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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末世囚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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肋骨下方的剧痛并未随着水晶光芒的消退而散去,它像一根冰冷的钢针,顽固地扎在那里,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摩擦感。这痛楚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它来自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熟悉的是这位置——第五根肋骨,断裂的旧伤。
“垃圾。”
陆琛的声音压在喉咙深处,如同砂纸摩擦金属,带着被侵犯的暴戾。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那个蜷缩在冰冷金属平台上、因承受他旧伤而剧烈颤抖的身影。目光重新投向弧形的观察窗外。
窗外的景象清晰起来,但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千篇一律的惨白。无影灯将整个实验室照得纤毫毕现,也照得一片死寂的冰冷。光滑如镜的合金墙壁反射着刺目的光,空气净化系统发出单调恒定的低鸣,像某种巨兽沉睡的鼾声。
穿着统一白色制服的研究员们在外面无声地穿梭,步履匆匆,表情麻木。他们像精密仪器上的零件,高效、冰冷,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这里是“深渊研究所”——人类在异能失控与深渊侵蚀双重阴影下,用冰冷科技和绝对理性筑起的最后堡垒,或者说,最后的囚笼。
世界早就变了。
陆琛闭上眼,并非为了休息,而是为了隔绝那刺目的白。眼皮之下,是更深沉的黑暗,以及翻涌而起的、带着血腥味的碎片记忆。
不是繁华都市的霓虹,不是山野自然的绿意,而是无边无际的、翻腾着污浊泡沫的铅灰色海洋。
天空永远是低垂的、病态的昏黄,巨大的、形态扭曲的阴影在厚重的云层后缓缓蠕动,投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是“深渊”——一个撕裂了现实帷幕、不断渗透侵蚀的可怖维度。
它所过之处,物质腐败,规则扭曲,生命要么畸变,要么湮灭。
人类并非全无抵抗。在绝望的挣扎中,一部分人身上出现了异变——异能。火焰、寒冰、念力、金属操控……这些力量曾是希望的微光。然而,深渊的侵蚀无孔不入。过度使用异能,或是精神在绝望中崩溃,都可能导致异能失控。失控者,轻则成为只知破坏的怪物,重则自身化作新的深渊裂隙,将周围的一切拖入万劫不复。
于是,“深渊研究所”应运而生。它们散布在人类仅存的巨型壁垒城市之中,像巨大的钢铁蜂巢,收容、研究、控制着异能者。
他们的口号是崇高的:研究异能,对抗深渊,保存文明火种。但陆琛知道,在这冠冕堂皇之下,流淌的是更加冰冷残酷的法则:力量即价值,可控即资源,失控即清除。
他就是一件被研究所精心打磨、严加看管的“兵器”。
代号:黑隼。
真实姓名:陆明城
年龄:24
异能:影
回忆的碎片带着尖刺,狠狠扎进脑海。
伴随着一针冰冷的针剂,记忆的起点是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无处不在的金属反光。他还很小,小到连恐惧都显得懵懂。
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影俯视着他,巨大的针筒刺入他细弱的胳膊,注入冰蓝色的液体。那不是治疗,是某种催化。
身体内部像被无数冰锥刺穿,又在下一秒被投入熔炉。黑暗在视野中蔓延,不是温柔的夜色,而是粘稠、冰冷、带着吞噬一切欲望的活物。
他想尖叫,声音却被捂在喉咙里,只是不停咳嗽,咳出一滩滩暗红的血。
窗外,研究员们冷静地记录着数据,眼神如同观察小白鼠。
场景切换。不再是狭小的观察室,而是巨大、空旷、墙壁覆盖着特殊吸能材料的训练场。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淡淡的血腥味。
对面是一个又一个由合金或能量构成的“靶子”。教官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集中!控制!让它成为你的手臂!”
