差点留下泪来,可眼神平静得不像在吞宾周而像食粥食饭。右颊隐隐肿起透着抓痕,咏生心里颠了下:
      “那洋鬼都肯打你,你还为他出来卖?你这贱货图他什么?!”咏生皮鞋猛踢他□□:“肚裹怀了他的野种?!”
      家荣蜷缩着,面色正经,嘴里没个正形:“好难怀胎的啦,但中意从后进嘛……一枪都打唔穿肚腩……”
      咏生心里一阵烦——想把他狠狠地射成筛子细细地剁成臊子。抬脚就朝腰下一阵踹。
      小孩不哭不叫,不知天高地厚地展颜一笑,眼神满是幸福:“陈少知唔知,佢同您一样钟意踢我屎窟吖……”
      咏生捉他后颈掟落镜前,宾周摇晃着从嘴里退缩出来。他思量着,今天可不想再做了,一会出来了就让他滚,他不想再看见这张脸了,不想再看见这个像狗一样伺候别家男人的贱货……
      家荣扭腰反蹭,臀尖擦过对方西裤拉链,极饿的扭过身继续吃:“佢也同您一样中意咬人后颈嘅……不过您牙齿利啲,上次留嘅疤仲会发痒……”
      语毕,咏生只觉得下面一烫——张粉嘟嘟的名器猛力一吸。
      咏生糊里糊涂地又压了他一次。
      当咏生食饱饮足,白嫩的胴体在臂下颤抖如透明蝶翼,咏生一个念头从肚子底下饥肠辘辘地爬出来——
      我就不把证还给你。

      加西亚枯坐至天光。
      该上工的也上工了。香港在鞭炮碎屑中复苏。
      家荣白日仍在茶餐厅端盘,月底依旧八百蚊结余拍在灶台,并带回来红米肠和肥瘦叉烧。剩下的钱家荣私留。
      家荣仍旧一半时间夜不归宿。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份。
      加西亚又忍耐了三天。第四天,终于委在塑料花堆里,自言自语地问他:
      “出去多久?”
      家荣语气平平:“我明早回来,给你带云吞面,合上水晶虾饺,茶餐厅剩的。”
      其实家荣和加西亚已经把话挑明了:我就在外面混,你少管我。加西亚问他纯属没事找虐。
      加西亚蜷在笼里,眼球挤过铁网,盯盯家荣屎黄皮夹褛背影。他当然不知——家荣是去重庆大厦偷窥——家荣的脸刻在大厦铁栅栏上,眼球挤过电线和铁栏杆,看见妈妈挺着浑圆的腹。
      妈妈从冷水盆里捞起湿重的衫,站起来,垫脚挂到电线上去,拖鞋磕在翘起来的瓷砖上。
      妈妈朝左趔趄——家荣抓着铁栏杆的手攥紧——腿一抖。他差点喊出来。
      妈妈踉跄撞上铁栏杆,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妈妈捂着肚子,腹中的胎儿踢了她一脚。
      只有妈妈。爸爸呢?七岁前都没见过。但未想到这种缺席在他降生前就已开始。
      直到某日十一点多,家荣蹲在墙后听见妈妈的哭叫——
      妈妈要临盆了。

      加西亚捏着剪花瓣的剪刀,又捱到天光。
      剪刀铁柄陷进手掌皮肉里。

      陈朱迪打开门,一个模样蛮靓的后生仔揣揣着手,一身灰灰的工装候在门口,他手指攥着起毛边的开线袖口。
      陈朱迪怀疑这个人她以前见过,但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见的。后生仔这模样让她熟悉,但又不知道哪里熟悉。
      “阿姐请唔请钟点?”后生仔说话方式很奇怪,声音哽在喉咙里,像是先天鼻炎。
      按平日陈朱迪早就邀他进屋了,可现在身怀六甲,丈夫不在家,她就挺着孕肚弓在门口,也不敢多动。
      后生仔上前一步,喉结滚动,喉咙下面有一块青:“廿蚊扫全屋,包洗灶渠嘅啦,阿姐都唔钟意?”
      陈朱迪退后一步,手心掩腹。
      后生仔径自走进来。三两步,立刻左拐,过玄关,马上右拐,屁股擦着柜子没被绊倒,最后手指落在沙发靠背上,环视整间屋子——像故地重游……
      陈朱迪脑中鸣响警报。
      后生仔扭过头,呲牙一笑:
      “阿嫂,好干净嘅,我只要十五蚊……”他指了指玩具柜,小水枪和紫色甜甜圈露出来一块,他手指推回里面去:
      “这些吗?我唔记得咗……”
      后生仔眼睛落在她腹上。
      陈朱迪看见他眼一瞬间燃起火花……
      这人的眼窝像极梦里未出世的仔,可又像被刀剜过。
      后生仔走到厨房,做了她最熟悉的一个动作——
      他嘴里神神叨叨地哼着变调儿歌,右手把锅盖扣在锅上,左手捻着抹布在锅盖圆头上拧一把:
      “出锈邋遢水,阿妈唔好掂……”
      “你叫咩名啊?”陈朱迪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狂跳起来。
      后生仔撇过头去,笑时露出兔牙:“耶雷?加西亚系啦。”
      “点解嘅外文?”
      后生仔笑笑,岔开话题:“阿妈,噢,阿嫂,你谂下,十五蚊,多便宜,挑灯上街都找唔见……”
      后生仔贴近了,就快和她肚子相抵。陈朱迪嘴里狠戾地冲出一句:
      “唔使!”

