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
铅灰色的乌云低低地压在星辉科技总部大楼的玻璃幕墙上，沉甸甸的，仿佛随时要坠落下来。空气粘稠而冰冷，带着一股暴雨将至的沉闷气息。大楼内部，却弥漫着一种与天气截然不同的、劫后余生的狂热余温。“天穹”项目的巨大危机成功化解，还促成了更具分量的战略合作，这让整个公司，尤其是销售部，沉浸在一种透支了所有精力后的亢奋与虚脱交织的状态中。
销售部核心办公区，人声鼎沸。电话铃声此起彼伏，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咖啡因、外卖食物的油腻气息和一种无形的、紧绷的焦灼感。巨大的白板上写满了潦草的客户名单、待解决问题和紧急程度标记，像一张混乱的作战地图。
田星瑶坐在紧邻叶淑梦临时办公室玻璃墙的工位上。她的位置特殊，既是叶淑梦的临时助理，又是销售部此刻最忙碌的信息枢纽。面前的三个屏幕同时亮着：左边是内部通讯软件上疯狂滚动的各个项目小组的求助和进度汇报；中间是复杂的项目管理系统界面，密密麻麻的任务节点和风险提示像蛛网般铺开；右边是打开的十几个文档和表格窗口，涉及客户资料、合同细节、技术参数比对……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回复信息、更新状态、标注风险、协调资源……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力。连续半个月的地狱式运转，早已榨干了她的体力，但精神却像一根被绷到极限的弦，在高压下发出危险的嗡鸣。支撑她的，不仅仅是危机本身的压力，更是那个咫尺之遥的身影。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墙，她能清晰地看到叶淑梦办公室内的景象。叶淑梦同样面对着多个屏幕，正在与一个海外客户进行视频会议。她的声音透过隔音效果并不完美的玻璃墙隐约传来，依旧是那种冷静、清晰、带着不容置疑力量感的音色，但田星瑶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声音底下难以掩饰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叶淑梦的侧脸线条紧绷，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那份被强行压榨后的透支感。
田星瑶的目光在屏幕和玻璃墙后那个身影之间快速切换。每一次为叶淑梦挡下一个棘手的内部协调问题，每一次精准地提炼出客户的核心疑虑提交给她，每一次看到叶淑梦因为她提供的关键信息而微微舒展的眉头……都像一剂强心针，注入她疲惫不堪的身体。那份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如同最甘美的毒药，让她在巨大的消耗中感受到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
她飞快地在内部系统里处理掉一个销售小组关于技术参数解释的紧急求助，将提炼好的核心要点和标准话术一键转发过去，同时抄送叶淑梦。做完这一切，她才端起手边早已冷透的咖啡，灌了一大口。苦涩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目光再次投向玻璃墙内。
叶淑梦刚结束一个通话，正抬手用力揉着眉心，肩颈的线条僵硬得如同石雕。田星瑶的心像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她立刻点开内部通讯软件，找到一个置顶的、备注为“叶总习惯”的加密文档，快速调出里面记录的信息：叶总肩颈疲劳时偏好按压肩井穴和风池穴，力度适中偏重，忌用精油（曾因某品牌精油引发轻微皮疹）……她将这几条关键信息迅速整理成简洁的备忘，发送给叶淑梦的专属秘书。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松了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投回自己混乱的桌面。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内线号码在通讯软件上闪烁起来。
田星瑶微微蹙眉。这个时候，谁会直接找她？她点击接通。
“喂，田助理吗？”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传来，带着点刻意的熟稔，“我是技术部测试环境维护组的王涛啊！上次你提交的那个‘天穹’外围演示模块的测试申请，环境我这边刚搭好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把测试脚本和基础数据包发我？我这边好提前配置跑起来，省得耽误你们销售部给客户演示！”
“王工？”田星瑶迅速在脑中检索这个名字和对应职责。测试环境维护组……确实有对接需求。“好的，我知道了。数据包和脚本我马上整理发你。测试环境地址和权限账号还是老规矩发我邮箱？”她的声音保持着职业性的平稳，思维高速运转。这个测试模块确实是她经手申请的，用于给几个重要客户做前期技术概念验证，优先级很高。
“对对对！老规矩！”王涛的声音带着笑意，“地址和临时权限账号我五分钟内发你邮箱！你这边弄好了随时传给我就行！辛苦了田助理！”
电话挂断。田星瑶没有多想，立刻在文件堆里翻找那个模块的测试脚本和数据包。很快，王涛的邮件也到了，内容很简单：一个测试服务器IP地址，一个临时的高权限账号（admin_tianxy_test），一个密码（随机生成的一长串字符），还有一句“环境已就绪，静候佳音”。
田星瑶迅速将脚本和数据包压缩加密，附在回复邮件里，发送给了王涛指定的内部邮箱地址。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她看了一眼，便将其最小化，继续投入眼前更紧迫的战场。一个外围测试模块的提交，在眼下销售部硝烟弥漫的核心战场上，显得微不足道。
她没有看到，在她邮件发送成功的瞬间，技术部某个昏暗的机房里，王涛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发送成功”提示，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迅速关闭了邮箱界面，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带着谄媚：“刘总，按您吩咐，鱼饵已经放出去了。用的是最高权限的临时账号，日志记录会非常‘清晰’。”
三天后。风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以最猛烈的方式降临。
上午十点，田星瑶正在处理一份极其复杂的客户需求变更清单，试图从中梳理出对核心架构的影响。内线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是叶淑梦秘书冰冷的声音：“田星瑶，立刻到叶总办公室来一趟。”
语气不同寻常的严肃。田星瑶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但很快压下。她快速整理了一下手头的文件，起身走向那扇半透明的玻璃门。推门进去的瞬间，一股冰冷的低气压扑面而来。
