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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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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息浓烈得呛人,像一层无形的粘膜糊在鼻腔深处,挥之不去,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但这掩盖不了更深层的东西——一丝铁锈般的甜腥,若有若无,却固执地钻入每一次呼吸的间隙。
那是他自己的血,干涸在拘束舱冰冷的金属内壁上,或者,更早些时候,从他被暗影反噬撕裂的伤口里渗出来,又被循环系统粗暴地冲刷掉,留下的血渍。
陆明城动了动唯一能自由活动的脖颈,发出一声极轻微的、类似金属锈蚀摩擦的咔哒轻响。
视线所及,是一个弧形的观察窗,窗外一片模糊的惨白灯光映在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耀斑。
后面影影绰绰,是那些穿着同样惨白制服的人影。他们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估量某种危险物品稳定性的审视。
他早已习惯,甚至懒得去分辨那些面孔的细微差异。在深渊研究所,代号“黑隼”的他,和一件需要定期维护、防止暴走的兵器没有本质区别。
特制的拘束舱像一个巨大的金属茧,将他牢牢包裹,一丝缝隙不留。冰冷的合金贴合着皮肤,每一次心跳都仿佛撞在坚硬的壳上。
四肢、躯干,甚至头部,都被厚重的合金环扣锁死,异能抑制器毫不留情地深深插在全身各处。只有胸膛在每一次艰难呼吸时,带动着冰冷的金属表面极其微弱地起伏。
狂暴失控后的余波还在骨骼深处隐隐作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缓慢地钻凿,每一次心跳都把这些痛楚泵向四肢百骸。
他又闭了闭眼,将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因力量过度透支而带来的麻木的深渊。疼痛是存在的刻度,麻木是生存的缓冲。
舱内的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单调而恒定,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时间在这里被拉长、稀释,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一种新的、更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脚步声停在拘属舱外。隔着厚重的观察窗,陆琛冰冷的瞳孔里映出一个研究员的身影。
那人手里捧着一个东西——一个约莫半米长的哑黑色金属箱,箱体线条冷硬,没有任何标识,只在边角处反射着顶灯刺目的光点。看着那个人吃力的样子,知道这个箱子重量不小。
那研究员不是一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同样制服、但体格明显更壮硕的守卫,他们押着一个人。
陆琛的目光掠过金属箱,落在那被押解的身影上。
很年轻。这是陆明城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
苍白的皮肤在研究所无处不在的惨白灯光下,几乎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透明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消散于无形。身形单薄得厉害,套在宽大的、同样惨白的病号服里。黑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嘴唇抿得死紧,几乎成了一条没有血色的细线。唯有那双眼睛,在浓密睫毛的掩映下,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水汽,雾蒙蒙的,透着一股被强行压抑的惊惶和茫然。那惊惶,更像是一种根植于骨髓的、恐惧。
拎箱子的研究员示意,青年就被粗暴地推到拘束舱旁边,几乎贴在了冰冷的金属外壳上。他踉跄了一下,身体微微发抖,两眼躲闪,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像极了受惊的鸟雀收拢了翅膀。
“编号MY-005E,编号MY-018H均已送达。”拎着金属箱的研究员小心地将那个沉重的哑黑箱子平放在拘束舱旁边一个弹出的金属平台上。
他对着通讯器报告,声音平淡淡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宣读一份仪器检测报告。“准备接入,目标:黑隼。”
陆明城喉咙里滚出一个低哑的音节,带着长时间沉默后的干涩摩擦感。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激不起他太多波澜,只有一丝本能的、被当作器物对待的厌烦。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个的苍白青年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嫌弃。脆弱,易碎,像个精致的玻璃人偶。
深渊研究所什么时候需要这种玩意儿?
