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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至爱之晶的秘密 ...

  •   拘束舱开启的吱吱呀呀声,像是某种巨兽不情愿的叹息。

      沉重的合金环扣依次弹开,冰凉的金属从皮肤上剥离,留下几道浅浅的压痕和挥之不去的寒意。陆明城没有立刻起身,他维持着原本的姿态,闭着眼,让重新获得自由的肢体在几近麻木的僵硬中缓慢地苏醒。

      每一次细微的移动伴随关节的嘎吱嘎吱声,右侧肋骨下方那根无形的钢针便狠狠搅动一下,清晰地提醒着他——那并非幻觉,更不是旧伤的复发。

      他睁开眼。

      惨白的光线毫无遮拦地刺入瞳孔,他微微眯了一下,适应着这久违的“广阔”。观察窗外不再是模糊的人影,而是清晰得令人厌烦的,空无一人研究所。光滑的合金墙壁反射着冷光,空气里消毒水和金属的气息依旧浓重,只是少了拘束舱内那股挥之不去的、属于他自己的血腥气。

      一个身影蜷缩在离拘束舱几步远的墙根下。

      季屿。

      他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宽大的白色病号服裹着他,像一层过于沉重的裹尸布。肩膀还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似乎想把自己缩进墙壁里,彻底消失。

      “起来。”

      陆明城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但在空旷冰冷的通道里,却像一块冰凌坠地,清晰而冷硬。

      墙根下的身影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他抬起头,动作有些慌乱。凌乱的黑发下,那张脸白得几乎透明,嘴唇也失了血色,只有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刚刚狠狠哭过,又像是强忍剧痛留下的痕迹。他看向陆明城,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睛里,瞬间涌起复杂的情绪—倔强,茫然、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探究,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迅速堆积起来的、湿漉漉的...

      依赖?

      陆明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这种眼神,让他觉得很是奇怪,像某种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在茫茫大海中认定了他这根唯一的浮木。

      就很荒谬。

      季屿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身体显然还未从同步承受断骨之痛的余波中恢复。他撑了一下墙壁,腿一软,又踉跄着差点摔倒。

      这个动作牵扯了伤处,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下意识又捂住了右肋下方。

      陆明城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他冷眼看着季屿笨拙而痛苦的动作,没有伸手,也没有催促,只是那眼神里的冰寒又加深了一层。

      这种脆弱,这种拖累,令人作呕。

      “跟上。”陆明城不再看他,迈开步子。合金地面发出沉闷的叩响。

      他的步伐不快,甚至刻意放缓了一些,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机械的精准。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拖沓,虚浮,带着压抑的喘息。陆明城能感觉到那目光一直黏在他的背上,带着温度,带着那种让他无法理解的关注。

      通道漫长而单调,只有单调的脚步声和季屿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在回响。偶尔有穿着白色制服的研究员或守卫匆匆走过,目光扫过他们时,带着一种了然和冰冷的评估,仿佛在看一件新组装好的、正在测试运行期的危险设备。

      陆明城目不斜视,对这些目光早已免疫。季屿则显得更加瑟缩,每当有人靠近,他都会下意识地往陆明城的身影后躲藏,仿佛那具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躯体是什么坚固的屏障。

      陆明城能感觉到身后那人的靠近,距离在无形中缩短。他肋下的痛感似乎也随之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他猛地停下脚步。

      身后猝不及防的季屿差点撞上他宽阔的背脊,慌忙刹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显然是扯到了伤处。

      陆明城转过身。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季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抬起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陆明城冰冷的脸。那眼神里有惊惶,有痛楚,但深处,那抹让陆明城烦躁的依赖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专注的凝视,依然顽固地存在着。

      “为什么?”陆明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冰面下流动的暗河。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剖开眼前这层苍白脆弱的伪装。

      “研究所的狗,都像你这么爱演?”