叶淑梦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对着屏幕，而是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如同覆盖了万年不化的寒冰。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林雪站在办公桌一侧，脸色同样紧绷，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田星瑶，那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的敌意？
更让田星瑶心脏骤停的是，刘正伟竟然也在！他靠在对面的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嘲讽、得意和赤裸裸恶意的笑容，眼神像毒蛇一样黏在田星瑶身上。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叶总，您找我？”田星瑶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叶淑梦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田星瑶脸上缓缓扫过，仿佛要将她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彻底剖析。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哪怕一丝的温和或疲惫，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田星瑶，”叶淑梦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凌划过玻璃，带着刺骨的寒意，“解释一下，三天前下午三点十七分，你使用临时最高权限账号 admin_tianxy_test，登录核心数据库服务器DB-SRV-07，导出‘天穹’项目最终版底层架构图及核心算法概要文档的行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田星瑶的耳膜上！她的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什么？核心数据库？导出架构图？”田星瑶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不可能！叶总！我从来没有登录过什么核心数据库！那个临时账号是技术部王工给我用于外围演示模块测试的！我只用它登录了测试环境服务器！而且我提交的只是外围模块的脚本和数据包！我怎么可能……”
“还在狡辩！”刘正伟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大获全胜般的快意和残忍的指责！他几步走到办公桌前，将一叠厚厚的打印纸狠狠摔在田星瑶面前！
纸张散开。最上面是清晰的系统访问日志截图！时间戳：三天前下午15:17:03。登录账号：admin_tianxy_test。登录IP地址：指向田星瑶的办公电脑。访问目标：核心数据库DB-SRV-07。操作记录：批量导出文件（文件名清晰列出：天穹核心架构V3.0_final.pdf，核心算法逻辑概要.docx）！
下面几页，是经过技术部门“专业分析”的所谓证据链：
王涛的“证词”邮件：证明田星瑶主动索要高权限账号用于“测试”，并强调“时间紧迫”。
服务器监控截图：显示在田星瑶登录测试服务器（IP正确）的几乎同一秒，核心数据库服务器（IP不同）被同一账号异常访问。
一份“精心伪造”的网络流量分析报告：暗示田星瑶的电脑存在某种“隐蔽的跳板程序”，可以瞬间切换访问目标，掩盖真实意图。报告用大量晦涩的技术术语堆砌，指向性却极其明确。
甚至还有一份打印出来的、所谓的“市场黑市”情报摘要，暗示近期有匿名买家高价求购“天穹”核心资料！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一个精心编织的、针对她的、致命的陷阱！
田星瑶看着眼前这些“证据”，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重锤击中！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巨大的冤屈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猛地抬头看向叶淑梦，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绝望和急切的辩解：
“叶总！这是陷害！是伪造的！我从来没有做过！那个时间点我在处理北美客户的紧急需求变更！我有邮件记录！有通讯记录可以证明！王涛他撒谎！那个账号只用于测试环境！我怎么可能……”
“够了！”叶淑梦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田星瑶从未听过的、冰冷的愤怒和……深深的失望！那双一直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终于掀起了惊涛骇浪！那里面翻涌着被背叛的震怒，对自身判断失误的羞耻，以及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冰冷的恨意！
“邮件记录？通讯记录？”叶淑梦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指着桌上那些“铁证”，“这些系统日志是假的吗？！技术部的分析是凭空捏造的吗？！王涛为什么要陷害你一个实习生？！”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田星瑶，“田星瑶！我真是看错你了！从咖啡馆的‘偶遇’，到高尔夫球场接近我丈夫，再到晚宴上的‘挡酒’，图书馆的‘撞肩’，甚至那杯加了料的‘果汁’！还有你房间里那些恶心的偷拍照片！步步为营，处心积虑！”
叶淑梦每说一句，田星瑶的脸色就惨白一分！那些被她精心设计、引以为傲的“巧合”，此刻在叶淑梦冰冷的控诉下，变成了昭然若揭的罪证！她的世界在瞬间崩塌！
“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叶淑梦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雌兽发出的低吼，带着被彻底撕裂信任后的痛苦和暴怒，“就是为了今天？！为了窃取‘天穹’的核心机密？！说！是谁指使你的？！”
“我没有！叶总！我真的没有！”田星瑶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混合着巨大的冤屈和绝望，她试图上前一步解释，身体却因为巨大的打击而摇摇欲坠，“那些照片……那些不是偷拍！我对您……我……”
“闭嘴！”叶淑梦厉声喝止，眼神里充满了厌恶，仿佛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她猛地按下内线电话：“保安！立刻进来！”