      陈朱迪夜里发梦半夜睁开眼睛,老公仍不在身边。胎动如绞。
      她手掌放在座机上。掌心温了许久,手又缩回被窝。
      一个后生仔,身上的白衬衫染了血,朝她一步一步走来,他走在海面上,可没有脚,实则是蠕行。他眼窝像被剜了两刀,深邃而僵硬,微龅的兔牙浅浅露出来,血红的舌头吐着像蛇信子:阿妈,系我啊,家荣啊,阿妈,你哋仔返屋企咗……
      海冰一样冷的、蛇信子一样的红舌舔上肚皮:阿妈,你受苦咗……
      陈朱迪大叫一声。
      什么也没有,唯有空空的天花。
      第日下午,老公回来了,带着工资利是,还有两个塑料袋的护理品。
      坐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又走了。陈朱迪看着苑国雄的背影,不像这个家的男主人,倒像个客人。
      突然苑国雄扭过头:“垃圾袋不要成日靠墙放嘛,垃圾桶离得那么近,倒一下嘛,都发霉了,脏脏臭臭还流泔水印。要不我请个家政啊?”
      陈朱迪很纳闷,她根本不会把垃圾袋贴墙放。
      “我找个家政吧,”苑国雄说:“唔知边个成日蹲点,有个男仔特想来……你认识吗?我还以为是故友,系你老朋友?”
      陈朱迪听出了讽刺和怀疑。
      第日仍是周末,但老公不会再回来了,他怎么会连休两天,况且这段时间他在升职。这天陈朱迪腹部绞痛,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胎儿拳打脚踢,跟和她有仇一样。
      忍着痛走去灶前,半天也拧不开火,不知道怎么了。是因为太潮吗?陈朱迪挺着坠痛的腹挂床单。等忙完了,一把骨头散架了一样,又饿又冷……
      手沤在冰冰凉水里,捞起湿重的衣服,搓洗老公的内裤。刚搓了两把就发觉手感不对劲,搓的不像布料,像自己的手——
      一展开,内裤已漏洞了。
      陈朱迪懊恼地捶在一堆软绵绵的衣服里。
      门就在这时被扣响。陈朱迪沾满泡沫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腆着肚子打开门。加西亚的面庞冲进瞳孔。
      加西亚挂着敬业微笑:“阿妈,呸!阿嫂,钟唔中意我嘛?琴日你老公睇见我,好中意嘅,应承咗架!真不能再便宜的,你信我我能帮到你,我家政有经验,做咗小四年……”
      陈朱迪怎么拦得住,加西亚已经拎着一袋什么东西走进来了,红色网兜里是十几枚红鸡蛋。
      加西亚轻置在灶台上,柔声道:“我阿妈生我时最爱食……可惜我阿爸好忙嘅,都冇时间买。”
      陈朱迪鼻子一酸。
      加西亚穿着白衬衫,一点一点走近她,脚底贴着地底蠕行,眼眶深邃的像被刀剜过,他露出一对兔牙:
      “阿妈,我阿妈生我时好苦好痛,我知嘅,都唔知点算好。”
      加西亚血红的舌头吞吐着,像啃食婴孩的蛇信子:“阿妈,系我啊,家荣……系家荣……你受苦咗……”
      后生仔突然面目狰狞着飞扑过来,扑向她的孕肚——
      陈朱迪听见自己喉咙里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陈朱迪抓起扫帚,打向恶魔的小腿。
      这个恶魔一心要扎进她肚子里!
      “死扑街!再跟尾我报警啊死靓仔!我老公系差人!警署嘅!你做咩啊?唔使!做咩啊!”
      陈朱迪掷出装红鸡蛋的塑料袋。
      塑料膜映出恶魔扭曲的脸,陈朱迪尖叫着锁死铁闸。

