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以北，心岸以南》无妄71

15、第 15 章

　　突如其来的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林晚下意识地轻呼了一声，身体僵住。她感觉到程曦立刻靠近了她，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怕，可能是跳闸了。”程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稳定，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去看看电箱，你站着别动。”

　　她的手掌很暖，透过皮肤，传递来一种坚实的温度。林晚没有挣脱，反而在黑暗中，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她的几根手指。

　　这个细微的、依赖性的动作，让程曦的话音顿住了。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动，只能听到彼此逐渐清晰的心跳声，咚咚咚，在雨声的伴奏下，敲打着寂静的夜空。

　　程曦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试探性地，将林晚的手完全握在了掌心。她的动作很轻，带着极大的克制，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林晚没有拒绝。温热的触感从手心蔓延至全身，驱散了黑暗带来的不安和冰冷。那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冰岛的极光、上海的雨夜、线上的争吵、线下的误解…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为了铺垫这一个黑暗中的、真实的触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程曦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喑哑：“晚风…”

　　“嗯？”林晚低声回应，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没什么…”程曦似乎笑了笑，手指微微收紧，“就这样…待一会儿就好。”

　　电流很快恢复了。灯光亮起的瞬间，两人都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仿佛被惊扰的梦境。程曦轻咳一声，转身去检查设备。林晚则别开脸，耳根发热，假装整理手边的资料。

　　气氛依旧微妙，但那层坚冰已然破裂。接下来的调试工作，氛围明显轻松了许多。程曦会自然地询问林晚对某个光影效果的直观感受，林晚也会尝试表达自己的想法，尽管言辞依旧简洁。

　　天快亮时，所有调试终于完成。

　　程曦伸了个懒腰，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差不多了。效果应该还不错。”

　　林晚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緒：“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程曦摇摇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展厅中央那套沉寂的设备：“等开幕式结束吧。我想亲眼看看…它的第一次绽放。”

　　开幕式当晚，嘉宾云集。当林晚作为项目负责人简短致辞后，展厅灯光暗下。

　　短暂的寂静后，空灵的音乐响起。最初只是一些细微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如同冰岛夜空的零星星辰。随后，光点逐渐增多、拉长，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淌。

　　接着，色彩开始注入。幽绿、淡紫、绯红…光芒如同有了生命般，在天花板和墙壁上蜿蜒、旋转、跳跃。观众置身其中，仿佛真的站在冰岛的旷野之上，仰望那变幻莫测的欧若拉之舞。

　　更奇妙的是，光影会根据现场采集到的细微声音（观众的呼吸、惊叹）和移动轨迹，发生微妙的变化和互动，仿佛这片极光真的在与每个人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展厅里充满了惊叹和赞美之声。林晚站在角落，看着这片由她和程曦共同“孕育”的光之奇迹，心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涨满。她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

　　程曦就站在控制台的阴影里，没有看头顶的极光，而是静静地看着她。隔着流动的光影和人群，她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带着一种无需言明的骄傲和…深深的眷恋。

　　那一刻，林晚忽然读懂了。这片极光，就是程曦的告白。不是用语言，而是用她最擅长的方式，用代码和光，为她编织的一场盛大而温柔的梦。她在告诉她，无论她多么冰冷、难以靠近，她都愿意用最大的热情和耐心，去等待，去靠近，去创造属于她们的奇迹。

　　泪水再次模糊了林晚的视线。但这一次，她没有躲避，没有恐慌。她迎着程曦的目光，微微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程曦显然捕捉到了这个笑容。她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了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眼底的光芒，比展厅里任何一道极光都要明亮。

　　庆功宴上，程曦成了技术明星，被各方人士围住交谈。林晚则周旋于嘉宾和媒体之间。两人隔空相望几次，眼神交汇间流淌着默契，却始终没有机会单独说话。

　　宴会接近尾声，林晚好不容易抽身，想去找程曦，却看到总监陈婧正拉着程曦在角落热聊。陈婧表情赞赏，程曦则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林晚脚步顿住，一种莫名的预感浮上心头。

　　果然，第二天一早，林晚就被叫到了总监办公室。

　　陈婧开门见山：“昨晚我和程曦聊了聊。她的能力非常突出，对前沿技术的理解和应用能力，正是我们画廊未来发展的方向。我向她发出了正式邀请，希望她毕业后能加入我们，负责新媒体艺术项目的研发。”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看向陈婧：“她…答应了吗？”

　　“她说需要考虑一下，毕竟涉及到职业规划和回国发展。”陈婧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晚，“林晚，我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无论对画廊，还是对…你们。你不妨也帮忙劝劝她？”

　　劝她回国？劝她放弃那边可能更好的发展机会，来到自己身边？林晚的心乱了。她渴望结束异地，渴望真实的陪伴，但巨大的不安全感也随之袭来：如果程曦为了她回来，却发现她们的感情依旧无法在现实的土壤里生根发芽，那该怎么办？如果最终失败，她该如何承担这份责任？

　　回芬兰的航班在傍晚。林晚送程曦去机场。

　　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程曦显然也在思考那个邀请，几次欲言又止。

　　到了安检口，分别的时刻再次来临。

　　程曦看着林晚，眼神复杂：“晚风，陈总监的邀请…”

　　“你自己决定。”林晚打断她，声音有些急促，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不要考虑其他因素，只考虑对你未来发展最好的选择。”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她明明…是希望她回来的。

　　程曦怔住了。她仔细看着林晚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挽留。但林晚垂下了眼帘，将所有情绪隐藏得干干净净。

　　一股深深的失落席卷了程曦。她努力了这么久，靠近了这么多次，仿佛又一次被推开了。她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语气变得轻快却疏离：“好，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保重。”

　　她说完，毅然转身，走向安检通道，没有再回头。

　　林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感觉自己心里某个部分再次被掏空了。她又一次，亲手将可能拥有的温暖推开了。

　　就在她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程曦发来的信息。

　　点开，只有一句话：

　　“晚风，极光会消失，但代码写下的承诺，一直在服务器里运行。等我。”

　　林晚猛地停住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信息，泪水瞬间决堤。

　　而在安检通道内，程曦看着手机屏幕上已发送的信息，深吸一口气，关掉了手机。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她决定，再给自己，也给她们，最后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