她不再看田星瑶，转向林雪，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冰刀：“林雪，即刻执行：第一，撤销田星瑶所有系统权限，立刻生效！第二，通知人事部，解除其一切职务，按严重违纪处理！第三，她工位所有物品，由你亲自监督封存！技术部配合，彻底检查她使用过的所有设备！第四，”她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证据”，带着刻骨的寒意，“将相关证据链整理齐全，移交法务部！启动内部调查和司法程序！”
指令清晰、冷酷、斩钉截铁！彻底封死了田星瑶所有的退路！
“是！叶总！”林雪立刻应道，看向田星瑶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冰冷的执行力。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两名穿着制服的保安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把她带走！”叶淑梦背过身，面朝巨大的落地窗，只留给田星瑶一个冰冷、挺拔、却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背影。那背影在窗外铅灰色天空的映衬下，显得如此遥远，如此决绝。
“叶总！您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是刘正伟！是他陷害我！！”田星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指向一旁得意冷笑的刘正伟。
刘正伟嗤笑一声，摊了摊手，一副看好戏的无辜模样：“田星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自己利欲熏心，窃取公司核心机密，证据确凿，还想血口喷人污蔑我？叶总明察秋毫，会信你的鬼话？”
保安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田星瑶的胳膊。力量悬殊，她根本无法挣脱。
“带走！”林雪冰冷地重复命令。
田星瑶被强行拖离办公室。最后一眼，她看到的是叶淑梦始终背对着她的、冰冷的背影，和玻璃窗上倒映出的、她自己那张惨白绝望、泪流满面的脸。世界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黑暗。
她被拖回销售部。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一个卑劣的罪犯。所有的目光——震惊、鄙夷、幸灾乐祸、难以置信——像无数根针扎在她身上。林雪亲自监督，两个保安粗暴地将她工位上所有私人物品——电脑、笔记本、水杯、甚至那盆小小的绿萝——一股脑扫进一个纸箱里。技术部的人立刻上前，拔掉电脑线缆，贴上封条。
整个过程，田星瑶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摆布。眼泪无声地流淌，身体因为巨大的打击和屈辱而不停地颤抖。她看着自己精心整理的项目文档被随意丢弃，看着那本记录着叶淑梦点滴喜好的加密笔记被林雪面无表情地收走……七年的执念，步步为营的计划，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如同垃圾般被扫入纸箱。
她被“护送”着，抱着那个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纸箱，在无数道目光的凌迟下，穿过长长的办公区，走向电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电梯门合拢的瞬间，隔绝了身后那个她曾经拼尽全力想要融入、想要靠近的世界。冰冷的金属轿厢急速下坠，如同她此刻坠向绝望深渊的心。
走出星辉科技那气派非凡的旋转大门，铅灰色的天空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冰冷的雨点开始稀疏地砸落下来，打在她脸上，混合着泪水，冰冷刺骨。她没有伞，抱着纸箱，茫然地站在倾盆大雨中。雨水迅速浸透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偌大的城市，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却没有一处是她的容身之地。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雨水一起，将她彻底淹没。
她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站在冰冷的雨幕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体被冻得麻木，意识都有些模糊。一个模糊的画面突然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脑海——三天前，就在她给王涛发送测试数据包后不久，她曾去技术部开放区找张翰确认一个小问题。离开时，在走廊拐角，她似乎瞥见刘正伟的助理，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匆匆从测试环境维护组那边的机房方向走出来，手里好像拿着一个很小的、类似U盘的东西，神色略显匆忙……
这个一闪而过的、当时毫不起眼的画面，此刻在巨大的冤屈和冰冷的绝望中，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花！刘正伟！他的助理！机房！U盘！
一个可怕的、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田星瑶混沌的脑海！
如果……如果陷害她的不是王涛一个人？如果那个所谓的“跳板程序”或者篡改日志的工具，是刘正伟的助理亲自去机房植入的？王涛只是被利用的棋子？那刘正伟陷害她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报复她接近叶淑梦？还是……他本身就不干净？他才是那个真正觊觎“天穹”核心机密的人？他需要一只替罪羊来掩盖自己的背叛？！
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瞬间压倒了绝望！一股混杂着狂怒、不甘和一丝微弱希望的火焰，猛地在她冰冷的胸腔里燃烧起来！她不能就这么倒下！她不能背着窃贼的污名被打入地狱！她要找到真相！找到能洗刷自己冤屈、同时也能撕开刘正伟伪装的证据！
雨，越下越大。田星瑶猛地抬起头，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脸，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冰冷而决绝的火焰。她抱紧了怀中被雨水打湿的纸箱，像一个孤注一掷的战士，转身，毅然决然地冲进了冰冷刺骨的滂沱大雨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幕深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