      电话音里传出惊魂未定的哭腔:“老公……加西亚跟尾我……我好惊……你返嚟……”

      加西亚掌心留下剪刀柄痕迹。过了一阵,右臂垂落下来,剪刀从笼床摔落地上。

      陈咏生抬眼,家荣低眉顺眼走进来,托住茶盘躬身摆碟:
      “陈少,慢用。”
      声线平过殡仪馆悼词,扭身就走。
      “喂!”
      那贱货驻步:“sir,有乜指教?”
      陈咏生心里一阵气。
      “报菜名!”
      家荣例行公事地转返,扭过平滑又狡黠的腰身,指尖点过虾饺烧卖这一大档:“呢度系蟹籽蒸粉果,豉汁凤爪,香煎萝卜糕……”语毕,垂手立成木偶。
      陈咏生吞云吐雾。
      半支烟后,家荣喉结滚动:“先生,……”
      嘭!
      雕花凳砸中家荣脚骨。
      贱货扶正凳脚,嘴里疼得嘶嘶作响,面皮静静如裹尸布,一副低眉顺眼欠收拾样。
      “滚啦!”
      贱货疾走三步,陈咏生吼声钉住他:“寻晚去边?跑这么快,当我係鬼?惊我?”
      这货呆立在前,揣揣手。不过一会,说:
      “有事。”
      有!事!
      二字似针戳爆陈咏生太阳穴,咏生太阳穴直跳,血管要炸开——
      他妈的谁没事!!
      陈咏生拎起茶壶,滚茶照面泼去!
      刚一出手就更火人了,贱货躲都不躲……
      家荣偏头避脸,前襟浸透黄汤,手背泛起红。
      陈咏生扳过他脸,烟掐灭在锁骨。
      还要发作,家荣已经膝盖一软趴在地上:
      “陈少泼我当泼尿,踩我当踩屎,掐我当掐烟好嘛?”
      音画不同步,口贱过屎,面瘫过尸:“阿sir啊,寻晚当放屁一样放过我得唔得?”
      咏生胶鞋碾他脸:“喊!他妈给我哭!”
      家荣十秒就飙泪,涕泗漫过下巴,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哭过了又仰起脑袋,朝他姣笑。咏生怀疑视错觉,他从贱货笑着的牙齿缝里看出凄凉:“您钟意睇喊,钟意我哭,我日日哭畀您睇……”
      他妈的哭丧啊!
      陈咏生扯他撞向牡丹墙纸,费劲扒开湿裤。
      咏生一下一下掠夺。
      臀尖颤抖,胯骨声混着抽泣,陈咏生捉紧他头发,他半阖着眼,微张着嘴,咏生突见贱货瞳孔涣散——
      这贱货竟在享受!
      鳄鱼泪浸透了墙纸,口水一股臭味。
      陈咏生把他掟落地面,血流出来。陈咏生才贯开他。
      家荣拎起血裤,泪腺如未关水喉。
      “收声啊!”陈咏生扯他头发捉向玻璃门,“再嚎我劏你喂狗!”
      家荣改成静默流泪。
      贱人忽抹泪朝他甜笑:“sir……” 指尖点向自己,“您仲唔想睇换装游戏?想唔想睇白衣变血衣?我割大动脉畀您睇……” 指尖点向裤袋,语气极轻佻:“……返张证件?我家里只饿鬼闹到跳楼架……”
      “屌!”
      砰一声。陈咏生把贱人甩在玻璃门上。

      苑国雄冲上楼时,警靴踏碎满地鸡蛋黄。那个叫加西亚的后生仔正跪在他老婆脚边——他就知道这个死姣婆一人在家没得好,怀了孕还勾三搭四,引来多少俊俏死靓仔……先把变态解决了再解决八婆……

      “差人查证!”他将家荣头掼向墙砖,手电筒射穿瞳孔,“身份证!证呢?”
      “我冇啊!未带啊,阿…阿叔!阿sir……”
      苑国雄将人掟进阴沟:“再畀我见你痴我老婆,一枪打爆你宾周!”
      家荣抓住他裤管:“我未痴你老婆,唔关佢嘅事,唔骂你老婆好唔好嘛,佢一人居屋企好苦嘅,阿爸……”
      家荣抬头看见父亲年轻的容颜。这容貌十年没见了……
      他又唤了一声:“阿爸!”
      苑国雄踹向他心窝:
      “痴线!边个係你阿爸!”
      家荣瘫在馊水滩,看父亲拖母亲上楼,阿妈的呜咽哽在楼道尽头。
      家荣悲切地不知道眼睛看向哪。
      苑国雄右腿迈得又稳又重,还踹了阿妈一脚——
      家荣十一岁那年,这腿会在深水埗炸成三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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