研究员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咔哒”一声轻响,箱盖弹开,露出内里多层加密保险
复杂的解密流程过后,最终箱子里露出了深蓝色的缓冲材料。缓冲材料的凹槽中,静静地躺着两件东西。
一枚水晶,一管试剂。
那颗水晶更引人瞩目。
它的形状并不规则,大约拳头大小,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近乎墨色的宝石蓝光泽。
然而,这并非它最特别的地方。
仔细观察,无数极其繁复、精细到令人目眩的纹路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水晶的每一寸表面。
那些纹路并非静止,它们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墨色的水晶内部缓缓流淌、旋转、交织,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变幻不定的光芒。时而是幽冷的蓝,时而是诡谲的紫,时而渗出一线粉红,光芒流转间,那些纹路便如同活物般闪烁起来,透着一股神秘和未知。
“至爱之晶,项目编号E-005。”研究员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像是在介绍一件普通实验器材。“启动程序开始。”他看向被守卫按在旁边的苍白青年,“季屿。”
名叫季屿的青年身体猛地一颤,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睛骤然睁大,里面翻涌起剧烈的恐惧和抗拒。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身后如铁钳般的守卫牢牢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紧抿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如同叹息。
“执行命令,季屿。”研究员的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丝毫余地。他拿起一个一次性注射器,把箱子里的那管试剂拿出,悉数吸入注射器。
季屿下意识闭上双眼。
噗。注射器直接刺入心脏,毫不犹豫地,注射器被一推到底。
“唔”季屿发出痛苦的低吼,四肢逐渐抽搐,又缓缓平息。
“盯着他,看!”一边的研究员以命令的口吻,把他的头死死按在拘束仓的玻璃上。
一把特制的消毒刀片,动作迅捷而精准,在季屿颤抖不止的指尖上快速一划。
鲜红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沿着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红花。
“到你了,陆琛。”研究员转向拘束舱,按下一个按钮。
“滋——”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响起,陆琛被锁住的右手上方,一个微小的探针伸了出来,针尖闪烁着寒光。几乎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那探针猛地刺入他右手食指的指腹!
尖锐的刺痛传来,远不如暗影反噬的万分之一,却带着一种被侵犯的冰冷恶意。陆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一片冰封的漠然。一滴同样鲜红的血珠,从他指腹的微小创口渗出。
研究员用镊子夹起两片极薄的、浸润了特殊溶液的试纸,分别沾取了陆琛和季屿指尖的鲜血。那血液在试纸上晕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沉光泽。
“现在,”研究员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冷酷的仪式感,“涂抹。”
两片试纸,逐渐接近那颗水晶。
触碰到水晶冰冷表面的瞬间,季屿浑身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咽喉般的抽气。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水晶,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那些流淌变幻的光芒。他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每一寸肌肉都在抗拒,却被身后的力量死死压制。
两抹来自不同躯体的鲜红,在妖异水晶冰冷光滑的表层相遇、交融。那一刹那,水晶内部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狂暴的能量。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要震碎灵魂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穿透了颅骨,狠狠凿在陆琛的意识深处!他眼前猛地一黑,太阳穴突突狂跳。
与此同时,那枚水晶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强烈炫光!那光芒斑斓,闪烁,悦动,圣洁,似乎刺破了每个人心底的黑暗。
就在水晶光芒正盛时,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陌生、极其尖锐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狠狠地刺穿了陆琛右侧的胸腔下方!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
那痛楚如此清晰,如此具体,就像有人用一根烧红的铁钎,精准无比地捅进了他曾经断裂过的第五根肋骨的位置——那是上次任务失控时,被自己狂暴的暗影硬生生拗断的地方!伤早已在研究所的快速修复液里愈合,连疤都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但此刻,一根机器触手狠狠地破开原先淡淡的伤疤,径直刺破皮肤,深深插入伤口。
冷汗瞬间浸透了陆琛额前的碎发。不过,几乎瞬间,疼痛减弱,随着机器的抽离,伤口也瞬间愈合了一半。
他猛地抬眼,透过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光,四下张望,立刻死死盯住拘束舱外那个几乎瘫软在金属平台上的苍白青年——季屿。
季屿也同样蜷缩着身体,左手死死地捂住自己右侧肋骨下方的位置,血液正顺着指头缝一点一滴的流流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他整个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只能看到瘦削的背脊在宽大的病号服下痛苦地起伏。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气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一下都牵扯着陆琛肋骨下那同样尖锐的痛楚。
水晶的光芒开始从巅峰的光芒缓缓褪去,像退潮般收敛。那些闪烁着的纹路也渐渐平息,重新沉入宝石蓝色的晶石深处,只是偶尔还闪过一丝不甘的流光。嗡鸣声也低了下去,最终归于沉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液被能量灼烧后的焦糊味,混杂在消毒水的冰冷气息里。
研究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数据,声音透过舱内通讯器传来,毫无波澜:“E-005绑定确认。‘偏爱’模式激活。状态稳定。”
偏爱模式?
陆琛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肋骨下方那尖锐的痛楚如影随形,清晰地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
他明白了。
他重新睁开眼,冰封般的视线穿透逐渐恢复清晰的观察窗,落在那个蜷缩颤抖、正承受着他断骨之痛的苍白青年身上。剧烈的疼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强行维持的理智堤坝,而堤坝之下,一种更加阴鸷、更加暴躁的黑暗情绪正在疯狂滋生。
“垃圾。” 陆琛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从齿缝间碾磨出来的冰渣,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种被强行拖入泥潭的暴戾。
“你也配……替我疼?”