      季屿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更紧地抿住了苍白的嘴唇,眼神躲闪开去,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他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宽大的袖口。

      “狗?...”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只有季屿压抑着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陆明城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季屿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那股属于顶级Alpha的、带着冰冷血腥味和硝烟气息的信息素,因他情绪的波动而无声地弥散开来,充满了无形的压迫感。这是他力量的一部分,也是失控的预兆,更是他厌恶的、属于深渊的烙印。

      季屿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后颈,那里正是腺体的位置。植入的芯片被这极具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猛烈刺激,瞬间启动了某种惩罚机制!细密的、足以撕裂神经的电流从腺体深处炸开,沿着脊椎疯狂蔓延!

      “呃啊——!”一声痛苦到变调的呜咽从季屿喉咙里挤出。

      他整个人剧烈地痉挛起来,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他蜷缩着,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脖子,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汗水瞬间浸透了鬓角的黑发和单薄的病号服。

      芯片的剧痛与肋骨断裂的旧伤叠加在一起,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在同时撕扯他的身体。

      他不解的退后一步,看着地上痛苦蜷缩成一团的季屿,看着那具单薄身体因非人的折磨而失控地抽搐。

      厌恶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胸腔里翻滚。这就是研究所强加给他的“保险栓”?一个一碰就碎、只会带来更多麻烦的废物!

      但更深处,一种近乎本能的烦躁在滋生。这废物不能死在这里。至少现在不能。

      陆明城俯下身,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带着一种粗暴的压抑。他伸出大手,一把攥住了季屿因剧痛而痉挛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湿滑,全是冷汗。他用力一拽,将季屿几乎是从地上提了起来。另一只手顺势垫在他大腿下面。

      季屿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他被迫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被自己咬破,渗出血丝,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睛里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痛苦和茫然几乎要溢出来。

      芯片的电流还在持续,只是强度似乎因为陆明城信息素的略微收敛而减弱了一些,但他的身体仍在细微地颤抖。

      季屿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他似乎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抗着芯片的折磨,目光涣散地聚焦在陆明城近在咫尺的冰冷面容上,“…别…别释放…信息素…求您…”

      陆明城盯着他,眼神幽深如寒潭。

      他确实收敛了部分外泄的信息素,但并非出于怜悯。他紧抿着唇,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停止了信息素的释放,攥着他手臂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拖着他继续往前走。季屿踉踉跄跄地被他半拖半拽着,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压抑的抽气和身体细微的颤抖。

      通道尽头的一侧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是一个临时休息室,空间不大,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张狭窄的金属床铺,但还算干净。靠东面有个窗,射进几方太阳。

      陆明城松开手,季屿失去支撑,像断线的木偶一样,直接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蜷缩着,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瘦削的肩膀还在无法控制地耸动,只有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喘息声泄露出来。

      陆明城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房间中央。他需要空间,需要远离这个不断散发痛苦和麻烦气息的源头。他背对着季屿,闭了闭眼,努力平复着肋下和因信息素波动而隐隐躁动的异能核心。

      暗影在他脚下无声地流淌、汇聚,如同不安的黑色潮水,又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下去。每一次失控后的“冷却期”结束,重新掌控力量的过程都伴随着一种细微的、来自深渊的拉扯感。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只有季屿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喘息声渐渐平复下来,变得微弱而均匀。季屿似乎耗尽了力气,也好像芯片的惩罚终于结束。他依旧蜷缩在地上,像一只受伤后躲进壳里的蜗牛,一动不动。

      陆明城转过身。他走到那张唯一的金属椅子旁,坐下。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他需要一个解释。关于这该死的连接,关于这枚水晶,关于这个莫名其妙被塞给他的“保险栓”。

      “说话。”他的声音比休息舱的温度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地上的身影动了一下。季屿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混杂着汗水,狼狈不堪。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似乎还未完全从剧痛中回神,但看向陆明城时,那里面深藏的、被药物和强制情感催化出的病态依赖感,却像水底的苔藓,顽固地浮现出来。

      “陆…陆长官…”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指的是刚才信息素刺激下的失控反应。

      “MY-005E。”陆明城打断他,直接点出那枚水晶的编号,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季屿,“它做了什么?‘偏爱’模式,是什么?”