意念所及,脚下的阴影如同沸腾的沥青,骤然拔起,化作扭曲的巨蟒扑向目标。轰然巨响中,靶子碎裂。
但失控的暗影并未停下,它们疯狂扭动,反噬般向他卷来,随之,一股强烈霸道的血腥气味席卷开来。
剧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第五根肋骨就是在一次剧烈的反噬中被狂暴的暗影硬生生拗断的。他倒在地上,咳出的血沫染红了冰冷的合金地面。扩音器里只有冷漠的评价:“力量增幅显著,控制力A级。注射抑制剂,下一轮。”
碎片定格在一张张模糊、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照片上。
那是深渊裂隙边缘滋生的畸变体,或是被深渊能量彻底污染的区域。指令清晰而冰冷:“目标区域:灰烬走廊B7区。目标:清除所有活性畸变体,封闭次级裂隙。时限:6小时。执行者:黑隼。”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他只是一把被指向目标的枪。每一次任务归来,身上都带着或深或浅的伤口,以及更深的、被暗影和杀戮浸染的疲惫。研究所的医疗舱能快速修复身体,却抹不掉精神上沉甸甸的污垢。他习惯了服从命令,因为那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也是在这冰冷囚笼里活下去的法则。
反抗?代价他见过,那些失控后被“清理”的同类,连惨叫都发不出。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将陆琛从血腥的回忆碎片中强行拽回现实。声音来自拘束舱外。
季屿还瘫坐在金属平台边。
他勉强支撑起身体,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吹走的纸。刚才剧烈的颤抖似乎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此刻只是虚软地靠着冰冷的舱壁。
他依旧死死捂着右侧肋骨下方,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粘着凌乱的黑发。每一次咳嗽都让他瘦削的身体剧烈地弓起,肩膀耸动,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那咳嗽声短促而破碎,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苦。
陆琛肋骨下方那迟来的断骨之痛,随着季屿的每一次咳嗽而同步。这诡异的连接,像一条无形的毒蛇,冰冷地缠绕在他的感知上,提醒着他刚才那枚妖异水晶所强行建立的、令人作呕的羁绊。
研究员的声音再次响起,透过舱内通讯器,依旧毫无波澜:“状态监测:目标‘黑隼’生命体征稳定,能量波动阈值下降至安全区。辅助体‘白鸦’同步承受物理性创伤反应,强度中等,无生命危险。MY-018H [虚幻的泡沫]发挥作用,MY-005E [至爱之晶]‘偏爱’模式运行正常。准备进行深度链接状态检测。”
舱内响起细微的机械运转声。几个新的探针从拘束环的内部伸出,带着冰冷的触感,轻轻贴附在陆琛的太阳穴、颈动脉和心口位置。微弱的电流感传来,伴随着仪器读数启动的轻微蜂鸣。它们在扫描他的脑波、心跳、血液流速,全方位监测着那枚水晶带来的影响。
陆琛没有反抗,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反抗在这里是徒劳的,只会招致更严厉的“措施”——更高剂量的抑制剂,或者更长时间的“冷却”拘禁。他早已学会在绝对的禁锢中保存体力,将所有的暴戾和憎恶压缩在冰封的表象之下。
“辅助体季屿,”研究员的声音转向舱外,“执行指令:情绪引导。尝试建立浅层精神链接。”
季屿的咳嗽声停了一下,他抬起头,那双蒙着厚重水汽的眼睛透过观察窗看向舱内的陆琛,眼神里充满了痛苦、茫然,还有一丝……努力想要看清什么的探究?他似乎在竭力压制身体的痛楚,尝试集中精神。
陆琛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带着怯懦和混乱的精神波动,像风中飘摇的蛛丝,小心翼翼地试图探向自己。这感觉极其糟糕,像有脏东西试图钻进他的脑子。他几乎是本能地、在精神层面筑起一道冰冷的、由纯粹意志力构成的铁壁!
“呃!”季屿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嘴角甚至溢出一缕鲜红。他眼中的水汽更浓了,那点微弱的探究瞬间被剧烈的痛苦和更深重的恐惧淹没。
“精神链接尝试失败。”研究员的声音毫无意外,“目标‘黑隼’精神壁垒强度过高。辅助体精神受轻微反噬。记录:精神协同性初始评估:极低。”
陆琛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一丝残忍的讥诮。垃圾就是垃圾。连这种程度的试探都承受不住,也配成为他的“保险栓”?研究所真是越来越不挑食了。
肋骨下方的痛楚随着季屿精神受创而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抽搐。这该死的、如同附骨之蛆的“偏爱”模式!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这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废物,强行和他这柄危险的兵器锁在了一起。
研究员继续记录着数据,声音平稳:“物理层面链接稳定,伤害同步机制生效。‘偏爱’模式核心功能确认。收容程序继续。”
舱内的探针缓缓缩回,深度扫描的蜂鸣声停止。但陆琛知道,更严密的监控才刚刚开始。
空气循环系统依旧发出单调的嗡鸣,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和能量灼烧后的焦糊气息,冰冷地沉淀下来。
肋骨下的痛楚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无声地嘲笑着他。这不再是独属于他的伤痕,它被强行分享给了另一个人——一个他视若垃圾的、名为季屿的苍白青年。
新的囚笼,已然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