      季屿的身体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更深的恐惧,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诅咒。他下意识地又想去捂后颈的腺体位置,但手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他低下头,避开陆明城迫人的视线,嘴唇翕动着,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抵抗某种本能的恐惧。

      “它…”季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是锁链…也是…盾牌…”

      陆明城没有催促,只是用冰冷的沉默施加着压力。

      “您的伤…痛…”季屿艰难地吐出字眼,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会…分给我…一半…”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陆明城一眼,那眼神里竟然又浮现出那种让陆明城极度不适的、近乎虔诚的微弱光芒。

      “…我…我替您分担…是应该的…”

      这句话,他说得竟然带着一丝诡异的满足感,仿佛承受这份痛苦真的是某种天赐的荣幸。

      陆明城肋下的痛楚仿佛在印证他的话,清晰地抽动了一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

      分担痛苦?

      “还有呢?”陆明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季屿的目光垂下,像是在努力回忆被灌输的知识,又像是被药物模糊了认知。“…我…我如果变强…力量…提升…”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手指神经质地揪着病号服的衣角,“…您…您也能…得到…相同的…好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我受伤呢?”陆明城追问,语气森然,“如果我现在折断你的脖子,我会怎样?”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落在季屿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季屿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仿佛陆明城真的会立刻动手。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刚才那点病态的依赖,他惊恐地看着陆明城,嘴唇哆嗦着:“不…不要…陆长官…”

      “回答。”陆明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碾碎一切的重量。

      “不…不会的!”季屿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肯定,“您…您不会有事!‘偏爱’…只…只有我…分担您的伤…我受伤…不会…不会分给您…”他急促地喘息着,像是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没能说完,但意思已经清晰得残忍——只要季屿活着,无论陆明城承受多少痛苦,甚至濒临死亡,只要季屿还有一口气在,他就死不了。他成了陆明城活着的“盾牌”,一个可以随意消耗、分担伤害的活体沙包。

      这就是“偏爱”模式的真相。

      冰冷,残酷,充满了研究所那令人作呕的算计和操控。将两个人的命运,以一种极端扭曲、完全不对等的方式,强行捆绑在一起。一方是绝对的受益者(至少在研究所看来),一方是纯粹的消耗品。

      陆明城看着地上那个因恐惧和痛苦而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青年。季屿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对陆明城暴力的恐惧,唯独没有对他口中这份“偏爱”的怨恨。那里面,甚至在他解释完规则后,又隐隐浮现出一种扭曲的、药物催生出的“庆幸”——庆幸自己还有“价值”,庆幸自己还能以这种方式“连接”着眼前这个强大而冰冷的Alpha。

      “所以...”陆明城迟疑。“你...喜欢我?”

      “不...不是...”季屿抬头。“是MY-018H,这种药剂会让人产生不由自主的,对见到的第一个人的疯狂迷恋...”

      陆明城沉默。

      这份认知,比肋下的痛楚更让陆明城感到一种深沉的、冰寒刺骨的烦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他成了这个废物活下去的唯一锚点,而这个废物的痛苦和生命,也成了强行拴在他身上的枷锁。

      空气仿佛凝固了。季屿蜷缩在地上,像一只等待最终审判的待宰羔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生怕再刺激到眼前的凶兽。

      “为什么是你?”

      “匹配度。研究所测得我们之间...信息素的匹配度是...97.43%...”

      陆明城沉默着,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休息舱里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地上的季屿完全笼罩。他没有再看季屿。他走到舱门旁,按下了通讯按钮。

      “开门。”

      冰冷的金属音质在舱内响起,不带一丝情绪。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外面是研究所那永恒不变的、冰冷的白色通道。

      陆明城迈步走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坚定而冷漠。

      身后,传来季屿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细碎而狼狈的声响,以及那如影随形、牵扯着肋骨的、细微的痛楚。

      陆明城脚步一顿。

      季屿什么都没错,也只是一个被研究所蹂躏的受害者啊。

      鬼使神差的,陆明城转过头,一把拉起季屿,扛在肩膀上,离开了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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